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云山言罢喝了口酒，觉得味道着实不尽人意，边关的酒实在太烈了，太粗糙了。

　　他抬起头看着林恒之。

　　林恒之苦笑了一声：“算是吧。”

　　霍云山讪笑了一下，觉得和林恒之说话简直没有什么乐趣，便闷着头自己喝酒了。

　　十一张口想要劝他，林恒之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乱说话。

　　十一就怂了，他低着头看酒碗，一定不要让小侯爷吃了亏啊，这个林将军看起来不怀好意得很。

　　霍云山闷着头喝了不少，林恒之却一口都没有喝，十一死死的盯着他的酒碗，有点惊悚的吞了吞口水。

　　林恒之看着十一，笑了笑：“齐公子，你为什么一直盯着这个碗？”

　　十一老实道：“十一只是觉得奇怪，为什么林将军不喝酒。”

　　林恒之淡淡道：“我今夜还有军务，不宜饮酒。”

　　霍云山已经喝了不少了，他有些混混的看着林恒之，笑了：“你真是滑头，自己不喝酒，却要拿酒来逗我喝。”

　　林恒之道：“末将只是看侯爷心情不好。”

　　霍云山闷声笑了：“越节那丫头跟你说的？”

　　林恒之不置可否。

　　霍云山又喝了一口酒：“我就知道，那丫头太不是东西了，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我？”霍云山有点欠打的看着林恒之，眼中酝酿着点点的光，看起来又柔软又明亮。

　　他生的这样好看，山中清泉也不能同他相比。

　　林恒之的眼睛动了动，没有说话。

　　他记得那一年，下雪天，他就是这样看着霍云山的父亲霍嬗，霍嬗的眼睛同霍云山一模一样，又亮又清澈。

　　不同的是，那个人的性情比较温和沉稳，不像霍云山这样跳脱，只是喝醉了的时候，有几分像。

　　霍嬗喝酒不容易醉，喝的多了，也就是看人的时候多一点。

　　那晚，将军们很高兴，霍嬗喝的有点多，他突然仔仔细细的盯着林恒之，眼神有些游离，又清澈又明亮，还有一些柔软。

　　喝醉了的霍嬗会比平日里多一些稚气，他看了许久，突然拉了拉身边的章冲道：“你们看，恒之的眼睛，怎么这么可爱，像是个女孩子。”

　　将军们哄堂大笑。

　　林恒之却醉在了那双眼睛里。

　　之后的很多年，林恒之都想，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能有那样的一双眼睛了。

　　霍云山已经喝得有点多了，他一个人喝闷酒，边上的两个人也不拦着他，他不久就倒了。

　　霍云山要往桌子上倒去，林恒之突然伸出了手，将他揽了过来。

　　十一：“！！！”

　　霍云山倒在了林恒之的肩膀上，林恒之扶住了他，对十一道：“他喝醉了，你送他回去吧。”

　　“啊！”十一惊讶的看着霍云山，又看看林恒之。

　　林恒之不耐烦的催促道：“快点。”

　　十一就背着霍云山往将军府走。

　　街上这么萧条，好些人家的灯都早早熄灭了，倒是巡逻的官兵拿着火把各处站岗，路上还能看的见一点。

　　十一背着霍云山慢慢得走。

　　林恒之站在原地，远远的看着他们的背影。

　　他有一年大雪天，受了很重的伤，和霍嬗打仗的时候。霍嬗就这么背着他走过了很多的街道。

　　再后来，霍嬗在京城病重，他从边关往京城赶。

　　可是路太远了，又遇上了大雪，他感觉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他日夜兼程，几乎是不眠不休的赶路，最终到达京城的时候，只见到了最后一面。

　　霍云山的手紧紧握着他的手，低声说：“恒之，你年最少，属于你的时代还没有到来，你一定能接手云中军的。”

　　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整整十年了，他什么都没有做到。

　　一统云中军他没有做到，抵抗胡人他也没有做到。

　　他最年少，最年富力强，却陪着章冲这些人将岁月蹉跎在勾心斗角，争权夺利上面。

　　他其实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要同霍嬗说，他想说他很喜欢他。

　　但是一直都没有机会，他是这样一个腼腆而倔强的少年。

　　他总是一副丧气的模样，看谁都不顺眼，冷淡的对着身边的人，但是他从来没有对霍嬗冷淡。

　　霍嬗死了之后，他的心和血也渐渐的冷了。

　　直到那两个孩子出现了。

　　“林将军，已经到时辰了。”小白的声音在他身后缓缓的响起。

　　林恒之回过头来。

　　小白穿着他的甲衣，一脸的认真肃穆。

　　“小蜀王殿下，请。”

　　他领着小白往前面走。

　　他同霍云山说的不适合偷袭是骗他的，今夜他便要检点兵马带着人出战。他早已和小白商量好，他们一起引出楼烦王部落的主力，决一死战。

　　林恒之道：“殿下可一定要惜命，否则，天家皇孙死在了这里，末将就是要灭九族的大罪了。”

　　小白笑了：“林将军似乎是孤家寡人呢。”

　　林恒之点了兵马出去。

　　这一次偷袭，有蜀国王出去对敌，其实就是一场会战了。

　　胡人狡猾，扰边的事情常有，烧杀劫掠。但是却不肯真的来一场大会战，若要引出楼烦王，诱饵必须足够大。

　　林恒之的兵马全部出动，他和小白以身做饵，就不信这草原上的野狼不会上来。

　　他指着前面的那个山谷：“那里，将是娄烦王的葬身之所。”

　　霍云山醉了一晚上，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了，太阳透过窗棂照在他的面庞上，他拿手臂挡了挡眼睛。

　　头有点难受，外面没动静，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他干脆的抓了被子蒙着头又睡。

　　睡了好久，他又觉得不大对头，小白怎么还不来看自己？

　　自己都喝醉了，他为什么还不来看自己？他去哪儿了？

　　霍云山猛地坐了起来，胡乱的套了衣服。小厮进来服侍他穿衣洗漱。

　　他不安的问：“小白去哪儿了？”

　　那小厮的脸一白：“白爷他出去了。”

　　“出去了？”霍云山茫然的想了想，去哪儿了？

　　小厮帮他把头发都弄好，这才道：“白爷他很快就会回来了，侯爷吃点东西，不要着急。”

　　不着急才怪。

　　霍云山收拾好了就瞪了一眼小厮，出了门去了，一着急还把送早饭的小厮给撞了。

　　他奔到萧鸾的屋子里，门口却站着越节。

　　“你怎么在这儿！”霍云山问。

　　越节懒洋洋道：“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我来看看太子殿下啊，我走了，你进去吧。”

　　霍云山看了看她：“你知道小白去哪儿了吗？”

　　越节眨眼：“他昨天一晚上都没回来！”

　　“什么……”霍云山心一慌，他正要说什么，屋子里出来一个人：“侯爷，殿下请您进屋去说话。”

　　霍云山不好再说什么，便随着人进门去了。

　　萧鸾端坐在桌前，朝着他微微笑了笑：“你来了。”

　　霍云山惆怅的看了看萧鸾：“小白，他不见了，他知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萧鸾皱眉：“不见了？”

　　小白喜欢独来独往，他和霍云山混一块儿之后两人一直在一起，有这个就能找到那个。霍云山都不知道小白在哪里，别的人又怎么能知道？

　　“你有没有看到那个十一？”萧鸾问。

　　霍云山这才想起来，还有十一，小白让十一跟着自己。

　　他匆忙转身要出去找十一，却见十一正从门外进来。

　　“小侯爷，太子殿下，不用找了，我家大王，他和林将军出征去了。”十一认真的说。

　　“你说什么？”霍云山蹦了起来，“小白只会打架不会打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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