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雀
第二日, 叶如蒙睡到傍晚才起来, 下午的时候她就醒了, 可是却起不来, 全身酸痛得像是每一寸皮肉筋骨都被石磨碾过似的。
祝融见她醒来, 连忙服侍着她洗漱、穿衣、用膳, 好不殷勤, 叶如蒙撇了撇嘴,有些埋怨他,这个家伙, 昨夜轿子上两次不说,到了马车上折腾了一次,把她累得直求饶, 二人也出了一身大汗, 他便抱着她说去清泉池里洗洗,洗着洗着又边哄边骗把她给折腾了一次, 到后来怎么回的床上她都没印象了。
入夜后, 叶如蒙还是浑身酸痛, 祝融一脸讨好地给她揉着肩背, 他按摩的手法游刃有余, 倒是服侍得她很是舒服,叶如蒙也就趴在床上任他舒筋通骨了。
祝融在她背上卖力揉按着, 讨好问道:“蒙蒙,今日是十六了。”
“唔?”叶如蒙闭着眼, 他揉得真舒服, 她都快睡着了。
“你上次不是说……让我挑一本书吗?”祝融小心翼翼提了起来。
叶如蒙忽地睁了眼,一脸警觉,“什么书?”
祝融停下手上的动作,伸手从他的枕头底下缓缓抽了个东西出来,叶如蒙看见了一本书的书角,有些不痛快道:“说的是十六,可你昨日做了什么,还用我提醒你吗?”
“蒙蒙……”祝融趴下,胸膛紧紧贴着她的背,“昨日是我生辰,那是你给我的生日礼物。”
叶如蒙一提起这个就来气,瞪着他,“四次!我有说四次吗?”叶如蒙气得直拍床,她现在拍床手指还痛呢,昨日在轿子里的时候她都把指甲给折断了。
祝融心虚,一脸委屈,“可是……这是你之前就答应我的,昨日那也是情非得已。”
叶如蒙狐疑脸,她总觉得在池子里那次就已经不是了,祝融才不会告诉她,马车上那次就已经不是了。叶如蒙没好气地将那本书从枕头底下抽了出来,可是一抽,却发现是一本新的,还有些厚重,“怎么这么厚!”
“其实没多少,就是详细了一些。”祝融连忙道。
叶如蒙打开翻看了一下,又叫出声来,“怎么有四十八式?”
“就是这样啊。”祝融一脸无辜,“是你让我挑的。”他的心“扑通”直跳,蒙蒙应该没看到书脊下面那个不显眼的(一)吧,要是现在就让蒙蒙知道统共有十册,那她还不得把书给烧了。
叶如蒙撇了撇嘴,退了一步道:“就一半。”
“好!”祝融连忙就应了,精神抖擞。
“今晚不许!”叶如蒙警告道。
祝融一下子蔫了下来,可怜兮兮道:“好……”他皱着眉,继续给她揉按着,只能碰不能吃,还要他这样眼睁睁地看着,真是折磨人啊。
“容,”叶如蒙忽然抬起头来,“你昨晚见到宋大哥了吗?”
祝融闻言,手上动作一顿,停下来侧卧在一旁撑头看着她,“你提他做什么?”
叶如蒙想了想,将昨日祝司宁遇到宋怀远的事与他说了,祝融听后沉默了片刻,道:“皇上很看重宋怀远,我想是不会让他去当十九的先生的,宋怀远没那么多时间。”
“哦……”叶如蒙淡淡应了声,趴了起来托腮道,“也不知道宋二哥怎样了,改日我想去看看小雪,顺便看下他。”
“那宋怀玉你看了他他还不是那样?你让小雪过来我们府上,到时问下她就好了。”
“唔……那好吧。”
“后日我便要上朝了,你若是在家中闷,可以让小雪宝儿她们过来玩,还有你弟弟他们,平日回娘家也行,若是怕人说,你从暗道回去便是。”祝融嘱咐道,侧着身子一只手给她揉按着。
“嗯,知道啦。”叶如蒙翻了个身,轻轻推拒了他,“别按啦。”
“不舒服?”
“怕你手酸……”叶如蒙笑,将侧着的他按平在床上,人爬上他胸口,“我们聊聊天吧。”
“嗯。”祝融弯唇一笑,抬手抱住她抚着她的背,“想聊什么?”
“唔……”叶如蒙想了想,“你说青时能娶到银仪吗?”
“十之八九能成。”
“哦。那他要是当了小元驸马,他还回来大元?”
“当然,他可是我的人,到时我会想办法让他回来的。”
“那银仪也能过来吗?”
“嗯,再有不到两个月,金仪就要嫁过来了,到时我会想办法说服我舅舅,让银仪过来这边探望金仪,再借机将她留下。”
叶如蒙笑,她耳朵贴着他的胸口,他说话的时候胸腔里一震一震的,听着很是好玩,还很有安全感。
二人低低絮絮地说着话,直聊到了深夜,叶如蒙在他胸口趴到累了,翻了个身便睡着了。
次日,祝融陪着叶如蒙回了一趟娘家。叶如蒙娘家的牌匾已经换了,换成了叶国公府。而原先的叶国公府,则换成了普通的叶府牌匾。
也是,原先前叶国公府是七房继承的爵位,现在七房爵位没了,前叶国公叶长泽失踪,其妻柳若是自尽,七房唯一的嫡女也下落不明,七房那些庶女中,就一个叶如思嫁得好一些,如今七房还剩叶如巧和叶如漫待嫁,都得看现在长房的脸色呢。
至于那出嫁后又被休弃了的叶如蓉,待叶如蒙回到家中后,林氏才告诉她,叶如蓉已遭歹人所害,死于非命了。
叶如蒙听后心生难受,忍不住掉了几颗眼泪。她不禁在想,前世五妹妹在听到她死讯的时候,会不会也像她现在这样为她难过?就算她们后来撕破了脸皮,但二人也是十几年的好姐妹了,她会为自己难过吗?这事已经不得而知了,叶如蒙满心惆怅,先前所受过的她的种种刁难,包括前世,仿佛也随着她的死烟消云散了,不然还要叫她去记恨一个死人吗?
祝融看着她哀伤的面容,并不说穿,对蒙蒙来说叶如蓉这样的结局是最好的吧。
***
同年九月,祝司恪迎娶太子妃金仪公主。
次日初十,青时在小元朝与银仪完婚,成为了小元驸马。青时在小元成婚后不到一月,祝融便飞鸽传书找小元国君要人了。眼见青时即将回国,小元国君不忍二人新婚别离,特许银仪随青时回大元三个月,可是却没想到,银仪这一去便不回来了。
因为年底的时候,银仪怀有身孕了,青时传信给小元国君报喜,美其名曰:养胎。银仪的姐姐金仪已是太子妃了,她也怀了身孕,身子还早银仪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银仪刚好怀了两个月,孕吐得厉害,叶如蒙见她每天都那么痛苦,也没了想怀孕的心思了。祝融对此是喜闻乐见。
今日已是除夕夜了,容王府内喜气盈盈,里外都挂上了大红灯笼,守岁的时候,祝融抱着叶如蒙,青时带着银仪,四人齐齐上了屋顶看星星了。
待叶如蒙和银仪聊到没话聊之后 ,祝融一个眼神过去,青时便识相地带着银仪去另一边的屋顶卿卿我我了。
同一个屋顶上,以屋脊为分割线,两面各有一对恩爱的夫妻,只有墨辰仍是独身,他身着黑衣,持剑抱臂立在屋脊之上,一双眼睛对这四人一目了然,时不时注意下周围的环境。
青时看着墨辰,连咳了好几声,他杵在那儿银仪都不肯给他亲亲了,可墨辰却没半点反应,充耳不闻。最后还是祝融发了话,让墨辰回屋休息去,墨辰“哦”了一声,利落飞身而下,回屋睡觉去了。他一人独身惯了,从来不遵守岁这些习俗。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交趾境内,一处隐蔽的山庄内。
产房内灯火通明,叶如瑶满头大汗,歇斯底里地哭喊着,产婆正用力推着她的小腹,也忙得出了一身汗。
依依静静守在一边,抱臂而立,密切关注着叶如瑶。叶如瑶胎位不正,此次生产只怕是凶多吉少,大人没关系,可是她腹中的孩子一定要保住!
“用力啊!”产婆喊道,双手推着她的肚子。
叶如瑶哭喊得额上青筋四起,痛哭道,“不生了,我好疼!我好疼,我真的不生了!”
“哪有不生的,”产婆急道,“这孩子都要出来了,你做娘的要用力啊!”
叶如瑶满眼是泪,疼得没力气去哭喊了,她真的生不出来了。
见叶如瑶脸色越来越苍白,依依这才从腰间拿出一套长针来,她将针分别扎入叶如瑶的几个大穴中,又往她口中塞了一片百年老参。
一会儿后,叶如瑶的脸上才稍稍恢复了些许血色,可看着依依的眼却满是绝望,她拉住依依的袖子哀求道:“我真的不生了,你救救我吧……我生不出来。”
“你放心,”依依冷淡安抚道,“女人生孩子都是这样,孩子已经快出来了,你再坚持一下,只要生出来了,你就自由了。”
“我不要了,我真不生了。”叶如瑶哭喊道,她感觉自己像是会死在生孩子这道坎上。
依依脸色一冷,“若你真生不出来,那我只能剖腹取子了。”
依依这话惊得叶如瑶小腹一紧,叶如瑶只觉得丹田处似有什么要倾泻而出,不知是哪来的力气,她突然双脚紧紧弓起,整个脚尖都顶立在床上,似要就此升腾而起……
终于,有什么东西脱离自己的身体,紧接着叶如瑶便听见了产婆惊喜的声音,“看见头了!出来了!”
依依闻言一喜,连忙快步走到床尾。
叶如瑶勉强撑起头来,泪眼朦胧中,她看见依依从她腿间抱起了一个血淋淋的东西出来。叶如瑶松了一大口力,无力地瘫倒下来,她感觉全身都像是被抽光了力气般,连同自己的呼吸都薄弱了许多。她整个脑袋嗡嗡作响,身边像是有许多人在她耳旁窃窃私语……
叶如瑶迷糊睁开眼,竟看见了她娘立在她床边。她想抬手去触碰她,可是手连抬了几次,每次都感觉已经举起来了,却一直没有看见她的手举起。
柳若是低垂着头看着她,一脸温柔,她涂着丹蔻的手轻轻地捧起她的脸,柔声道:“瑶瑶,娘亲来接你了。”
“好啊,”叶如瑶突然鼻头一酸,笑道,“娘我好想你。我好累了。”
“乖,瑶瑶,跟娘走吧。”柳若是冲她温柔一笑,转身离开了。
“娘,你等等我啊!”叶如瑶连忙下床,拨腿追了上去。可是柳若是却越走越快,她怎么追也追不上,她只能拼命地跑啊,追啊,可是前面好暗,好暗,一点光都没有,她娘终于隐入黑暗中,再也看不见了。
眼前一片漆黑,她不敢上前了。
突然,身后响起了小孩子嘹亮的哭声,叶如瑶连忙转过头来,却见阳光明媚的草地上,一个两三岁的小姑娘正在玩耍,小姑娘突然抬起头来,冲她咯咯直笑。这个小孩子真漂亮,像是玉雕似的,叶如瑶会心一笑,朝她走去,可是那片草地突然像云一样飘浮了起来,忽远忽近,她怎么走也走不过去。
那个漂亮的小姑娘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可是从她双眼流出的不是眼泪,而是血水,她眼耳口鼻都在不断地涌出血水,那红色的血漫延了她精致的五官,天真可爱的脸变得狰狞可怕,叶如瑶吓得连连后退,可是这小女孩却突然朝她扑了过来,她惨叫喊她姐姐……
叶如瑶连忙拨腿就跑,她拼命地跑,如同后面有猛兽在追……不知跑了多远,她终于摔倒在地,她抬起头来,看见了一个男子的靴子。她撑起身子,竟发现是长寒表哥。
朱长寒脸上带着温暖的笑,唤道:“瑶瑶。”
叶如瑶欢喜极了,连忙伸出手想要触碰他,可朱长寒却穿过了她,径直向她身后走去了。叶如瑶猛地回头,却见朱长寒在和一个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说话,他笑着送给了她一支玉簪子,面上带着讨好的笑容。
可是那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女却爱理不理的,没好气地接了过去,那玉簪子下一刻就碎在了地上。
“那是我的!”她喊出声来,朝过去的自己爬了过去,“那是我表哥给我的!”她边哭边喊。
“表哥……表哥……”叶如瑶躺在床上,喃喃唤道,已经神智不清了。
此时正值三九寒冬,叶如瑶却全身直冒冷汗,整个人就像是被人从水里打捞起来的一样。哪怕她此时双眼无神,小脸苍白得如同一个死人,可她的五官仍是有着一种说不出的精致美丽。
产婆害怕极了,也惋惜得很,这小娘子血崩了,可是小娘子身边的小姑娘却不肯让她出去请大夫。
依依命令产婆将叶如瑶扶了起来,产婆扶起后,她扯开了叶如瑶的衣裳,将包在襁褓中的婴儿塞入叶如瑶怀中,她一手轻托住婴儿的头,一手捏住叶如瑶的乳头,塞入婴儿口中。
婴儿还未曾睁眼,只凭着本能拼命地吸着吮吸着她的乳头,叶如瑶一点疼痛的感觉都没有,整个人仿佛飘在虚空中。
“姑娘,这小娘子不行了,”产婆恐惧道,“再不请大夫就要死了。”
她身下的血已经漫延了整张床铺,渗透了床板,一滴滴地往下滴着。
叶如瑶虽然睁着眼,却什么也看不进去,此时此刻,听觉倒是异常地灵敏,她能听到一滴一滴的清脆灵动的水声,就像是她幼年时,在山涧中玩耍时听到的声音。
“那又如何?”依依阴沉着脸对产婆道,“我只要孩子。”
产婆被她这可怕的模样震住了,不敢再说什么了,其实也是,这个小娘子流了这么多血,哪里还活得下来。
就在产婆以为叶如瑶已经死去的时候,叶如瑶却眼珠子一动,怔怔地看着头顶。
她缓缓抬起手来,她腕上带着一个晶莹的玉镯子,这是那阵子她寄居在逍遥府的时候,朱长寒送给她的,她有些干涸了的目光盯着腕上的镯子,唇动了动,喃喃道:“表哥……”
她的手突然从空中落了下来,镯子正好打在床沿上,一下子就碎了,她听见了玉块掉落在地的声音,眼睛一动不动了。
产婆心惊,轻轻摇了摇她,她还睁着眼,可是眼睛已经没有光了。
她怀中的婴儿还不知自己的娘亲已经去世,仍在闭着眼吭哧吭哧地吃着奶。依依看着襁褓中的孩子,怜爱地摸了摸他的脸,这个孩子,从他出生这一刻起就注定要背负着血海深仇了。
待他吃饱后,她才将他抱了起来,孩子也吃累了,睡得正香。
产婆哀叹了一声,“可怜了这么一个绝色的小娘子了。”她絮絮叨叨地念着佛经,帮叶如瑶轻拢了衣裳。依依抱着婴儿缓缓走到她身后,指间不知何时捏住了一支闪着黑光的绣花针。
产婆敏锐地觉察到了身后的杀意,从她袖中,滑出了一只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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