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是在一家酒楼碰面的。
云莞与云怀诚在外忙碌,约了一位京城富绅在酒楼用膳,顺便谈一笔生意。
她与云怀诚结束得早,便先来到酒楼,刚进来,便与正从楼上下来的孔公子撞了个正着。
因为曾御史与孔家和朱家的关系紧张,这段时日,孔公子被孔言方教训不少,孔言方多次将若不是他在云莞的酒坊里闹事也不至于如此这样的话挂在嘴边,云莞这个名字,在孔公子的耳边,时常出现。
如今见到云莞,便不由得将这些日子的气撒在了云莞的身上。
他与云莞差不多年纪,又从小被孔夫人宠爱着长大,心气正盛的时候,今日刚好又被孔言方说道了一次,心中气闷无处发泄,正好将云莞这酒坊的主人当做撒气桶。
云莞自然也看见孔公子了,但现下并不太想理会他。
所以只是淡淡一眼,擦肩而过,与云怀诚一道往楼上去。
只不过,当她从孔公子的身边走过去的时候,身后的裙角,却被人踩住了,她人本就往前走,裙角乍然被踩住,差点往前摔去,幸好有些功夫底子,以及身边的云怀诚及时拉住了她。
明显是孔公子做的,云莞回头,看了一眼对方,似笑非笑道:“孔公子。”
云怀诚同样愤怒,因为云承德的事情,他本就非常不喜孔家的人,方才能做到对孔公子视而不见,已是因为今日有要事,等下要见人,也并不想发生什么摩擦。
但如今,对方竟然这样无礼,云怀诚冷声道:“孔公子,这是何意?”
孔言方已经收了脚,闻言扬着下巴,神色颇为傲慢:“你在说什么,本公子听不懂,这是你与本公子说话的态度?”
“好一句听不懂。”云怀诚自不会允许别人欺负云莞,闻言冷笑道:“孔公子当在场的人都是看不见,你故意踩了阿莞的裙子,害她险些摔倒,竟还这般傲慢,一句道歉的话都不肯说。”
“你说本公子踩了你妹妹的裙子,本公子怎么不知晓?你们家这讹人的本事,倒是非常出神入化,行啊,你问问在场的人,谁看到本公子踩了云莞的裙子!”
孔公子有恃无恐,十四五岁的少年,像一只傲慢的孔雀一般,环视了一遍酒楼里的人:“有谁看到本公子踩住了她的裙子?”
两人一吵起来,周围的人自然都看过来了。
但要说出来作证,也不可能。
这分明是两人之间的矛盾,何必自己搭进去?
孔公子疑问,原先在看热闹的人,便移开了视线。
他得意洋洋地扬着下巴,对云怀诚道:“你看看,谁看见了,分明是你污蔑我,你们兄妹可真稀奇,一个个的,都喜欢与人找茬。”
“孔公子,我奉劝你留点余地。”云莞并不如何生气,只是瞧着孔公子这般模样,实在觉得对方欠收拾。
孔公子傲慢地看着云莞:“从云姑娘口中还能听到余地两字,可真稀奇呢。”
此时正是接近午时的时候,不少人都来用膳,酒楼的客人非常多,两人这般吵起来,已经惊动了掌柜的,掌柜的匆匆跑过来,看到云莞和孔公子,不由得“哎哟”一声,只觉得头大。
“三位,三位稍安勿躁,有什么事情,咱们好好说话,好好商量,哪里需要这样吵起来啊。”
这话正和孔公子下怀:“本公子说也是,云家的人,真是占便宜占上瘾了。”
他越说,神色越是轻蔑:“果然是商户之女,目光短浅,心中只有利益,不顾人情,做什么事情,都想要从中捞一笔。”
孔公子得意洋洋地看着云莞:“这一次,是不是想将本公子带去京兆府衙,跟京兆大人说,本公子冲撞了你,还想再捞一笔?”
这话说得实在损人,便是云怀诚这般“修炼”颇深的人,都听不下去了:“孔公子,请你慎言。”
“本公子为何要慎言?我又没有说错话,不过也是,你云家这样好贪小便宜的人,果然一报还一报,怪不得当年你父亲被取消科考的资格,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如你云莞这样品性的人考中了,指不定成为朝廷的蛀虫!啊——”
话还没有说完。
孔公子忽然觉得脚腕一痛,接着,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原本正在阶梯转角处站着的他,突然倒立了过来,吊在半空之中,只有左脚的脚腕处被一根绳子吊住了,那绳子,正是平日里挂在云莞腰间的特制的软绳。
绳子的一头,在孔公子的脚上,另一头,便在云莞的手上,孔公子被倒立着吊住,头颅距离地面,只有一尺左右的距离。
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孔公子吓得大叫:“云莞!你做什么!”
“快把我放下来!你好大的胆子!”
“放我下来!若我爹知道了,必定不让你好过!”
周围看热闹的人,见到一个活生生的人,眨眼间便被一根绳子这般吊住,而做出这等举动,竟是个少女,也发出了惊呼的声音。
尤其方才,云莞的动作太快,他们许多人都没有看清,便见孔公子似乎被甩了起来,接着,便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酒楼的掌柜,也被吓得不轻,看了看云莞,又看了看被吊着的孔公子,哎哟一声:“两位,这可如何是好啊。”
“那我可真是好怕呢。”云莞冷笑一声道:“我奉劝过你,留点余地,你偏偏不肯,既然如此欠打,我成全你便是。”
云莞笑一声,又转头对掌柜的道:“掌柜的放心,都是开门做酒楼生意的,我绝不伤这酒楼之中,任何物件一分一毫。”
掌柜的还能说什么,这是伤不伤他这酒楼的事情么,唉,瞧瞧今日的客人,都被吓成什么样了。
这可是刑部侍郎家的公子啊,这位云姑娘,可也太大胆了!
便是云怀诚,都有些担心,“阿莞。”
“二哥放心,死不了人。”
云怀诚:“……”
行吧,妹妹要打人,他从来也阻止不了。
还好今日萧韫之不在,不然可能闹得更为严重。
孔公子还在大喊大叫,额上急出了汗。
“你放我下来!”
云莞冷笑了一声,看着孔公子道:“最不配提及我阿爹的,便是你孔家之人,孔公子,你长这么大,还不知祸从口出的道理,今日,姐姐便教教你,你这般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能好好儿活到今日,全该仰仗你爹是孔言方,否则,以你这场臭嘴,不知何时,早被人拖去角落打死了事了。”
“你,你放我下来,云莞!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敢这样对本公子,我要了你的命!”
云莞嗤笑了一声:“你我本来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奈何你偏偏要来惹我,满嘴废话,满眼脏污,恨不得在脸上写“来打我”三个字,我若不成全你,实在对不住你啊!”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云莞嗤笑了一声:“来来去去也就会骂这一句,想要肆无忌惮,便要承担肆无忌惮的后果,今日便好好吊在这里吧。”
说着,云莞将手中的绳子一卷,便绑在了楼梯的栏杆上,实打实地将孔公子吊在了半空中。
她扫了一眼在场的人:“谁愿意救孔公子便来,无人救他,便让孔公子在这儿两块两块,修身养性。”
不得不说,云莞这骂人的功夫,实在让人不敢招架。
这彪悍劲,满京城女子,怕是无人能出其右。
酒楼里吃饭的人,多的是些平民百姓,但也不少富贵人家,认识孔公子的不在少数,但却都无人上前,反而在云莞这句话出来之后,不知是出于什么考量,纷纷付了饭钱便离开。
却唯有一个中年男子,逆着出去的人,走进了酒楼之中,见到被吊着,大嚷大叫,嘴里骂人不断的孔公子,再看站在楼梯上的云莞,不禁扬了扬眉:“云姑娘。”
云莞瞧过去,正是今日约见的京城富绅杜老爷。
杜老爷看了一眼这场面,“这不是孔大人家的公子么,怎的这样吊在此处?”
云莞拍了拍手道:“孔公子年少莽撞,言语无状,我年纪大一些,教教他如何做人,顺便清醒清醒,既然杜老爷来了,咱们不如去雅间说说话,也好让孔公子自己醒悟醒悟。”
孔公子怒道:“本公子为何不能说你爹,你爹讽刺科举,白白被取消了科考资格,那是你云家自作自受!”
云莞神色越发冰寒:“为何不能说,孔公子可以回去问问孔大人。”
酒楼里的人,还没有走完,云莞扫视了一圈,又对孔公子道:“承蒙府上的庇护,却偏偏要做些人神共愤,自取其辱的事情,孔公子,今日你在这里与我说过的话,说我阿爹的不是,可得好好记着了,他日云莞会一一向你讨回来!”
云莞话语冷漠,孔公子被吊着往上看的时候,只能看到她冷漠的眼神,让他不禁升起一股畏惧之感
但是那感觉,也是一瞬而逝,十四五岁的少年,正是年少轻狂的时候,如何能忍受自己被一个同龄的女子这般欺辱,根本无法冷静下来,更不知云莞此话背后的深意,只大声嚷嚷道:“你放我下来,我爹是刑部侍郎,云莞,便是你有萧世子在背后撑腰,也不能这般对我!”
“你这恶毒的女人,毫无妇道!”
云莞并不将孔公子的愤怒看在眼里,目光里的冷漠,消散了不少,看向杜老爷:“杜老爷,请——”
杜老爷笑了笑,眸光在云莞和孔公子之间流转,而后抬步上楼。
他竟也这般跟着云莞与云怀诚去了雅间,并不理会被吊着的孔公子。
掌柜的一个头两个大,偏偏这些人都不是他惹得起的,只得吩咐人去给云莞一行人备膳,至于那孔公子,自是等云莞等人进了雅间之后,才想办法放下来
云莞并不在意,与云怀诚在雅间和杜老爷一边说话,一边用膳,偶尔听到外面传来一两句谩骂的声音,没到一盏茶的时间,便消停了。
想来,那位孔公子已经离开,并没有犯蠢一般地跑上来楼,还想找她的麻烦。
一行三人一边用膳,一边谈论生意上的事情,一顿饭用完,生意的合作,便也板上钉钉了。
云莞举杯示意:“那便祝我们日后合作愉快。”
杜老爷也举杯示意。
说完了正事之后,杜老爷好奇道:“孔公子到底是刑部侍郎之子,朝堂关系,背后牵连着一张大网,云姑娘今日这般冲动,恐怕日后,孔大人不会善罢甘休啊。”
云莞不在意地笑了一声:“多谢杜老爷提醒,我今日若是害怕,便不会出手教训孔公子,说他年少轻狂,但也不是三岁小儿,却这般肆无忌惮,实在让人无法忍受,若只是说我两句,也不至于如此,但他千不该,万不该说我阿爹,他最没有资格。”
杜老爷抓住云莞话里的愤怒以及关键之处,含蓄问道:“云姑娘可是与孔家有私怨?”
云莞沉默,显然并不太想说这个。
杜老爷见识过大风大浪,见过各样的人物,见到云莞这般神色,哪里还能不明白,又想着方才云莞说的孔公子最不配提及其父的话,心中暗想,莫非孔家当真与云家有所矛盾。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沉吟道:“老夫记得,孔大人也是陵阳人士,算起来,与云姑娘算是同乡了,有这一份情谊在,或许,好说话一些,同乡到底不比别的交情,孔公子若是真的言语无状,想必孔大人也不会私信袒护。”
云莞语气微淡:“孔大人确实是陵阳人士,我阿爹说,年轻的时候,两人一起在陵阳城的学府求学,彼时便已经相识,后来还一同上京赶考,只是,怎么多年过去,孔大人也不曾回乡过,时移世易,沧海桑田,过去的情分,早已过去了,说这些做什么呢,再者,有些事情一码算一码,不是么?不论孔大人坦不袒护孔公子,今日的事情,若是杜老爷碰上了,又岂会忍气吞声。”
杜老爷一想,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按礼,确实该如此。”
话到这里,他也该告辞离开了,云莞和云怀诚将人送到门口,却并没有立刻离去,兄妹两人返回了雅间。
云怀诚微微蹙眉道:“阿莞,你今日这般对待孔公子,当真无碍么?”
云莞笑道:“岂会无事,孔言方不会善罢甘休的,从我进京的第一日,恐怕他便想要将我撵出去了,不过,二哥,你放心,他不敢,他恨不得离我们家远远的,便是想要做什么,也只敢暗中行动。”
云怀诚讥笑了一声:“有孔言方这般人在,才是朝廷蛀虫,当年若不是他,二叔岂会!岂会只是个小镇上的教书先生!”
说到这里,云怀诚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阿莞,当年之事,毫无证据,我们若是想要为二叔正名,恐怕困难重重啊。”
云莞也深有同感,却坚定道:“不论如何,不管有多少困难,我都一定要让孔言方付出应有的代价。”
门外,杜老爷子若有所思,听着兄妹两人的对话就此打住,转向别处之后,才不动声色地离开。
他去而复返,原本是想与云莞兄妹说一句落下的话,不成想竟然听到了这样的秘闻。
他匆匆离开了酒楼,坐上马车离开之后,一直沉吟不语,直到车子到了街道拐角之处,才低声吩咐:“去曾大人府上。”
杜老爷离开之后,云莞和云怀诚也离开了酒楼。
因着第二日红颜坊在开业,两人直接去新铺,路上却碰见了从宫里来的小黄门,手里拿着圣旨,往另一条街道而去。
云莞目光下意识跟随而去,那边的方向,有萧韫之的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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