第74章 74.朱雀凤凰
百里玉笑笑,没有说话,隔了一会儿,才道:“生死有命,不必太过介意。”
伍掠云认真的看向百里玉,难以想象这样的话会从他嘴里说出来,还说的这样自然而然,他自认自己经历了太多,早已将许多事情看淡,包括生死,可是百里玉……是因为被病魔折磨的时间久了,也失去了顽强抵抗的心情?
“我与你都是没什么牵绊记挂的人,不像那丫头。”
“她的聪明,倒在我意料之外。”
“嗯。”伍掠云点点头,“的确意外。”猛然间,他反应过来,神色稍显不可思议的看向百里玉,“难得见你夸赞一个人。”
百里玉却补充道:“只是还是稚嫩了些。”
伍掠云敏锐的察觉到他话中一些别的意思,眸中闪过一抹颜色,“说吧,你唤我来,是为何事?”
百里玉扬眉看了他一眼。
“你素来不是个爱和人闲聊的人,若是没有要紧的事情,定然不会约我来这里。”伍掠云淡淡道出事实。
“我当真那样自私?”
“相信我,你一直是。”
百里玉淡淡一笑,轻轻转过身子,对着伍掠云说了什么,只见伍掠云眸子微眯,之后只点了点,便没了其他动作。
一直待在暗处窥探的殷解忧柳眉蹙起,暗忖这人真是阴险,就要说正事了,不出声音也便罢了,还转过身去,让她连看唇形的机会都没有。
正在这时,百里玉忽然回眸,对着暗处淡淡勾了勾唇角。
殷解忧一怔,心里忽然产生一种十分怪异的,被人盯上的感觉,待要认真去看百里玉时候,却发现他已经起身,往门口去了。
殷解忧瞪着百里玉的背影,方才,他是在看她吗?这暗室密闭,隔音效果良好,她又一直屏住呼吸,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他怎么可能看到她?她摇了摇头,告诉自己也许方才百里玉的动作不过是随意为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她回过头,手臂轻抚,墙上轻纱话落在地,壁挂的夜明珠将小小暗室照了个透亮,“他们走了,今天是你的生辰,你不如先回府去吧。”
夜明珠朱白色的光照在烈炎的脸上,让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亮丽银光,瞬间英俊的有些不真实,“你呢?”
“我还有些事情……”殷解忧蹙起柳眉。两人在长公主府本来正要用晚膳,却忽然传来消息,百里玉今夜要在这天香楼的八十八番夜会伍掠云,这样重要的事情,殷解忧怎么可能拉下,几乎是立刻,就要奔到天香楼来,烈炎心中好奇,也便跟了过来。
烈炎狭长的眼眸深沉的看不见底,“是因为辰王?”
殷解忧点点头。“你且先回府去,陪着静宁长公主吧,你难得在京中过次生辰。”
“你答应过我,今夜要一醉方休。”烈炎默了默,眼眸淡淡看着殷解忧,虽说话的口气如常,只是怎么都让有种让人听着过意不去的感觉。
“你知道我素来是个急性子,若是弄不清楚事情,我定然几天几夜都睡不着觉的。”她难得满脸堆笑,有些讨好,“这样可好,等我弄清楚了这件事情,我一定陪你喝个够。”
烈炎漆黑如墨的眸子越发深沉,看不清其中的漩涡,半晌,挑了挑长眉,口气揶揄:“你这三杯倒的酒量,也敢放这样的大话?你且去弄清楚想要知道的事情吧,我不与你计较就是了。”
“这才是好哥们!”殷解忧大喜,拍了烈炎肩膀一把,笑道:“等我改日弄到那难得喝到的陈酿醉红尘,定然要让你尝一尝才是。”
“一言为定。”烈炎眸光灼灼,“那我就先走了,你若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记得来找我。”
“好。”
殷解忧挥了挥手,目送烈炎离去,等看着烈炎一直出了天香楼之后,才深深的吁了口气。流离上前,从窗口处看着烈炎翻身上马,又对他们主仆二人点了点头,才策马离开,心下忍不住将烈炎和纳兰羽拿来比较,“其实烈世子对小姐真是十分的好,又和小姐有自小的交情,如果……如果小姐真的那么不待见右相,何不考虑考虑烈世子呢?”
殷解忧白了她一眼,转头给了流离一个爆栗。
“什么叫做我不待见右相?你是不是恨不得我明日就嫁了出去?竟将我与烈炎随意送作堆。你有这番心思,还是早些考虑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吧,别闲来无事给我乱点鸳鸯谱。”
流离嘟嘴委屈的看向殷解忧,“那还不是因为小姐你就要及笄了,及笄之后总要嫁人的啊,与其到时候让别人随便指婚,还不如现在自己选好一个,再去求皇上,皇上素来对殷王府还是不错,必然会念着老王爷的情分,圆了小姐的心意。”
“你不是皇上,你怎么知道他就会圆了我的心意了?”殷解忧挑挑眉,“还是莫要把心思放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为好。”
流离偷瞪了殷解忧一眼。
“哦。”
殷解忧素手扶着窗棱,回想起方才百里玉和伍掠云的对话,心中浮起几分思量,默默思忖了会儿,问道:“派去淮北的人回来了没有?”
“还没有。”流离回神,“虽然伍将军少年时候在淮北服役,但是那也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如今时过境迁早已物是人非,查起来也有些困难,小姐再耐心等些日子吧。”
殷解忧皱了皱眉,伍掠云说起伍倩云的口气也太冷漠了些,一对相依为命的兄妹,相互之间却如此冷漠,冷漠到妹妹下了掖廷狱,哥哥居然还能淡定的说出只要命还在就好……是这哥哥因为历了战场生死太淡定,还是兄妹之间以前有过什么嫌隙吗?
“不过。”流离又道:“倒是收到了另外一则消息,伍将军年少服役的时候,曾和独孤家的大公子独孤雷同在一个军营,似乎两人之间还是有些交情的。”
“哦?”殷解忧看向流离,“伍掠云与独孤家大公子独孤雷本就是一同长大,后又一起入伍服役,这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说的也是。”流离抿唇点了点头。
殷解忧道:“你先回去吧。”
“小姐要去哪?”
“辰王府。”
满月如盘,殷解忧此次来辰王府,自是按照以往习惯,越墙而入。果然,才刚落在紫微阁,冷霄就出现了,似乎早已知道她要来。
冷霄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殷解忧,恭敬的垂下头去。
“郡主。”
“百里玉呢?”
“王爷就在楼上。”
殷解忧点点头,迈步上楼,入了紫微阁。
紫微阁内,一室温暖。窗边沉香木书案上,放着一盏别致的琉璃灯,灯罩上的松竹图在墙面上印出轮廓缥缈的图画,百里玉一身墨色长衫,头戴墨玉高冠,立在书案之后,手中狼毫随意飘舞,听得开门之声,也未抬头。
殷解忧定了定神,上前几步。
“你……”刚一开口,殷解忧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默了默,才道:“那天本要等你来了亲自同你道谢的,只是我等了许久你也没来,我便先走了。”
百里玉手下不停,淡淡道:“无事。”
殷解忧认真的看着他,烛火照射在百里玉的脸上,他的脸色,似乎比前一段时间好了一些,虽然依旧清瘦,颧骨那里,却比以前圆润了不少。“你最近这段日子,倒是养的不错。”
百里玉放下笔,修长的指尖抚过纸面褶皱,“来看看。”
殷解忧看向桌面,迈步绕到了百里玉身边,凝眸一看,却见桌面宣纸之上,不过只是寥寥几笔勾勒,却将凤凰涅槃的痛苦与浴火重生的生机矛盾的结合在了一起,振翅挣扎,栩栩如生,像是要从纸上飘飞出来一般。
“这是,凤凰涅槃图?”
“是,也不是。”
百里玉淡淡抬眸,瞳孔却忽然微微一缩。殷解忧察觉他略微停顿,不由投去询问一瞥,却见百里玉神色淡淡的别过眼去,视线又落到了那凤凰涅槃图上。殷解忧猛然想起什么,轻咳了一声,才道:“那什么……这件衣服,我本是一直放在马车上,想着哪天就拿来还给你的,只是最近一直忙着,没什么时间,今日又因一些别的事情,我原穿的那件污了,没法子才换了这件来穿,我明日就让人洗了熨服帖,再还回来。”
殷解忧暗暗想着这衣服难道有什么来历,不会狗血的是他为某个心上人准备的吧?
“不必了。”
只见百里玉离开了书案,淡淡丢来一句话,“左不过是件衣服而已。”
殷解忧默了默,暗忖也是,就算是为心上人准备的,也不过只是件衣服而已,不是什么值钱费神的物件,倒真的不是什么要紧的。想通了这点,殷解忧也跟上了百里玉。
“你要我看那凤凰涅槃图,看什么?”
“古有传说,凤为百鸟之王,能给人间带来祥瑞,非梧桐不栖,非竹实不食,非醴泉不饮。”
殷解忧皱了皱眉,疑惑他好端端的,却说这来做什么。
只听百里玉又道:“另外的一些古籍之中也有记载朱雀,朱雀为天之四灵之一,乃助人成仙的引道仙鸟,只是,古籍之上留下的图腾上,朱雀和凤凰似乎是一种东西,这倒让人有些疑惑了……你且说说看,朱雀和凤凰,有何差异?”
殷解忧有些奇怪,却也回答道:“凤凰是百鸟之王,朱雀是天之四灵,你不是都已经说清楚了么?凤凰虽是王它也不过是只凡鸟,朱雀就算是小灵兽,它也是神鸟,这般说来,朱雀似乎比凤凰要金贵一些吧。”
“你是这样觉得?”
殷解忧稍稍思索了一下,又道:“其实不管是凤凰还是朱雀,不过都是古人想象出来的东西,与我们如今的生活并没有多大干系,我们既没有能力上溯到远古去亲眼看上一看,也没必要在今时今日如此纠结吧?”
“倒还真是这样。”百里玉淡淡道,说罢,望着殷解忧,“若要你选,做凤凰还是做朱雀,你会如何选择?”
殷解忧一愣,心道我是人我干嘛去做鸟?不过见百里玉容色虽然很淡,倒也没什么玩笑的意思,便从善如流道:“俗话说的好,人往高处走,既然都做了鸟,那自然是要做最厉害最金贵的鸟才是。”
“是吗?”
百里玉眉峰微微一动,漆黑的眸子越发深邃,让人看不出他的想法,他默默望了殷解忧一会儿,道:“你过来。”
殷解忧不疑有他,缓步上前,停在他面前三步处。
百里玉又道:“再近些。”
殷解忧愣了一下,又往前走了一步。
百里玉似乎对眼前距离还是不满意,却也没催促殷解忧,而是自己往前迈了一步,直挺挺的站在殷解忧的跟前。
殷解忧这才真切的感觉到,百里玉极高,甚至比她要高出一个头去,如此近距离的站在她的面前,她仰头才可以看得清楚他的脸,如此隐约之中形成了一股淡淡的威压,竟然让她十分的不舒服,下意识的就想往后退去。
百里玉却先她一步,一手扣住了她的肩膀,声音低沉,道:“闭上眼睛。”
那声音如大提琴般低沉而淳厚,带着淡淡的磁性,蛊惑了殷解忧的感官,她望着百里玉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感觉那双眼睛像是有魔力,将她深深的吸了进去,一直往下掉,久久都没有到底,竟然真的鬼使神差的闭上了眼睛。
忽然,她感觉额心微微刺痛,瞬间将她神游天外的理智给拉了回来,她瞬间皱眉睁眼,就要推开。
“别动。”
百里玉却忽然握紧她的肩膀,低声开口,他的拇指轻轻的按在她额头那倒瓜子印记的伤口位置,不知在做什么。很快,就在殷解忧将要推开百里玉退后的前一瞬,百里玉却忽然放开了她,深邃的视线凝望着殷解忧的额心位置,一言不发。
殷解忧柳眉皱的更是厉害,“你干什么?”话落,四处扫视。
百里玉递上一面玉琉璃打造的精致的妆镜。
殷解忧瞪着他接过镜子,这镜子倒是与平日里的铜镜差别很大,竟然能将人映照的十分的清楚。殷解忧揽镜自照,却只见额头那疤痕处渗出淡淡血迹,抬眸看他,口气有些不好:“你到底做了什么?”
百里玉还是口气淡淡,“十年前因我,你这额头处受了伤,你总用额饰和发辫挡着,如今我帮你种了一朵花,待长成之后,你就不用再以额饰来遮挡了。”
“你……”殷解忧浑身一震,却很快回过神来,“别以为我会被你的鬼话给骗了去,什么种了一朵花?你以为我会信你?”
百里玉微微一笑,霎时间紫微阁内仿佛一下子比以前亮了许多,正要继续兴师问罪的殷解忧顺势愣了一愣,竟说不出话来,以前从来不曾见他这样笑过,万万没想到他笑起来是这等光景,还好他从来深居简出,否则京中少女的芳心岂不是要被这家伙踩落一地了。
“别恼。”百里玉又上前两步,亲自抬手,将殷解忧额心的那些血迹擦拭干净,见殷解忧还愣住,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颊,才转身走向桌边。
殷解忧愣在当场,好一会儿之后,才转过身,瞪着立在桌边的百里玉,泄气的发现,自己所有的恼怒和脾气,都在他方才抬手捏她脸颊的那一瞬间莫名其妙的消失无踪了。
天,殷解忧两手捂住脸颊,觉得自己的脸有些热。从不知道她居然也有这样好说话的时候,百里玉只笑了笑,又捏了捏她的脸颊,就将她的脾气给抹平了,偏生她心底似乎很是心甘情愿,一点怨怼都没有。
她这到底是怎么了!
“站在那里做什么?”从桌上拿了些东西,百里玉回眸,却见殷解忧还立在原地,殷解忧连忙放下手,可眼神一瞥,却从手中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色红的像火,立即又用双手捂了起来。“没……”
百里玉笑意加深,这次,连那双总是沉寂的眼眸之中都有了浓浓的笑意,他上前几步,指尖轻轻在殷解忧额头伤口那里抹了抹。殷解忧闻到了一股十分清淡好闻的味道,同时,额头的伤口那些微的疼痛也消失不见了。
殷解忧抬眸看了百里玉一眼,正巧,一丝一毫也没错过他的笑容,刹时一股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她咬了咬下唇,“我……我走了……”几乎是逃也似的,奔出了紫微阁。
被丢在原地的百里玉淡淡的看着那落荒而逃的身影,深邃的眸子微微染了几分暖意。
殷解忧回到自己的解忧阁,便翻身上了床,翻来覆去的怎样也无法入睡,过了大半夜之后,才迷迷糊糊的睡过去,睡梦之中又是迷梦连连,百里玉那张带笑的脸怎么也挥之不去。
“小姐……”
有一个声音似乎在唤她,殷解忧着恼的挥了挥手,那声音却不罢休。
“小姐……小姐,该起了……”
殷解忧受不了的翻身坐起,抬眸一看,流离就站在床边,手还有些怪异的微微伸出,见她起来,才尴尬的收回去。
“小姐,今日是中秋,太妃早早下厨,亲手做了几样小菜,等您前去一起用呢。”
殷解忧眉头皱的死紧,“这么快就天亮了?”她看看床边透亮的光线,暗忖分明没睡多久啊。
“是啊。”流离也看了看窗外,“再过半个时辰,就到午时了,小姐已经睡的错过了早膳,可不能错过午膳,不然可就糟蹋了太妃娘娘的一片好意。”
殷解忧皱着眉闭了闭眼,等再次睁眼的时候,神色已经清明,她翻身下床,道:“我梳洗一下,很快就去。”
说来梅太妃虽然十年不见殷解忧,却始终是母女连心,对殷解忧极为上心和关爱,这次水陆大会的事情,她知道之后还担心了许久,后来殷解忧便对府中人交代了一声,以后有关她的某些事情,就不让太妃知道,免得她又忧心忡忡,不利于她的身体。
“小姐……”流离愣愣的看着殷解忧,“你的额头又受伤了?”
“嗯……不小心磕着了。”殷解忧随口说罢,忽然想起,她昨夜去找百里玉,是有事情的,到最后却一个字没说,就落荒而逃了,立时微微愣住。
流离很是担心,“这可如何是好,原就有个伤疤,现在又磕着,以后留的疤痕越发的大了,怎么行呢?”
殷解忧心中叹了口气,转而侧颜瞅着面前的镜子,道:“原就是个疤痕,就是再大些,左右还是个疤,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给我戴上额饰吧。”
流离默了默,上前给殷解忧梳妆,心中纳闷,小姐这伤是什么时候磕着的?昨日下水救右相也没见她额头伤着呀,真是好奇怪……
难道是在辰王府……
简单梳妆打扮之后,殷解忧去到满庭芳,陪梅太妃用了午膳。梅太妃的厨艺并不像她的容貌一般出众,只能算得上家常,但殷解忧素来不是挑挑拣拣的人,又因梅太妃第一次亲自下厨,嘴上虽没说什么,倒也给面子的吃了许多,梅太妃看在眼里,高兴在心里,原来那些病态的苍白竟都不见了,果然还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今日是中秋,依照惯例,宫中会有皇室做家宴,邀请一些宗亲贵族一起团圆,殷解忧和梅太妃,自然也是在被邀请之类的,午后便开始收拾,到的日头西斜,两人乘了马车,入了宫。
到的东华门前,二人下车换了软轿,往承庆殿去。
承庆殿是宫中设宴之所,此时已坐了不少王室宗亲,三五成群,各自交谈,偶尔发出几声低低的轻笑。
“你说这伍倩云被贬去掖廷狱,也太蹊跷了吧?三公主与她关系那样的好,怎么没去帮她求情呢?”忽然,人群中响起一声轻轻的疑惑。
“你知道什么……伍倩云暗地里写了许多思慕纳兰右相的情诗藏在自己的院子里,还当成佛经拿错放到了水陆大会上去,当场就现了原形,那三公主怎么还可能帮她求情?”又一个声音便接了过去。
“这样说来,伍倩云和三公主竟然都对右相……这可巧了,这样的两个人居然能关系好到那般境地,听着怎么都让人难以置信。”
“我看,分明是三公主心胸狭隘,知道伍倩云也看上了右相,便设计陷害了她吧?三公主素来就十分的跋扈。”
“别说了……”
忽然一道低低的声音提醒众人,众人立时住嘴,转头往承庆殿门口一瞧,只见纳兰夫人不知何时到了那里,一身墨蓝色长裙尽显贵族风范,眼眸冰冷,面色难看。
身边的侍女连忙头垂的更低,上前扶持纳兰夫人的手臂,道:“夫人,我们的座位在那里。”
纳兰夫人又看了那些八卦的人群一眼,她在事发之后就动用了许多关系,要严密封锁那日之事,尤其是伍倩云思慕纳兰羽的事情,怎么如今这事情却成了旁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纳兰羽是右相,是乾京风头最健的青年才俊,总与那样的女子联系在一起怎么可以!默了默,拂袖往一侧而去,那双清丽的眸子却还是冰力十足,吓得众人都不敢再说话。
而此时,有一个人的脸色比纳兰夫人还要难看。
三公主不知何时到了承庆殿外,只是她眼尖,早早看到了纳兰夫人,便没上前,只站在了窗前的柱子边,也将那些八卦听的清清楚楚,心中气愤,连双手都紧紧握成了拳头,脸色亦是发青。
青苗瞥了殿内一眼,轻声道:“公主莫要将那些人的话放在心中。”
三公主没言语,其实她虽然十分的恼恨伍倩云,可从没想过要伍倩云到那种地方去,她心里,其实还有些念着伍倩云的好的,可这些人居然这样说她!
“公主。”
正在这时,身后忽然响起一道低沉的男音,瞬间打断三公主的思绪。
这是……
三公主浑身一震,眸光满含不可思议,这……这……这分明就是纳兰羽的声音!
“公主,纳兰有礼了。”
见三公主浑身微颤,迟迟没有转身,纳兰羽不由再次开口。
三公主不知如何反应,全身僵硬的转过身来,只见自己身后几步远处,一个内敛英华的男子一身月白朝服,长身玉立,不是纳兰羽又是谁?
“你……”三公主顿了顿,察觉自己有些失态,深吸口气,才道:“右相是在唤我?”
“是。”纳兰羽十分的恭敬,“敢问公主,可有时间,纳兰有些事情,要同公主讲。”
三公主心中欣喜若狂,还要强自控制面上表情,涨的一张俏脸通红,“我……本公主不像右相每日忙于政务,自然是有时间的。”
纳兰羽垂首:“请。”
三公主点点头,一扫方才郁闷情绪,虽强忍着,面上还是露了几分喜色,随着纳兰羽往侧殿去了。
这一幕,正好落在了才来的殷解忧和梅太妃眼中。
殷解忧倒只是淡淡看着,没什么反应,却是梅太妃,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纳兰羽怎么和云解语在一起?”
“也许是有什么事情吧。”殷解忧随口说道,“我们进去吧。”
梅太妃不赞同的瞥了殷解忧一眼。
“他可是你的未婚夫,你这般不上心,小心让人抢了去,你再后悔莫及。”
殷解忧心中失笑,只不过是一句口头婚约,居然有这么多人这么在意。“我记下了。”
“记下什么?”梅太妃见殷解忧口气很是敷衍,又道:“纳兰羽是个不错的孩子,在这京中,也没有人比他更适合你,再则,这可是殷王爷给你定的亲,你万不可这样不当一回事。”
殷解忧心下叹气,脸上却强装一本正经。
“嗯,我记下了。”
梅太妃仔细瞧着她半晌,总算放过了她。
两人相携入殿,殿内太过安静倒是让殷解忧有些意外,不过一眼瞅着纳兰夫人难看的神色,心中便明白了几分。
纳兰夫人也看到了殷解忧,一时间美丽的眼眸微微一眯,思忖莫不是因为她那日对殷解忧口气太过,这女子如今反过来报复他们纳兰家,所以才将伍倩云的事情传了出去?
殷解忧没什么所谓的淡淡一笑,回过头去坐下,当是没看到纳兰夫人莫测的视线。
纳兰夫人又看了一会儿,才转开视线。
少顷,宾客到齐,皇后扶着太后也到了承庆殿,众人又免不得一顿跪拜,三呼千岁。
皇太后随意一瞥,见三公主的位子没人,眉头微微一动,倒也没再多的情绪,说了一些场面话,宴饮正式开始。
因丧期未过,淮南又在旱灾之中,宴会也较为简单朴素,无非是一群人坐在一起吃喝而已,偶尔有几声低低的交谈。
殷解忧随意瞥了一眼,见上首第一个位子依然空着,想来是给辰王留的,台上正中的位置也是空的,皇帝不知还在忙着什么,也没来,眼眸一转,她忽然挑了挑眉——没想到纳兰羽和三公主却是也没来。
皇帝和纳兰羽素来政务繁忙,平日的宴会也总是这样,若不是殷解忧今日见到三公主和纳兰羽一起离开,定然以为纳兰羽是和皇帝在一起忙着。
殷解忧眼珠儿转了转,倾身对梅太妃道:“姨母,这里太闷了,我出去一下。”
梅太妃眸中闪现不赞同,但见殷解忧脸带期盼,也不忍心拒绝,点了点头。
殷解忧微微一笑,乘着众人不甚注意,溜了出去。
席坐对面,烈炎清淡而深邃的眸光掠过大殿角门边的一抹湖绿色衣角,径自垂首进食。
殷解忧出了大殿,只觉瞬间神清气爽,不由大大的呼了一口气,她左右看了看,太监宫女们各司其职,见她忽然出现,都有些惊诧,连忙笑着摆了摆手,在这承庆殿当差的宫人便了解了几分,各自回归原位,当做没看见。
殷解忧左右无事,随便走动起来。
承庆殿的位置,在整个皇城的正中偏南,离御花园很近,殷解忧随意走了会儿,便见前面假山怪石嶙峋,即便入了秋,依然可以看到百色花朵,乘着今日巨大的满月,散发淡淡的清香。
忽然,殷解忧看到一个人影从假山之上掠过,落入怪石之中,紧接着,另外一个人影也掠了过去。
殷解忧不由长眉微挑。
这可是皇城的御花园,不是谁家后花园,这两人是谁?竟然在这里高来低去!
心念微动,殷解忧小心的迈步上前,凝神细听,果然察觉了一些蛛丝马迹。
“你……你这人,干嘛紧追着我不放……”入耳的,是一个女子低柔颤抖的声音,含着浓浓的恐惧。
“何苦要装?”接着,是一个男子冰冷的声音。“我们交手数次,难道我还不识得你是谁?”
“我……我只是个普通宫人……”
“普通宫人?普通宫人会有这等轻功?普通宫人会看见我就跑?”男子哼了一声,“鸳无对,你别再装了,你就是化成了灰,我也认得你!”
殷解忧眉尾一动,屏住了呼吸。
“我不是……呃……”女子还要反驳,似乎被人用尽力道扼住喉咙。
男子道:“我可没那么多的耐心和你在这废话,说,你进宫来干什么!?”
“咳咳,你这……你这男人,你就永远也不知道怜香惜玉的吗,咳咳……”
殷解忧此时听的真切,原来这男的竟然是伍掠云!
“对你,没必要!快说!为什么进宫——”伍掠云的声音十分的冰冷,鸳无对又咳了两声,“哼,我乐意进宫,关你屁事!”
伍掠云着了恼,握住鸳无对脖子的手瞬间收紧,“你大可继续这样说,慎刑司中有几千种刑法,总有一种是你受不住的。”
“我……”鸳无对喘不上气来,脸色也很快变成了青紫色,“松……松手……我……我是有任务……”
伍掠云冷眸微眯,手果然松了些许,“什么任务。”
“我进宫来,是为了……”她的声音有些低哑,说到这里又咳了两声,伍掠云下意识向前去细听,却在这时,鸳无对忽然张口,几枚毒针极速飞射向伍掠云的面门,伍掠云心中一惊,侧身躲闪,就在这时,鸳无对不知使了何种招式,手腕一翻,竟然摆脱了伍掠云的控制,足尖一点,极速往后掠去。
“下次,我必然不会让你再认出来。”
一个身着宫女服饰的身影掠起,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只留一句带着媚笑的话语。伍掠云瞪着鸳无对消失的方向,面色阴寒:“谁?!”
“咳咳。”
殷解忧轻轻的咳嗽了两声,从假山之后转了出来。
伍掠云回眸看她,眼眸一眯,“你看到了多少?”
“自你们在这里出现,我就在这里了。”殷解忧耸耸肩,说的有些无奈。
“你早在这里?”伍掠云眼中冷意更甚,“你早在这里,为何不出手拿住她!”
“我见你已拿住了她,想来她也跑不了,谁承想她居然还能从你的手中逃脱,我也很是意外。”
伍掠云一时语塞,拂袖而去。
殷解忧跟了上去。
“你怎么对鸳无对这样执着,按说,她不过是个小喽啰,重点还是独孤雍。”
伍掠云不语。
“说起来,这鸳无对也是有些本事,使毒暗器都有一手,还有这样千变万化的易容本领。”
……
“对了,我很是好奇,她上一次到底怎么伤了你逃跑的?算来她在你手中已脱身两次了。”
前行的伍掠云忽然止住步子。
殷解忧反应及时,连忙也停住脚步,才没有撞上去。
伍掠云转过身来,眸光灼灼,“你是故意的?”故意来刺他的痛脚。
殷解忧连连摆手,“没有,我只是就事论事,是你想的太多了。”
伍掠云看了她好一会儿,像是要从她的脸上看出她话中真假,半晌,才一言不发转身即走。
殷解忧扬扬眉,这次倒没再跟上去,要拿鸳无对,她自然有些办法,只是鸳无对这个小虾米的身后,还有独孤雍那条大鱼,如果这样早就拿住她,岂不是后面的好戏都要错过了?就不知道伍掠云这样执着,却是为了什么。
只是,这番她停下了脚步,前面的伍掠云却也忽然不走了,侧身隐到了一棵大树后面。
殷解忧心中一动,跟上前去,凝目一看,前方不远处,赫然有一座方正巍峨的高塔,原来两人一直走着,不知不觉居然到了凤凰台。
夜色之中,凤凰台前有三个人影。
其中一个身着下等奴仆服饰,手中端着木盆,正在擦洗凤凰台的台阶,而另外那两个人影,看服饰像是一主一仆,那衣着较为华丽的人影侧了侧身,殷解忧就着宫人手中的灯笼一瞧,竟是三公主!
她不是和纳兰羽去了承庆殿的偏殿吗?怎么又在这里!
殷解忧伍掠云都是习武之人,五感灵敏,便是离了这样远,也能听得清楚那边几人的对话。
三公主冷冷道:“怎么,昔日骠骑将军府的大小姐,如今也会做这样下贱肮脏的活儿?”
原来那下等奴仆却是伍倩云。
伍掠云发丝遮盖了半边脸,低垂着头,还在擦拭着台阶的手上新新旧旧多了许多伤痕,闻得三公主的话,身子微微一僵,“我……奴婢见过三公主。”
听得她这娇娇柔柔的话,云解语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又开始装柔弱了?你素来就喜欢装柔弱换别人同情好感,没想到做了掖廷狱的奴才依然改不了这个习惯。”
伍倩云身子僵直,握着抹布的手捏的死紧,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云解语冷笑道:“你怎么不说话了?你以前对着我的时候话不是很多的么?”眼眸扫过她擦拭过的台阶,心中忽而想起今日纳兰羽同她说的那些话,云解语的心情便越发的恶劣,只觉一口气闷在胸口,憋的她好疼。
“说话!”
云解语瞪着伍倩云,开口的语气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偏生伍倩云就是这般一直跪着不动弹,她越是这样,云解语就越生气,抬脚就将污水盆给踢翻了,冰冷的脏水浇到了伍倩云的身上,洒了一地。
远处看着的伍掠云眉头紧皱,忽然举步就要走出去,殷解忧连忙扯住他的袖角,传音道:“三公主正在气头上,你现在出去,也只能维护伍倩云这一次,以后三公主还是会随时找她麻烦的。”
伍掠云步子停了停,还是收了回来。
那些盆中的脏水,将伍倩云脸颊上的发丝凝结成一缕一缕,恰巧露出了额角上一枚显眼的伤疤。
云解语看着那枚疤痕,忽然愣了愣,她想起青苗曾经告诉过她一些那日的细节,她心里恼恨伍倩云,喝斥青苗闭嘴,当时,青苗似乎正说到太后挥手打翻漆盘砸到伍倩云的额头。
这伤疤……
这伤疤,就是那次留下的?伍倩云以前可是个那么爱美的人。
云解语抿紧了双唇,一时间心中五味繁杂,明明该对伍倩云恨到骨子里,可看到她这幅样子,却还是忍不住,有些同情衍生出来。她交代过崔嬷嬷莫要下手太重,可她忘记了,崔嬷嬷是太后身边的人,什么样的程度才算重,与她和崔嬷嬷来说,明显是两个标准。
“你的气可消了?”
幽幽的,伍倩云低柔开口。
云解语冷着脸,哼了一声。
伍倩云轻叹了口气,“你总这样任性妄为。”
“你……”云解语心口一堵,喉咙忽然有些涩。这些年来,伍倩云陪在她身边的时日最多,怎么也还是有些情分在的。
“可我知道,你的心是好的,你还是念着我的,不然,你不会让青苗躲在暗处偷偷看我,还暗中照顾我。”
“我——我那不过是想看看你如今有多惨!你越是惨,我才越高兴!”云解语急忙自圆其说。
伍倩云轻笑一声,“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惹的你这些日子以来都不理我,后来细细思忖,想来可能是因为我是太后亲自处置的,你也不便来看我才是……”
青苗瞪着眼睛,十分的不可思议。
“到了今天你还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伍小姐,你对我家公主到底存了什么样的心思,咱们都心知肚明,如今何必说这些?公主是心善,但也容不得你这样戏弄!”
伍倩云心中咯噔一下,方才所有不过是试探,此时立时明白了几分,抬头,神色仓皇道:“什么心知肚明?什么心思?什么戏弄?你在说什么?”
她如此震惊的表现在三公主主仆意料之外,尤其那神色,就像在脸上大大写了两个字——冤枉一样。
云解语冷冷看着她,半晌,才道:“你不要装了,那天晚上,我都看到了。”
伍倩云几不可查的眯了眯眼,如今算是清楚,云解语这样对她到底是为哪般了,神情一时间越发的迷茫起来,“我真的不懂你在说什么。哪天晚上?你看到了什么?”
“就是那天——”
云解语没想到她居然还在装傻,一气之下就要抖了出来,青苗连忙扯了扯云解语的衣袖,冲她摇了摇头。
伍倩云默默看着,眼眸极快的闪过一抹冰冷,垂下头去,“我与你相交多年,一直将你当做最为知心的朋友,即便如今情分破裂,你要这般待我,起码要让我知道个理由吧?”
云解语深吸了一口气,“你真的要知道?”
“是。”
“那么,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如实回答。”
“好,你问。”
云解语定定的看着伍倩云,“你是不是喜欢纳兰羽?”她的容貌遗传自母亲,在一应皇室贵女中亦是拔尖的,如今在满月映照下,显得越发的好看,伍倩云强忍心中妒恨,可神情却是愣了一愣,“你……你说什么?我怎么可能……”
她住了口,表情恰到好处,既惊讶,又显得因为意外而有些微的害怕,“你是不是听信了别人的闲言碎语?我一直就知道,你是喜欢右相的,我也一直帮着你想办法得到右相的青睐,我怎么可能又去喜欢他?”
那夜伍倩云在大相国寺后山的一举一动还在眼前,云解语难以分辨她话中真假。
“你说真的?”
“我所说的每个字都是真的!”伍倩云神色凝重的抬头看云解语,“我对着月神发誓,若是今日有半句虚言,永远失去所爱,一生孤苦,不得善终。”
云解语又沉默了起来。自从那次在大相国寺后山看到伍倩云和纳兰羽之后,她就学会了沉默。她细细想着那日的点点滴滴,一时之间,心中有些犹豫。
她当时对伍倩云和纳兰羽之间的对话,听得并不是很真切,后来伍倩云没有同她说起那晚的事情,又被崔嬷嬷提点了几句,才以为伍倩云也喜欢纳兰羽,且一直就居心叵测,接近她也不过是挑唆她,如今看来,却是错了?
云解语依然冷冷看着伍倩云,“你既然对纳兰没意思,那你院中那些情诗怎么回事?”
伍倩云似乎因为云解语不信她神色十分痛苦,“他们能在我的经册上动手脚,自然可以在我院中藏匿那些书稿,那的确不是我写的!我原以为至少你会相信我,没想到……”
“他们?”云解语看着伍倩云,她前几日问过崔嬷嬷,崔嬷嬷说过只是在经册之中动了手脚,院中不是她做的,“你说的他们是谁?”
“我也不知道是谁……或许是我以前不小心得罪了什么人,也或许是……是某个喜欢右相的女子……”伍倩云话里有话,当然没有提那日林秋意的反常,因为她最明白,林秋意的目标的殷解忧,但是显然,林秋意段数太低,被殷解忧发现,殷解忧又做了些别的……就算她没有亲眼目睹,也大概猜得到那日偷梁换柱害她的人必定是殷解忧无疑。
云解语眸子微眯,几乎是立刻道:“你说殷解忧?”
伍倩云呐呐道:“该不会是她的,殷郡主都已经是右相的未婚妻了,怎么还会做那种事情?”
如此欲盖弥彰,云解语反而越发怀疑那人就是殷解忧了。
“不是她?难道还有别人?”
伍倩云默了默,“她终归也只是未婚妻,只要一日不成亲,便算不得纳兰少夫人。”
云解语冷哼一声,一扫方才因被纳兰羽婉言拒绝而露出的愤恨不甘,“我总会有办法的。”说罢,才发现伍倩云还跪在原地,叹了口气,扶她起身,“你在掖廷狱……你受苦了……这些日子母后心情不好,我也不敢多说什么,你且好好待着,等过些日子,我一定想办法把你接出来。”
伍倩云微微一笑,自发露出温柔婉约之气。
“只要你还信我,我就心满意足了,掖廷狱除了脏累些,也没别的,我受得了,只是你与右相的事情,需要尽快处理。”
“嗯。”云解语心中有些懊悔,还是倩云最懂她的心思,对她最好,她怎么会以为倩云喜欢纳兰羽呢!若伍倩云真的喜欢纳兰羽,怎么会和她做朋友!
远处,伍掠云表情微凝,似乎有些意外。他虽知道贵族女子间的斗争较量阴诡肮脏,却还是第一次亲眼见识一个女人只说几句话就颠倒黑白,偏那人还是伍倩云。
殷解忧轻轻冷笑:“就说你这妹妹本事不小,看吧,简单几句,不但赢得三公主信任,还将污水泼到我身上来了,哪里需要你出面维护。”
伍掠云回头,一如既往面无表情,“她总还是姓伍,若是不去招惹你,你且莫要与她计较。”
殷解忧挑挑眉。
“她可随时都在招惹我,你没看到?”
伍掠云浓眉紧缩,“以你的本事,她做的这些事情也撼动不了你分毫的。”默了默,又道:“看在我与百里玉份上。”
殷解忧会心一笑,看来这人也是知道,他和百里玉会面那晚,自己就在暗处窥探?
“那你得拿些彩头来换。”
“什么?”
殷解忧作势凝眉细思,其实心中早想好要问什么,“那你告诉我,百里玉那夜和你说的事情是什么?”
“我还以为你会问我和百里玉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我以后自然会用别的事情来跟你换的。”殷解忧道,清淡的口气和灼灼的眸光都透露着自信,“你要不要换?”
伍掠云沉默了一会儿。
“你附耳过来。”
“不用那么麻烦,都是习武之人,你说的小声点,我还能听不清吗?”
伍掠云嘴角微微动了动,似乎不意外她会这样说,“好。”然后轻轻启唇说了几个字。殷解忧一直凝目瞧着,待分辨清楚那几个字的意思,立时怔愣当场。
伍掠云冰冷的神色难得稍缓,竟似透着几分笑意,“我早告诉过你,你该换个问题问。”语罢,转身离去。
殷解忧立在那里,瞪着伍掠云的背影,怎么也不愿相信自己方才看到的内容——
今晚种花。
解读伍掠云的唇语,竟然得到这样一句话。
今晚种花今晚种花——
这句话哪里是跟伍掠云说的,分明是接伍掠云的口告诉她的!好啊,原来百里玉早就知道她在暗处,也早就老谋深算的想着那晚上在她额心种什么花,她还以为他们之间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为此百思不得其解!
殷解忧连连吸了好几口气,都不能缓和心中气闷,这种被人耍的感觉实在难受,无奈耍她的人段数委实有些高,气闷了半晌,终是深深叹了口气,转身即走。
如此自然没什么心情再去什么宫宴,遣了小太监等在承庆殿外,宫宴结束后,流离便带着梅太妃到东华门附近与殷解忧会和。
梅太妃一见殷解忧就叹了口气,“你这丫头,跑出去透气怎的一去不回了?”
殷解忧看向流离,眸带询问。
流离道:“太后见小姐不在,就不阴不阳的说了几句,不过三公主也不在,说了几句之后就没什么了。”
“嗯,那就好。”
殷解忧看向梅太妃,“宴会气氛委实不是我喜欢的,姨母莫要责怪我了。”
“你呀……”
梅太妃无奈的看了殷解忧一眼,“右相后来到了,我见他眼眸闪过我们的位置,可能是在寻你。”
殷解忧笑笑,“殿内那么多人呢,姨母兴许看错了。”转头一看,正见流离牵来马车,“我们快上车吧,毕竟入了秋,天气已经很凉,姨母腿疾还没好利索,可别再着凉了。”
梅太妃欲言又止,心情越发无奈。
一上马车,殷解忧便闭眼假寐,梅太妃心里揣着许多话,却没办法对她说,一路上倒是高高低低叹气无数次。
梅太妃算是个执着的性子,逮着空就想和殷解忧提纳兰羽的事情,可殷解忧十分聪明,总找了理由躲了去,竟然一躲就是五天,到最后,梅太妃总算不再提那件事情了。
秋风浅浅,吹得树叶渐渐发黄,随着沙沙划动的声音,也渐渐飘零落下,殷解忧难得消停,让人将那玉石做轴的香妃榻抬到了解忧阁院内,百无聊赖靠坐其上,怡然自得的欣赏着眼前风景,看了看,她脑中忽然闪过什么,依稀记得那夜醉酒去找百里玉,似乎也是坐在紫微阁的院内,后来好像还下了雨,对,下了雨……
“小姐,烈世子来了。”
正努力的想着,流离却忽然来禀。
殷解忧抬眸一瞧,正见烈炎迈步进入月洞门。
烈炎身着黑色深服,白色外袍,发束玉冠,手中还拿着一柄玉石做骨的折扇,姿态十分的潇洒出尘。
殷解忧眼眸微闪,“你最近的打扮,倒是越发的纨绔贵气起来,像个烈国公世子了。”
“何处纨绔,这扇子?”烈炎上前,在石凳上坐下,“难道我以前的打扮不像?”
殷解忧皱着鼻子摇头:“不像。”
烈炎轻笑一声。
“我以前的打扮像什么?”
“我想想……”殷解忧眼珠儿乱转,忽然微微一笑,“像是坑蒙拐骗的江湖术士。”
烈炎笑容不变,只是口气有些失望遗憾。
“我与你这么久的交情,你对我就只有这点评价?哎,真是不该对你抱什么希望,明明知道你不会说出什么好话来。”
殷解忧揶揄道:“这还不是跟你学的?”
若说气死人不偿命,烈炎可是其中佼佼者,殷解忧和他一起的日子久了,居然也沾染了一些这样的习惯。
烈炎皱眉,故作疑惑。
“我什么时候教过你这个?”
殷解忧白了他一眼,“快别来打趣了,今日怎么有时间到我这里来?”
烈炎眼眸垂了垂,“怎么,我没事就不能来瞧瞧你?”
“可以是可以,只是……以前见你祸害别人见的多了,总没什么时间来拿来闲聊……所以你这没有目的的探视,委实让人有些害怕。”
烈炎失笑。
“你居然将我形容成了洪水猛兽。”
“你难道不是吗?”要知道以前一起行走江湖,烈炎不知道踩碎了多少少女芳心,后来哪家要是有未出阁的千金闺秀,听闻烈炎的名字都是绕道走,深怕自家贵女又被他勾了魂。
烈炎笑笑,这次连那狭长的眸子也渗出了笑意,从怀中拿出一只青花瓷瓶,放在石桌上。
殷解忧看了一眼。
“这是什么?”
“这是雪花露。”
“雪花露?”殷解忧眸中不由放出华光,雪花露可是祛疤生肌的顶级药膏,很难配置,烈炎原说配好了给她去额心的疤痕,只是她额头的伤疤年月太久,虽然用了雪花露淡去了许多的痕迹,但还是有一个浅浅的印子。
“前几日听流离说,你额头处又受了些伤,你总是个女孩子,脸上老有疤痕怎么成,正巧这罐雪花露我配好一直没什么用处,你便拿去吧。”
“多嘴。”殷解忧白了流离一眼,倒也将那雪花露收了过来。
流离委屈的看着殷解忧,“小姐,你这伤来的莫名其妙,总不能就不管了吧,以后长了疤,岂不是越不好看了?”
殷解忧无语。
怎么她自己都没这么着紧,别人却很是当回事?
“老实说,你这伤疤怎么来的?”
烈炎淡淡询问出声。
殷解忧叹了口气,道:“莫名其妙就来了,我也很是迷糊。”想起那夜百里玉修长秀雅的指尖轻点上她额头的姿态,她忽然脸色有些不自然。
烈炎眼眸微眯,没放过那些不同。
“你自己竟不知道?”
殷解忧微微闭眼,点着额头,又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怎么说啊,哎。”
烈炎高深莫测的挑了挑眉,“只是不知道怎么说你额头的伤疤,你这脸却怎么红了。”
“有吗?”
殷解忧双手捂住脸颊,愣了愣,“真的是有点热啊。”
烈炎戏谑的看她。
“说吧,是不是动了什么不该动的春心,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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