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周梦蝶
“是!”叶如蒙连连点头,“容世子真的很坏!他们两个人都好可怕。”
叶长风当然看得出来,如今女儿有多害怕这二人,连忙拥她入怀,紧了紧,只觉得头脑一片混乱。
女儿说的这些事,哪些是真?哪些是假?真真假假,难以辨认。
倘若,他信她说的所有话呢?她说的这些事情连贯性很强,只是,偶尔有几处说不通的地方。
“蒙蒙,你先别说话,让爹好好想想。”叶长风面色深沉,开始推敲起她说的每一句话来。
他的七弟,真的会不顾手足之情那样对待他的女儿吗?就算瑶瑶再怎么有容世子撑腰,可他们毕竟是长辈,态度强硬些,那娇纵的侄女还是得听他们的,再者……
“蒙蒙,你祖母呢?”叶长风突然想到,难道说母亲已经在那三年内……
叶如蒙微微低下了头,“那个时候,爹你出事了,祖母一听说便中了风……一年后,祖母便去世了。”她去看祖母的时候,祖母躺在床上,只有一边身子能动,话也说不清楚,一开口就直往下淌口水,眼睛嘴巴都是歪的,她看得心酸不已。
叶长风听后,头也低垂了下来,久久没有说话。
叶如蒙咬唇,她不知道今晚自己说的这些,她爹会信吗?或者说信多少?
叶长风沉默了好久,久到叶如蒙觉得自己都快睡着了,他才突然开口问道:“蒙蒙,爹问你,那个时候,你娘怀孕的事情有谁知道?”
叶如蒙一怔,随后急切道:“爹,你真的相信我吗?”
叶长风点头,“嗯,爹信你。”他就先假设,这些都是真的,就当他女儿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当他的女儿能看到未来。
他绝对绝对不允许,有人欺负他的妻儿,哪怕只是一场梦,他也要去杜绝这种可能性。
叶如蒙欣喜,忙认真回忆起来——当时家中一片混乱,郑管家不知在前厅应付什么人,刘氏应当是去叶国公府报白事了,桂嬷嬷也一直在忙前忙后的……
“桂嬷嬷是不知道的。若是她知道,那娘亲的死一定会引起她的怀疑。娘亲那个时候,或许还来不及告诉她,又或者是,不想让她担心,想晚一些再告诉她?”叶如蒙认真分析道。
叶长风想了想,点点头,“有这个可能性。按你娘的性格,若连阿桂都没说,自然也不会告诉郑管家他们。”
父女二人相视一望,心中了然,那只剩下唯一一个知情人了。
“是望闻堂的吗?”叶长风问道。望闻堂是个医馆,离他们这里很近,平日里家中有个头疼脑热,都是请望闻堂的大夫上门来就诊。
叶如蒙仔细想了想,点了点头,“应该是。”当时她半昏半醒,只知道有人在给她把脉,然后便看到有一个郎中的身影在床前行来走去,“我记得不怎么年轻,也不老,好像戴着一顶六合帽。对!我想起来了,像是刘大夫!”
“爹知道了。”倘若女儿说的是真,那他从就诊的大夫那儿下手,说不定能有些眉目。
叶长风觉得有些荒唐,居然要去查一个在这辈子还没有出诊过的大夫。只是,他已下了决心,要将女儿的话当真对对待,便又细细询问了几个疑问的地方,叶如蒙都一一地答了,只是边答边打呵欠。
叶长风望了一眼窗外,见外面差不多已是四更天了,便道:“蒙蒙你先休息吧,爹回去好好想一想,有不明白的地方再问你可好?”
“嗯。”叶如蒙眯着眼睛点头,她困得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
“今晚自己一个人睡怕不怕?”
叶如蒙想了想,紧了紧怀中的彩蝶戏花软枕,“不怕,我有娘绣给我的抱枕。”
“那就好。”叶长风怜爱地摸了摸她柔软的长发,“爹就在屋里,要是做梦害怕了,就大声叫出来,爹一定会第一时间赶过来的。”
“嗯。”叶如蒙乖乖地躺下睡了。
叶长风起了身,趿着睡鞋,走到花梨木六角三弯束腰小香几旁,拉开小屉子,从中取了一支安神香,点燃后插在牡丹草龙泉浮纹刻花釉面香炉中,又侧头看了她一眼,柔声道:“要留盏灯吗?”
叶如蒙点点头。
叶长风便给她留了一盏小蜡烛,这才动作轻柔地打开门出去了。
他负手立在门前,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他觉得自己也像是在做一场梦似的,可是,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叶长风出去后,叶如蒙躺在床上眨了眨眼,觉得有些闷热,一把掀开了掩在肚子上的薄被,三两下便把寝衣脱了下来,她天气一热,便习惯穿着肚兜睡了。
她这豪放的动作,看得梁上原本心情沉重的祝融猛地一怔,惊得都忘了眨眼。此时天色晦暗,可是烛台上还燃着蜡烛,橘黄色的光线映射在她如雪般的肌肤上,更显出了几分暧昧,祝融本就是眼力极佳之人,这会儿竟看得个一清二楚,连她胸前的起伏也落入眸中,他顿时整张脸都燥热起来,忽而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荒唐,多不妥,眼前的这一幕是他所始料不及的,他一下子竟不知如何是好,只这么呆呆地看着。
其实他今晚来这儿只是想确认一下,确认她今日行为的种种反常是否真如他所料一般。既然已经确认好了,那他当要离开了,在她睡着之后。
叶如蒙低头,抓了抓自己胸前的两个小笼包,觉得有些胀痛,似乎癸水也快来了。其实嘛,这手感也不错,不过她觉得自己发育得稍微晚了一些,她记得前世自己的身体发育得还算不错,有水蜜桃般大,只是后来到了静华庵,才瘦了一些。今世若是没有那么烦心事,那会不会发育得更……
想到这,叶如蒙有些羞,又托了托自己的小笼包,还是别长太大,跑起来坠得难受,顺其自然吧。这么想着,叶如蒙才撩了一下自己的长发,乖乖躺下。躺下没一会儿,她便睡着了。
这边,梁上的祝融早已看得目瞪口呆,什么非礼勿视,他的大脑早已一片空白,整张俊脸涨得通红,他肤色本就白皙,这会儿脸庞竟粉红得不像话,耳朵尖儿也是红得像熟透的虾一般。
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将他整个思绪都彻底打乱了,他甚至都想不起自己刚刚在想些什么,准备做些什么。在梁上发呆发了许久,他才想到要下来,要回去了。
这边,架子床的叶如蒙已经睡熟了,呼吸平稳,胸前微微起伏着。祝融轻轻落了地,心猛烈地跳撞个不停,他本应是该朝着窗子的方向落荒而逃的,忽而又鬼使神差地止住了步,折了回来,立到床前,慢慢地,俯下身来。
不知为何,他突然好想看看她。前生今世,他都没有来得及认真地去看她,哪怕一眼。
她睡得安详,像个孩子一样毫无防备,浓密而长卷的睫毛,在眼帘下投下一片阴影,睫影被烛光拉得长长的,像芭蕉叶的影子,因着天气有些热,她鼻翼微微沁出些细汗。
他的目光,落到她唇上,她的唇,是嘴角会微微上扬的菱角唇,乍一看像是在微笑,唇色如同花瓣一样樱粉樱粉的,唇形饱满,引人采撷。可是,此时的祝融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有亲吻她的欲望,这感觉太过陌生,他还有些辩不清,他只知道,此时此刻,他极度地想亲近她,心底像是有无尽的怜爱想要爆发而出,他想要拥住她,紧紧抱她入怀。
他伸出了手,那手背的皮肤比她洁净的面色还要茭白,他修长的手指,像一只踽踽独行翩翩起舞的丹顶鹤,在她眉眼上,鼻间,唇边,跳跃着旋舞而过,却独独不触碰到她。
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心中百感交集。久久之后,他忽然觉得,还不够,像是从心底突然崛起的一种寂寞与空虚,为什么亲近到了,反而心中会觉得更加落寞呢?像是一种得到后又失去的落寞。
他的目光,又一次落到了她唇上,这一次,像是被牢牢锁住了一般,她的唇,好像微微嘟了一下,像是在讨要着什么。他喉结忽然一动,心中像是燃爆开了一束绚烂无比的火树银花。他忽然低下头来,他的唇,在她唇上半指之处停了下来。这一刻,他又害怕了,害怕那种人与人之间温热的触碰,热乎乎的,粘腻腻的,碰一下便会让他觉得既恶心又难受。
可是在不久前他才碰了她,她的指腹暖暖的,温温的,摸起来很是舒服。还有八年前,她紧紧地抱住他,抱了整整一夜。那个时候,是从未有过的温暖……仿佛他不是在什么湿冷刺骨的冰天雪地,而是处于骄阳遍野的春暖花开时节。他极度眷恋那一夜的感觉。
忽地,他察觉到眼前的人儿呼吸一重,紧接着,便见叶如蒙迷胧着睁开了眼睛。当看着眼前紧紧贴着的黑影时,叶如蒙立刻瞪大了眼睛,可是,在还没来得及尖叫出声,祝融已经迅速出手点了她的睡穴,她的眼睛瞪大到极致,又沉沉合了上去。几乎是下一刻,祝融像被烫到似的跳了起来,如同林中受惊的小鹿,从窗口脱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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