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武帝的棺柩要停十天,云曦每天都同段奕带着段瑞去皇宫守灵。同往常一样,段奕带他二人在庆福宫里坐上一阵,便又回瑞福宫休息着。他则再带着段瑞去鸿宇殿处理政事。
一连几天都是这样。到了第九天的时候,云曦这一天没有在瑞福宫休息,而是与几个侍女在御花园里散起步来。
段奕也同意了,因为所有的暗龙卫已全部落网,整个皇宫里的,全是他的人。
“王妃,前面有座菊园,有些早开的菊花,要不要去看看?”青裳与青衣一左一右挽着她胳膊在御花园时闲逛。
云曦看看花看看草,感觉她现在彻底便是段奕口中说的闲适贵夫人了,只差手里溜一只狗。
“也好。”她点了点头。
绕过一丛紫竹林,有两人正快步朝这边走来。
“奕王妃弟妹?”睿王朝她微微颔首。
“是睿王啊,您这是往哪儿去?”云曦也朝他俯身一礼。
“摄政王找老夫呢,走这条道比较近。”睿王道。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人,云曦眯起眼,睿王的门生?那人走出来朝云曦拱手一礼,“奕王妃。”
“哦,这位是老夫的门生,也是义子,叫睿尘。”睿王笑道。
“恭喜睿王得一得意门生。”
两人寒暄了几句,睿王便带着睿尘离开了。一直到那两人走得看不见了,云曦才收回视线。
见她一直眯着眼,也不朝前走了,只低头沉思,青衣忙问,“王妃,怎么啦?”
“那个睿尘很可疑。”她道,“你们有没有觉得他像一个人?”
“像谁?”
“段轻尘!”
青衣与青裳吃了一惊,她们虽没有亲眼见过段轻尘化为一滩血水,但跟去梅州的人都已知道,段轻尘已死,还是为救王妃而死。王妃在心中一直为这件事而难过着。
“不可能吧,王妃,他不是死了吗?难道有鬼魂附体夺舍之说?”青衣眨眨眼说道。
云曦眯着眼,“不,他根本就是段轻尘,这世上,有两人会长得像,但没有两人的气息会完全一样!”
她被段轻尘强行带进别院住了一些日子,又同他一起坐过马车,对于他的气息,她再熟悉不过了。而且,他看她的眼神同段轻尘一模一样!
就像南宫辰换了张脸改了身份变成了段琸一样。他们都只是在脸上动了手脚。脸可以变,声音可以变,但眼神与气息永远都不会改变!这个睿尘,一定也是用了同样的法子!
“青龙朱雀!”云曦朝虚空喊道。
“小主!”两人从暗处闪身来。
云曦吩咐道,“你们马上暗中跟着那个睿尘!看看他究竟想干什么!”
“是!小主!”两人闪身离去。
云曦再无心散步了。她在竹林下的一块石头上坐下来,拧眉沉思。若是睿尘真的是段轻尘,段轻尘又为什么要假死?他究竟想干什么?
坐了一会儿,她往瑞福宫走的时候,又遇上了睿尘。这回只有他一人。
长而窄的水上小木桥上,他就这么径直朝她走来。云曦眯着眼一直看着他,岸上有路不走,为什么走上水上小木桥?她是来观残荷,他来干什么?
待走到她的面前三尺远时,他俯身拜下,“奕王妃。”
她盯着他的脸,他走路的模样,跟段轻尘一模一样。半个月前刚见他时,并不是这样走路的,但刚才的样子,分明是段轻尘再生了。他是故意走给她看的!
“睿尘?”
“正是在下。”
“你这是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她随口问道。
睿尘抬头,看进她的眼眸,微微一笑,“王妃问的话,可不好回答呢,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谁又知道呢?从迷茫之地而来,到未知之地而去。”
他说完,也不等云曦回签,朝她拱了拱手,错身走开了。
“搞什么?这个睿尘神神秘秘的!”青衣撇了撇唇,“说的话也让人听不懂!”
云曦站在水上木桥上,手指紧紧的抓着木栏杆,眯起眸子。
回到瑞福宫,朱雀已回来了。
“小主,这个睿尘刚才去了太医署,以睿王的名义拿了许多的外伤药。还有一些包扎的纱布。”
“外伤药?”云曦眉尖一拧,“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你们速去通知王爷,那个景姑找到了,而且,她很有可能会出城!”
朱雀神色一敛,“是,小主!属下这就去通知王爷!”
段奕得到消息匆匆来到瑞福宫,云曦正歪在小榻里想着事情。
“曦曦?”
她从榻上坐起身来,“段奕,我知道景姑在哪里了。”
段奕扶着她重新躺下,“别慌,慢慢说,怎么回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天救走景姑的人正是睿王的门生睿尘!”
“睿尘?谢枫在谢府前的街市上来回搜了几十遍都没有发现景姑,你怎么肯定是他?”
“气息,我对人的气息闻过就不会忘记,就是他,而且,睿尘也就是段轻尘!夏宅旁边的宅子里,有一间密室,景姑一定藏在里面。”
段奕赫然看向云曦,“曦曦,你确定吗?”
“不会错,段轻尘改了容颜救走景姑,这个人,可谓深不可测。”
段奕眯起眼眸沉思。
云曦又道,“我觉得先不要打草惊蛇,段轻尘为人很是小心谨慎,景姑又狡猾多端,这两人在一起,只怕又想做什么恶事!”
“……”
“而且,若是段轻尘藏着景姑,便一定会藏在睿王府的别院里,因为那座别院有一条地道直通城外!如果我们查景姑查得紧,她会从地道里逃走,出了城,我们就永远找不到她了!”
段奕马上站起身来。云曦却拉着他的胳膊,“段奕,今天段轻尘到太医署拿了许多的外伤药,那么,就是景姑要逃走的迹象了!”
“她逃不掉!”
“不过,我觉得奇怪,他们既然有地道,为什么等到现在才逃走?而不是一早就逃走,而且,段轻尘为人谨慎为什么会到太医署拿药,还嚷得众人皆知?”
段奕看向云曦。
云曦的眸光忽然一亮,说道,“我知道怎么回事了。如果我没有猜错,那景婆子还不死心,她还想杀你!因为明天皇上出殡会出城,走的那条路,离段轻尘别院地道的出口不远!她从那里逃出来,会隐藏在那里,伺机再刺杀!”
“她妄想!这回,本王定要将她碎尸万段!”
…
睿王府的别院。
睿尘抱着一大包的药进了密室。
景姑的脸色依旧苍白,她喘了口气,看了一眼睿尘,淡淡抬了抬眉,“你取药的时候,有没有被发现?”
“没有,这是孙儿从太医署里盗出来的。”
景姑点了点头,“那就好,我们的行踪千万不能让人发现,最后的成败,在此一举了!明天元武帝的棺柩会从小叶林前经过,而那里,正好是地道的出口,伺机杀了那段奕!”
“是。”睿尘没什么表情的答道。
景姑似乎对他冷淡的性子不满意,又说道,“你别总是这副垂头丧气的样子,杀了那段奕,你再将那谢云曦抢过来也不迟。”
“睿尘知道。”他低着头表情淡淡。
“不过。”景姑眯着眼看向他,“在事情没有成功前,你千万不要跟那个谢云曦碰面,最好是绕道走,那丫头太鬼精了,一只鼻子像狗鼻子一样,居然能分辨人的气息,她要是发现了你的真实身份,咱们就前功尽弃了!”
“没有,孙儿并没有同她碰面。”
“那就好。”
睿尘走后,老仆人老李进来送晚饭。
“老夫人,吃饭了。”老仆人将食端到她的面前。
景姑的脸色忽然一变,一改刚才的苍白虚弱,而是一脸戾色,两眼露出凶光。她那瘦如枯枝的手指紧紧的钳着老李的脖子,恶狠狠地说道,“说,小殿下今天是不是同那个谢云曦碰面了?”
“不……不知道啊。”
“不知道?”景姑眼底杀气一闪,手下缓缓用力,老李的脸渐渐的变成青紫,两眼凸起。她又忽然一松手,“说,不然,我就杀了你!”
“咳咳——”老李咳嗽了两声,“是……,在宫里的时候,只打了声招呼,并没有多说什么。”
“没说什么?他离那谢云曦有着三尺远都会暴露,居然上前打招呼?他想干什么?他还当我是他姑祖母吗?这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这个叛徒!”
景姑大怒,手下一用力,咔嚓,老李的脖子被她掐断了,她冷笑起站起身来,在门上摸索了一阵,打开机关走了出去。这个小子居然想将她一直困在这里,真是白养了一场!屋外,
月已上升,已过了一更天。她眼底冷芒闪过,“居然敢杀我?谢云曦,段奕,你们这是想找死!”
她脚尖一点,身子已跃出了院墙。
别院的隔壁,便是夏宅,屋子前挂着两个大大的红灯笼。夏玉言坐了马车从外面刚回来。隐在暗处的景姑盯着夏玉言两眼一眯,脸上便腾起了杀气。她暗中运力,朝夏玉言扑去。
“言娘,小心!”忽然从马车后面跳出一人挡了一下,景姑的一掌打在那人的身上。噗,那人飞出一丈多远。
“有刺客!”有人高喊起来,朝景姑奔来。
景姑神色一敛,慌忙跑掉了。
“玄武,看好夫人!”谢枫提了刀朝景姑追了上去。
“端木斐,家里闹贼了,你动作倒是快点!”谢甜身影一闪也追了上去。
端木斐没有说话,明明在谢甜的后面,却在眨间到到了她的前面。
“唉,夫妻双双把贼抓,端木等等我!”
夏宅前,抓贼的抓贼,叫大夫的叫大夫,乱成一团。夏玉言看着脸色惨白,吐了一口血且昏迷着的刘策,急得在原地打转,“玄武,刘家怎么会没有人?”
“夫人,叫了半天门没人开。怎么办?而且,刘宅里一片漆黑,像是真没有人在!”
“这个刘策居然抠门得连个仆人也不请!”夏玉言一咬牙,“抬到夏宅再说!”管不了名声了,好歹人家救了她一命,要不是他挡着,现在昏迷的可是她了,总不能将这人扔到大街上露宿一晚。
“是,夫人!”几个仆人小厮找来块大林板,将刘策抬进了夏宅。
玄武跟在夏玉言的后面,“夫人,天黑了外面不安全,进去吧。”
夏玉言吩咐着,“谢府就有一位大夫,快去请过来给刘大人看看伤势。”
“是,夫人!”
一众人都进了夏宅。
。
奕王府里。云曦睡不着,在府里散着步,信步走着,不知不觉来到前院,朱管家马上迎了上来,“王妃。”
她朝车马架那儿看去,发现少了一辆马车的架子,不禁挑眉,“王爷呢,还没有回府吗?”
“还没有。王爷带着青一青二都出去了。”
“我知道了。”云曦点了点头,转身朝后宅走。
今天她将睿尘的事告诉给了段奕,他难道出城看那处地道出口去了?云曦的心中没来由的有些烦燥起来,青衣跟在她的身后不敢多话。
走到前后院之间的人工湖边上时,她的心中忽然闪过一个想法,如果睿尘今天是故意将拿药的事告诉给她,将身份故意泄露给她,就成了一出调虎离山计了。
段奕会出城抓景姑,但不会带她去。那么这座王府里的护卫会一分为二……
她双眼一眯,赫然转身,“青衣,马上将青影找来!”
“是,王妃!”
不多时,青影来了,“王妃!”
“青影,王府里有多少护卫?”
“加上属下,原本有六百一十人,但刚才被王爷调走了二百人,还有四百一十人。”
如果只有景姑一人,四百一十人,护着王府的一百二十个手无寸铁的主仆,应该也不在话下,但是,如果是人多的话……
她的气息一沉,“青衣,马上去通知朱管家,叫他吩咐下去,从现在开始,府里的丫头婆子杂役们,全都躲到自己的屋子里去!不准出来!谁给本宫添乱,乱棍子侍侯!”
“是!”青衣转身离开。
“青影!”云曦道,“将四百一十人中调出五十人护住太后那里,再抽出五十人护着瑞太子那里。其他的人,分散守在王府的四周。”
青影眨眨眼,“王妃,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发生?”
“有强敌到了,全府戒备!”云曦沉声吩咐。
“是!属下明白!会誓死护着王府护着太后和王妃!”
“快去!”
青影一走,从屋顶上溜下一个人来。“谢云曦!别害怕,还有小爷在呢!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
云曦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转身朝前院走去。顾非墨弹了弹袍子上的灰,紧跟在她的身后,“谢云曦,你怎么不说话?”
云曦脚步一顿,怒目看着他,“顾非墨,你脑子又犯浑了?这是在后宅,月高,天黑,孤男寡女!你想坏我名声?”
顾非墨一噎,冷哼了一声,“这世道,哪来那么多破规矩?行了,我明白了,我躲起来就是了。”脚尖点地,眨眼间他便跃上了屋顶。
云曦看了他一眼,快步朝前院走去。虽然顾非墨没有再跳到她的面前,但听得到他的声音,他在屋顶上行走着,一路跟着她,她心中微微一叹。云曦快走到前院的王府正厅时,朱管家小跑着走来,“王妃,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云曦抿了抿唇,“可能会有人闯王府,防着总是没错。”
朱管家点了点头,“王妃说得没错,王爷不在府里,大家是该戒备着。王妃请放心,仆人都进了自己的屋子里,您也回房吧,自有老奴与青影在呢!”
云曦正要说话,忽然,她的眉尖一拧,大声喊道,“有刺客!”
顾非墨忽然从屋顶上跃下来,抱着她脚尖一点,离开了原地,一只短箭正落在二人停留的地方。云曦定睛一看,心中一沉,“双头蛇短箭?那景婆子来了!”
屋顶上,有一人在急步奔走。青影正与王府的护卫们追杀那人。、
那人动作好快!云曦眯着眼。不多时,屋顶上就响起了乒乒乓乓的声音。
景姑哈哈笑道,“你们都不是老身的对手,今天老身要杀光奕王府所有人!”
没一会儿,又有无数的黑衣人跳上了屋顶。“杀了这里所有的人!”景姑怒声喝道!
顾非墨眯着眼,“景姑?原来是那个婆子,呵呵,小爷正找你呢!你自己倒是送上门来了!”
他纵身一跃,又跳上了屋顶,挥剑去追景姑。那些黑衣人一言不发,挥起刀就跳下屋顶,同王府的人厮杀在一起。
“个死老婆子,说大话别闪了舌头,是不是啊,端木?”
谢甜妖妖娆娆的声音响起,红影一闪,已跃上了屋顶。紧跟在她身后的,是个白衣如雪的中年男子。一红一白,也加入厮杀的人群中。
“景婆子!受死吧!”谢枫也追了上来,跃上了屋顶。
一时之间,王府前院这里,四处都响着喊杀声。青衣与青裳还有吟雪三人已陆续赶来,护在云曦的身侧。三人护着云曦站在廊檐下。
吟雪忽然说道,“小主,奴婢怎么瞧着不对劲啊,那些黑衣人怎么个个都像木偶人一样?都没有表情?身上挨了一下也不哼一声,砍杀起来也是拼着十成的力。不像个正常人。”
云曦也发现了异样,她眯着眼不说话。没一会儿,远处又有人赶来。银色面具,黑斗篷的青年男子,她的身后跟着一个白衣女子。正是林素衣与苍离。
林素衣紧追着苍离,“苍离,你发什么疯?你在干什么?”今晚的月儿很亮,再加上王府四处灯火通明,将苍离的表情照得一清二楚,他的脸色苍白,一脸的痛苦。他站在屋顶上,一言不发。无论林素衣怎么问,他就是不说话。
没一会儿,屋顶上又来了一人,来人正是睿尘,“姑祖母,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住手!”他拦在景姑的面前。
“走开!你敢拦着你姑祖母?苍离,动手啊,快杀了所有人!动手!”景姑气急败坏的喊道。
苍离没有动,只目光冷冷看着景姑。林素衣拉着他的胳膊,他都没有反应。
“姑祖母,放弃吧,苍师兄早已服了解药了,他不会受你的控制的。”
受了控制?云曦这一方的人都吃了一惊,难怪那些黑衣人都跟木头人一样。谢甜踢开一个黑衣人,朝端大斐说道,“端木,用力杀,反正都是些木头人!”
而这时,云曦的身后忽然有人喊道,“曦曦,碎掉玉珮!可以解毒!”碎玉珮?她看向身后,德慈太后正由瑞嬷嬷扶着走来了。
景姑一见德慈,神色一动,想从屋顶扑下来,却被青隐几人拦住了,她的周身都是剑光,她只得咬牙怒目看着德慈。
云曦拔下腰间的玉佩扔向空中,顾非墨挥剑飞快的削去,顷刻,整座院子里便闻到一阵奇异的甜香。而那些黑衣人也有一部分的人停了厮杀,互相看了看,齐齐跪倒下来。“大人们饶命啊,在下等是良民,是被人抓来当差的!”
“南凌雪,你这个贱人,你敢坏我好事,你找死!”景姑气急败坏就要往德慈这里冲,忽然有一只长鞭子朝景姑卷来,景姑只得退了回去。段奕的身子轻飘飘的落在云曦与德慈的面前。
“小奕,快,还有一块玉佩,捻碎了!”德慈冲段奕喊道。
段奕也扯下腰间的玉佩扔向空中,长鞭子带着劲道抽去,玉佩碎裂开来,又是一阵甜香飘来,大部分的黑衣人都清醒了过来。
再加上被众人合力杀了一部分,景姑带来的近千人,只剩了几十人。她顿时大怒,提剑便朝德慈太后冲去。
“保护太后!”有不少人高声喊道,青隐卫们都纷纷朝太后的面前挡去,连段奕也向太后这边跃来。
哪知景姑的剑一晃,身子飞快朝云曦扑来。段奕大吃了一惊,“曦曦——”
云曦正要跳开,忽然肚子一阵抽痛,她伸手一抚肚子,便慢了一步。那柄剑已到了眼前,她心中大吃了一惊。
噗——
一人飞快地挡在云曦的面前。段奕伸手一拉云曦,跳了开来。云曦回头看去,吸了一口凉气,睿尘?
“睿尘?睿尘——”景姑望着刺入睿尘腹中的剑,一时怔住,她又惊又怒,“你为什么要救那个丫头?你为什么?”
睿尘的脸苍白一片,他颤声说道,“姑……祖母,你杀……的人太多了!停手吧……”他身子晃了晃,倒在了地上,人事不醒。
睿尘,段轻尘?云曦走到他的面前蹲下,这个人,到底哪一面是真实的,他居然替她挡了一剑!“朱管家,找人将他抬到客房里!吟雪,快,将朽木找来给他看伤!”
“是,王妃。”吟雪与朱管家应道。
几个人抬着段轻尘走下去了。云曦回过头来盯着景姑,红着眼,大声怒道,“来人,给本宫杀了这个婆子!”
景姑也回过神来,手中的剑一晃,又要刺向云曦,云曦伸手捞起段轻尘掉下的长剑,反击景姑,段奕将她往身后一护,袖风一闪,朝景姑劈去。
景姑冷笑着跳开了,“就凭你们?呵呵——”她转身看向面无表情的苍离。
“苍离,快动手,杀了这里所有人!苍离!”
“苍离?”林素衣拉着他的袖子,他依旧毫无反应。他缓缓走到景姑的面前,景姑一边同青隐卫们厮杀一边说道,“好徒儿,杀了这里的人,他们都是恶人!快,杀了他们——”
哪知苍离的手一晃,一只短箭插入了景姑的心口,从前胸直到后背,刺了个对穿。他那面无情的脸开始变得愤怒,双目死死地盯着景姑,“师傅,你杀了那人是不是?是不是?你将她扔进地洞里活活的疼死饿死了!是不是——”
林素衣一怔,他在说什么?顾非墨的双眸眯起,“苍离,你在说谁?是不是我姐顾凤?你给爷说清楚!”
“那又怎样?”景姑冷笑,“你是我最看好的徒弟,你怎么能喜欢一个残花败柳的有夫之妇!漂亮的女人都不是好东西!就得死!”
林素衣的心往下一沉,原来真凶是这个婆子。顾非墨的眼底也腾起了杀气。
“我就是要喜欢!”苍离歇斯底里的吼了一声,一把将景姑推开,玄色的身影冲向黑夜里,片刻就消失不见了。
林素衣一怔,手指一翻补了景姑一剑,又朝苍离追了上去,“苍离,你给我站住!你给我说清楚!”
段奕双眸似剑盯着景姑,“来人,给本王将这个婆子抓起来,本王不将她碎尸万段,誓不为人!”
顾非墨却抢在青隐的前头挥剑刺向景姑。景姑带来人的已全部清醒,现在就剩景姑一人与整个王府的护卫厮杀了。
她心口被苍离刺穿,早已虚弱不堪,加上林素衣补的一剑,此时的她,就同个废人一样了。她一身是血的倒在了地上,周围都是她的仇人,而她是他们的仇人。
景姑的目光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德慈的脸上,她冷笑一声,“想不到,你居然有摄魂草的解药,贱人,老身败在你的手里,算你狠。”
“你不是败在我的手里,你是败在我父王的手里!”德慈说道,“你身为国主夫人,却心术不正,专攻邪术,父王早就有了戒心,他将解药装在玉佩里,为的便是有朝一日好毁了你。”
景姑的身子颤抖起来,她不相信的看向德慈,“你说什么?是他……是他的安排?”
“没错,我父王曾说过,他在你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你,是你自己一步一步毁了你们的感情,你娇纵,刁蛮,心思歹毒,嫉妒心强,你怎能做国主夫人?”
景姑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她仰天大笑起来,一脸落寞,笑着笑着,忽然倒地不起,而一双眼却直直的盯着天上的一弯月牙儿。
谢甜上前踢了踢,皱着眉说道,“这婆子死了!”
“她自尽了,爱而生恨,害人害己!”端木斐皱了皱眉头。
“来人,将她火葬了!骨灰酒入江河里!”段奕吩咐着。
“是,王爷!”上来两个仆人将景姑拖了下去。
德慈望向端木斐,“小斐?为什么每次来,都不来看看姐姐?”端木斐已转身,正要离去,闻言,他的后背一僵。
“我是你亲姐啊。”德慈又道。
端木斐没有说话,还是离开了。
谢甜朝几人讪讪一笑,“书呆子脾气,见谅,见谅啊,我回头劝劝他。”她大步朝端木斐追去,“端木,夫妻双双把家还,你个死男人等等老娘!”
德慈叹了一声,朝众人挥了挥手,“哀家去休息去了,曦曦啊,你也早些睡,这里由朱管家收拾吧。”
“是,母后。”
“母后,儿子送送你。”
“不用,不用,有瑞嬷嬷呢。你陪着曦曦吧。”德慈摆摆手,扶着瑞嬷嬷的手缓缓朝后宅走去。
“那好,母后,您慢些走,天黑留心脚下。”段奕将她扶着走了几步台阶后又返回来陪云曦。
谢枫正同云曦说着话,“曦儿,刚才有没有吓着?那一剑好险。”
她摇摇头,“没有。”她躲开了也是可以的,谁想到……,她的心往下一沉,“哥,非墨,你们自便吧,我去看看伤者。”
顾非墨一眼瞥见段奕阴沉着的脸,哼了一声,转身便走了。
谢枫朝云曦与段奕点了点头,“那我先回了,娘刚才差点被这个景婆子伤着,我回去看看她。”
云曦赫然一惊,“她有没有受伤?”
谢枫摇摇头,“没有,对面刘宅的刘大人替她挡了一掌,恐怕是伤得不轻。”
“那你赶紧着回家看看,我这里没有事了。”云曦催促着说道。
景姑藏在睿王府别院里,她跑出来经过夏宅,定然会行凶,这个恶毒的妇人,总算是死了!
段奕也说道,“枫大哥如果要请大夫,随时来王府,朽木道长常期住在这里。”
“好的,我先回家看看再说。”谢枫转身离开了。
“回房休息!”段奕抱着云曦往后宅走去。
云曦推了推段奕的胳膊,“不,让我先看看那个睿尘,也就是段轻尘。”
段奕的脚步一顿,“他死不了,放心吧。朽木正给他治伤口,天色很晚了,别看了!”
“可是……”好歹他替她挡了一剑。
“说什么都没有用,你刚才是不是肚子不舒服了?才慢了一步?”段奕的眸色一沉。
云曦张了张口没再说话,的确,要不是她肚子疼,慢了一步,段轻尘怎么会替她挨上一剑?
。
奕王府,朱管家带着仆人们清扫了大半夜。青隐与随后回府的青一青二,审问景姑的人也审了大半夜。朽木给段轻尘包扎伤口也忙到很晚。
天天好睡的云曦今晚却失眠了,段奕搂着她而卧,她却睁眼到天亮。她在心中念着父亲母亲的名字,她已替他们除了所有的仇人了。
。
林素衣追到天亮才追上苍离。苍离的脸色苍白,紧抿着唇一言不发。“苍离!”林素衣道,“景姑是你师傅?”
“是,我父母死得早,是她收养了我。”苍离点了点头,却是背着身子朝着林素衣,不敢看她。
“你没有替她杀什么人?”
“没有。”
“没有又为什么不敢面对我?”
“她是我师傅,她却杀了前世的你,我……我当初不知道,我要是知道的话……”
林素衣的呼吸沉了沉,“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是她杀了我?”
“昨天,睿尘师弟找到了我,是他说的。”
林素衣望向他高大挺拔的背影,声音沉沉问道,“你还愿意娶我吗?”
苍离没说话,也没有转身。
“你说你喜欢了我二十年,原来就是这么点感情?”林素衣望向东边天绚丽的云霞,惨然一笑,“那好,回顾府……将亲事退了吧。”她转身朝原路走去,步伐匆匆。
走了一段路,身子忽然一轻,有人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温润的唇贴上她的脸颊,苍离低低哑哑的声音说道,“谁说二十年的爱只有一点情?我只是……怕你怨恨我,毕竟……”
林素衣捧着他的脸,“看着我的眼,我的死,你没有参与吗?”
苍离与她四目相对,“我只想你活,我怎么会要你死呢?我若对你起过一丝不好的心思,便不得好死!”
“那好,你没有杀我,你的身边人杀了我,你杀了她,就算是两清了!”林素衣坦然说道。
“凤……”苍离小心翼翼的看着她,“你真的不怪我?”
“你是你,景姑是景姑!”林素衣道,“何况,你也杀了她一刀不是吗?”
苍离的脸上,这才露出笑意来,“好,咱们今天就回西戎成亲去!不受这大梁国劳什子国丧的影响!”
…
次日,朝野所有官员送元武帝出殡,再接下来几天倒是过得很快。景姑这个隐藏的恶人一除,王府里的气氛都变了,尽管元武帝刚驾崩,大梁还在国丧中,但这和奕王府又有什么关系?
王府里,四处都是欢笑声。睿尘受伤昏迷的消息,传到了睿王府。老睿王心疼得不得了,派人接了回去。而他也正如段奕说的那样,不会死,却也不见醒。
段奕派了朽木天天去看伤,云曦也派了关云飞一天二次的去看情况。但依旧没有好转,段轻尘也就是睿尘一直昏睡着。
。
一个月后,段奕与群臣拥段瑞为新皇,年号元朔。云曦站在王府的大门口送段瑞进宫。段瑞可怜巴巴的拉着她的裙子,“婶婶,你不陪我进宫吗?”
云曦往自己微微凸起的肚子上瞄了一眼,摇摇头,“不行,你现在是皇上,哪能一直让人陪着?皇上是孤家寡人,得树起威信来!”
段瑞不服,一指段奕,“可你却陪着他!天天陪着,日日夜夜陪着。”
云曦:“……”
段奕的脸顿时一黑,伸手将他一拽塞进了大马车里,“皇上,上朝了!”
段瑞将小脑袋从马车车窗口伸出来,朝云曦喊道,“婶婶,帝师顾太傅说了,皇上的权利最大,婶婶要是觉得叔叔不好,小瑞帮你换个叔叔给你!”
云曦吓得腿一抖。段奕只差没气得踢飞了马车,他阴沉着脸,走到车窗门口,“皇上,昨日臣让您批的折子都折完了没有?待会儿进宫了记得给微臣检查!”
段瑞的小脸一白,“……”
“当朝律法您倒是会背了没有?”段奕阴煞煞的又问。
段瑞的身了一抖,一脸哭丧,“……”段奕呵呵一声,“皇上昨天跟臣是怎么说的,说若不批完,今天一天不吃饭,有没有?”
段瑞的唇角一瘪,“朕……朕可以反悔不?”段奕施施然又道,“皇上,君无戏言,您昨天说今天不吃饭,就一定不要吃哦。”
云曦一阵无语,段奕要不要跟个孩子过不去?她正要说上两句,段奕已钻进了马车里,青一扬了扬马鞭子,忍着笑,将马车飞快的赶出去了。
…。
云曦回娘家的时候,夏玉言将她拉到无人处,不停地问她对面的刘大人为人怎样,她眨眨眼,“娘,老帅哥一个,不错啊。”
夏玉言脸上一窘,一拍她的手,“你这孩子。娘问你正经话呢!”
“女儿说的也是正经话,娘,您赶紧嫁了吧,将夏宅让出来给玉娥姐住,让她学着管管宅子,让她明年嫁过来时,不至于是新妇而乱了阵脚。”
夏玉言眼睛一亮,“说的也是,但……”她又犯愁了,“刘家老爷一直不说喜欢娘,可怎么办?难道让娘先说,那怎么行?娘不是没面子了吗?”
母女俩正说着话,桂婶小跑着走来了,“夫人,刘老爷来了,说有东西找不到了,问您放哪儿了。”
夏玉言脸色沉了沉,“他怎么又找不到了?曦儿,你坐会儿,娘跟他说几句话就来。”
“好,娘去忙吧。”云曦笑道。
外间屋子里,刘策见到夏玉言,一把拉住就问,“你将我的中衣亵衣都放哪儿了?我怎么就找不到了?”
“嘘——”夏玉言红一脸,“小点声,王妃在呢。走,到你家去,我找给你看。”
云曦收回神思,笑了笑,对一旁的桂婶说,“看来,我得准备娘的嫁妆了。”
“啊,小姐说什么?”桂婶眨眨眼。
“将你陪嫁陪出去!”云曦一笑。
。
回王府时,云曦看到睿王府的人抬着一个担架往别院里走。两个小厮跟在一旁。
云曦的心沉了沉。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走过去。
“王妃,王妃,该回王府了。”青裳跟着她小跑了几步。
青衣在几天前已嫁给了关于飞,现在天天跟在她的身边是青裳。
“我去看看就回。”
“奕王妃。”睿王府的人见到她,纷纷行礼。
“不必多礼,你们接着忙吧,他……”她往抬进去的担架上看了一眼,“还没有醒来吗?”
“回王妃,没有。”
“王妃看到他天天伤心。王爷才做了决定将他送来这里。”两个小厮回道。
云曦提裙走进了这座久违的别院。半年不见,这里的竹子长得更高了。又到了冬天,有薄薄的雪落在紫竹上。段轻尘已被小厮们抬到里间的房里。这座宅子里只有两间屋子,一间密室,一间小书房。她住过密室,小书房却没有进去过。
三丈见方的书房里有半面墙都是书册,她的手随意在书册上划过。
忽然,她不小心碰落一个锦盒。锦盒里有两只一模一样的小匕首掉了出来。云曦捏着其中的一只匕首,心中惊得呼吸一窒。
这匕首,不是她以前常常用的吗?在凤栖山上时,有一次遇到谢诚的刁难。一只匕首从暗处飞射来射伤了谢诚。
她便捡了留作自己用。这匕首削铁如泥,让好爱不释手,可在宫中刺杀那景姑时,遗落了,想不到,这匕首居然是段轻尘的。
云曦朝身后的床上看去,改了一副面孔的段轻尘正沉沉而睡。“多谢你几番相救,可我……可这世上只有一个我……”她朝他叹息说道。
将匕首放回锦盒时,无意间又看到匕首手柄上刻着几个小字,“相见太迟。”她闭了闭眼,将锦盒盖上放回了原处,走出了书房。
床上,段轻尘的手指轻轻的动了几下。
。
奕王府里。
落了一夜的杏花雨的那天大清晨,云曦的肚子从昨夜疼到现在天蒙蒙亮。德慈在佛堂念了一宿的佛经还未走出来,夏玉言在前一晚得到通知说云曦的肚子开始疼时,便住进了奕王府。
她与府里的几个嬷嬷一起守在云曦的床榻前,指挥着丫头婆子们端水递手巾把子。小皇上段瑞今天又旷朝一天,向帝师顾太师请假的理由是,婶婶要生了,他作为兄长得为弟弟或是妹妹念个欢迎词。
顾太师最近被他整得够呛,皇上放假,他也可以放假,便准了。
顾非墨搬了把椅子坐在王府里看初升的太阳,谢枫站在他的一旁,两人已决定好了,若云曦生了儿子,两人要决斗一番,胜者为小世子师父,败者,负责天天喂小世子的马,以及在习武过程中端茶递水的一切杂事。
起初两人一齐守候在王府曦园外,段奕嫌弃二人吵,将他们全赶到前院里去了。两人的喜房,由段奕题字“曦园”,云曦曾笑过段奕,她住哪,哪的屋子便是曦园。
端木斐接到消息也来了,他听着屋子里,云曦因为疼痛而一声接着一声的嘶喊声,他的脸色一阵比一阵惨白。谢甜将两朵棉花球塞入耳内,盯着端木斐惨白的脸,不解的问,“端木,怎么啦?”
“甜甜,女人生孩子,等于从鬼门关里走了一回。”谢甜一怔,呸呸了两声,“你个死男人的乌鸦嘴,小曦儿会吉人天相的!”端木斐再没有说话,而是在椅子上坐定下来,但那脸色依旧苍白。
晨曦从云层里射了出来,一声婴儿的啼哭将守在外面的人惊醒过来,桂婶笑着跑了出来,“是个小世子!”
她欢欢喜喜的向谢枫报告去了。“是小世子呢!那个大嗓门啊,比公子出生时哭得还响呢。”桂婶笑着对谢枫道喜,“公子,您升官啦,是舅老爷了。”
谢枫正要打赏。被顾非墨一拉,“开始,开始,走了,比武去!”
“比就比,什么时候输过你?”谢枫轻嗤一声。
“那可不一定!”顾非墨想到未来的一天,自己的徒弟将老爹段奕整得七窍生烟,拿头撞墙时,顿时心情大好信心满满,怎么样也得赢了谢枫。
桂婶报完信回到王府曦园里屋时,见自家夫人正给一个哇哇哭的小不点包尿布,她顿时吓了一大跳,“夫……夫人,老奴是不是弄错了?小姐生的是郡主?可报给枫公子却说是小世子?”
枫公子会不会骂死她啊。哪知夏玉言呵呵一笑,“是龙凤胎呢,小世子是哥哥已经抱到曦儿的怀里了,这个是小郡主。”
“岳母,本王的小郡主呢?”段奕这才被瑞嬷嬷放进屋里来。
刚才曦曦扯着嗓子喊了大半夜,这些人居然将门关了,说什么也不让他进去,还得是将女儿的衣服穿好才放他进来。
“王爷您看。”夏玉言将一个小小的包裹递到他的怀里。
段奕慌忙用双手接着,小心翼翼的抱着怀里。他望着怀里这粉嘟嘟的一团,就感觉抱着一个易碎品,谨慎得大气都不敢出。
“曦曦?”段奕抱着小不点来到床榻边。
云曦幽幽睁开眼来,“段奕啊——”
“嗯,娘子辛苦了。”他将怀里天天说着的女儿塞回了夏玉言的怀里,坐到床边抱起了云曦。
夏玉言:“……”
云曦好笑,“你不是要女儿吗?怎么又还给我娘?”
“她睡着了,你还醒着呢,为夫先将你哄睡着。”
云曦:“……”她朝床里侧偏了偏头,“还有一个,不抱抱?”
段奕探头只看了一眼,眉头一拧,开口便说,“怎么这么丑?鼻子眼皱成一堆了?”
云曦:“……”不喜欢儿子,也不要这样说啊,小家伙要是知道他爹一脸嫌弃,估计得气哭。
夏玉言忍不住笑起来,“王爷,刚生下的小孩儿可不都是这样,满百天才会长开呢。”
“可为什么本王的小郡主就要比儿子长得好看?”
夏玉言眨眨眼:“这个……”
“生了吗?哀家看看。”一开始说难产,德慈的脸都吓白了。她进了佛堂念了一晚上的佛经。直到嬷嬷说母子三人都平安,她才松了口气。
“太后,小世子小郡主健健康康呢。”夏玉言笑道。
她与桂婶一人抱了一个,将孩子递给德慈看。
“好好,真好。”德慈左手一个右手一个,抱着孩子坐在云曦的床沿边,“辛苦了,丫头。”
“还好,母后,让你担心了。”她微微一笑。孩子生了一夜,虽然都在安慰她,但她知道他们一定吓住了。
端木斐听见里屋里传来笑声,蹙紧的眉尖这才舒展开来。他站起身来正要朝前院走,德慈走出来喊住了他。“小斐!”
端木斐没说话,也没有回头,默了片刻又挪动了脚步。
“过了这么多年了,你还不原谅我?小雅生孩子时,哀家派了四个得力的嬷嬷去照看她,谁知那几人在路上时被人全杀了。小雅生女儿时没有接生嬷嬷,不是哀家的错啊。”
谢甜看了一眼伤心落泪的德慈,又看了一眼一脸木然的端木斐,笑了笑,“唉,大喜的日子呢,你们这是做什么?小雅要是知道了你们在她外孙出生当天还闹别扭,估计气得会从地下爬出来骂你们姐弟!”
德慈似乎也发现不该哭,遂止住了哭声。谢甜又拉了拉端木斐的袖子,“端木,端木亲爱的?甜心?”
端木斐没回头,说道,“你将曦曦照顾好,我便原谅你。”说着,他大步朝府外走去。
“她是哀家儿媳妇,当然会对她好的。”德慈在他身后说道。
谢甜跑出府门才追上端木斐的脚步,她拉着他的胳膊问道,“端木,你一直说,小雅生孩子时差点要了她的命,是怎么回事?”
端木斐看了她一眼,“那年,谢宏大哥带着小雅来京城,却没想到小雅早产。我找到身为太后的姐姐,让她找几个宫中稳当的接生婆来给小雅接生。谁想道,没有一人前去,半夜三更找不到人,我便和谢宏为小雅接生……”
他顿了顿,脸上又出现了痛苦的神色,“全是血,血如泉水般往外冒,怎么样都止不住。孩子的脚卡在那里又出不来,小雅号哭了一个晚上……她甚至让我们将她杀了,好将孩子拿出来……”
“倒生的难产,血……血崩?”谢甜也吓住了。
“好在,母子三人都活了,但有一个女儿,却先天不足一直生病,小雅的身子也从此变差了,长年吃药。”
“原来,是这么回事,难怪你不让曦曦成婚生孩子。”谢甜道,旋即,她又一笑,伸手勾起端森的胳膊,“端木,我不生孩子,不如,我们成亲去?”
端木斐看了她一眼,“不!”
谢甜跳了起来,咬牙怒骂,“端木斐,你昨天看老娘洗澡了,你敢不对老娘负责?”
端木斐施施然,“你也看了我洗澡,我的衣衫还是你脱的,你占的便宜多!”
谢甜:“……”
死男人,老娘跟你没玩!
……
五年后。
奕王府里。段奕正给他的小甜心小馨儿梳头发。小丫头长得跟云曦一模一样,着一身浅粉的锦缎罗裙,脚上是一双粉色的绣着蝴蝶的鞋子正一晃一晃着,显示出小丫头的不耐烦。
“父王,好了没有啊?我都坐了半个时辰了。”小丫头嘟起粉嘟嘟的唇不停地在抱怨。
“乖,一会就好。”段奕哄着女儿,他正在纠结着女儿一头又细又软的头发该梳什么发髻才能艳冠群芳。
云曦这时急匆匆走来了,“段奕,小家伙又不见了。”
“他什么时候没有不见过?”段奕不以为然,连眼皮也不撩一下。
“可是今天的时间最长,以往不见半个时便找到了,今天却失踪了一个多时辰了。”云曦焦急的说道。
心中更是狠狠的骂着儿子。她怎么生了个这么个害人精?儿子段晨,遗传了他爹段奕的好相貌与腹黑,更遗传了她的百丈听音的绝技。
结果就要人命了。他总是喜欢将自己藏起了捉弄府里的人,青一青二常常被整得哭,众人想找到他,他却因事先听到声音便提前溜走了。
阖府上下见到他都是绕着走。段奕有几次气得更是想将他扔了。
“没关系,那小子,谁捡到他,谁倒霉!”段奕道,他将最后一枚珠花插进女儿的发髻,满意的点了点头,“还是小馨儿听话。”
“谢谢父王。”小丫头也不是个省油的,拍马屁那叫一个顺溜,张口就来。她嘟起小粉唇亲了亲段奕的脸颊,段奕马上笑得眉眼弯弯。
“父王梳头的手艺是小馨儿见过的最好。”
“是吗?”段奕被夸得飘飘然,笑着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子。
云曦的嘴角抽了抽,小丫头片子,你才刚刚五岁,你见过多少人?
“走吧,去天香府,今天是师父跟舅舅大婚的日子,可不能去迟了,师父会生气的。”段奕抱起女儿,伸手一揽云曦的腰身。
段馨眨了眨眼,看着自己父王说道,“姑祖母去年不是嫁过一回舅公了吗?怎么又嫁?”
云曦:“……”
她伸手摸摸女儿滑嫩的小脸,笑道,“这话可不能当着姑祖母的面说哦,她会生气的哦。”
“嗯,娘亲,女儿知道。女儿会说,呀,姑祖母比小馨儿的娘亲还显年轻呢。”
云曦:“……”女儿,你拍别人马屁,能不能不要损你的老娘?
府门口已停了马车,云曦忍不住又问道,“段奕,真不管儿子了?”
“让他去害别人去!今天本王要清静一天。”
云曦:“……”
马车先到了夏宅。夏玉言已在三年前嫁给了刘策,出嫁后就搬到刘宅去了,夏宅现在是谢枫与赵玉娥住一起。
两人在四年前就已成婚,如今也是一儿一女。儿子三岁,女儿才半岁。
谢枫见到他们三人来很是高兴,又问,“小晨呢?”
“他如今比较忙。”段奕道。
谢枫:“……”
谢枫在云曦的一双儿女生下的那天,同顾非墨比试,赢了,做了段晨的师傅。
小家伙一个月有十天住在夏宅跟着谢枫习武,他学得很快,已经能够同谢府的一个普通护卫过上十几招了。只是让谢枫无比头疼的是,那小子将谢府前一条街上三岁到十岁的所有小孩都揍遍了,害得他时不时要给人赔礼道歉。
今天听段奕说段晨比较忙没有来,也不会去姑姑家吃酒,谢枫心中长出了一口气。谢枫与段奕坐到一旁聊天去了。段馨与小表弟逗着半岁的小表妹霜霜玩。
云曦则拉着赵玉娥问道,“姑姑出嫁,你包多少红包?”赵玉娥眨眨眼,“曦儿,同去年一样啊。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两。姑姑说要天长地久的数字。”
云曦一叹,何止同去年一样,同前年也是一样的。同大前年也是一样啊。姑姑与舅舅成婚了五次,但都以舅舅逃婚而没有成功拜堂而做罢。
今天是他们举办的第六次婚宴。云曦拿着算盘拔了几下,一阵气闷,她已经送了五次礼,近五十万两银子,姑姑还没将自己嫁出去!而送出的红包又不能收回。
她深深怀疑他俩是骗婚坑银子的,专收红包不成亲的坑货!万一他俩长命百姓活到个一二百岁,年年这么成一次婚……
她又拔拉了一下算盘,醉仙楼赚的钱子还不够给他们包红包啊!
…
谢枫与段奕两人聊得正酣。赵玉娥带着几个孩子在玩。
女儿小馨儿忽然招手叫云曦,“娘,娘,你快看。”
云曦吓得不轻,这丫头居然爬到树上去了。
她脚尖一点跃到树上,但那小丫头又顺着树丫溜到隔壁的宅子里去。
“馨馨!”云曦只得跳进去寻女儿。她辨别着声音一路寻到后宅的书房。
“娘,这里有个叔叔长得真好看。”女儿站在床前看着段轻尘。
段轻尘依旧在昏睡,他已经睡了五年了。
“馨馨,当别人在睡觉的时候吵闹,这是很不礼貌的知道吗?”
“哦。”
云曦牵起她的小手,转身朝外走,段馨这时回过头来朝床上看去,“娘,娘,你快看,这个好看的叔叔他醒了呢,正朝我笑呢!”
“馨馨,说谎话的孩子不可爱哦。”云曦没有回头,带着女儿朝外走去。
床上,段轻尘微睁着双眸,目送着云曦牵着女儿的手走出去了。
原来,他已睡了这么久,她的女儿都这么大了。
…。
顾非墨陪父母在醉仙楼吃罢了饭,正命阮七套马车,准备坐马车回府。
他一掀车帘,发现里面坐着一个小屁孩。小屁孩正四仰八叉,大爷般的坐在车中的主座上。顾非墨裂嘴一笑,露一口森森白牙,“小子,知道吗?落在爷的手里,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是天堂有路不去走,地狱无门偏要来!”
某小屁孩长得同某位欠揍的人一模一样,正用面摊脸看着顾非墨,“……”
顾非墨朝他勾了勾手指,“你,坐错位置了,这是本爷的,你现在给爷滚到角落里去。”
某小屁孩眼睛都不眨一下:“……”
哟和,坐着不动?没收拾你是不是,他伸手去拽小屁孩。谁知那小孩忽然扯着嗓子嚎叫起来,“来人啊,杀人了啊,救命啊,啊啊啊啊——”
声音那个尖利,直刺耳心,顾非墨被他吓了一大跳。
他给气得,顿时怒得挥拳头想揍,谁知那小孩忽然从兜里摸出什么东西往脸上一抹,一片血淋淋,看着触目惊心。而且叫喊的声音更大,“救命啦,打出血来了,要死人了啦——”
“姓段的臭小子,别嚎了,爷还没碰你。”顾非墨咬牙怒目,冲进车里就捂他的嘴巴。
谁知他张口就一咬。
“哎哟,你还敢咬我?爷今天不揍你不姓顾!”他扬起了手巴掌,只是手巴掌还没有落下,身后便传来一声怒喝。
“都打出血来了,你还想怎么打?”顾太师怒冲冲的站在马车门口瞪眼看他。
顾非墨给气得,“爹,这血不是我打的,是他……”
“你个臭小子敢胡说八道?他会自己打自己打出血来?你自己不娶媳妇不生儿子,就欺负别人的儿子?你个混蛋!给老夫滚开!”
顾非墨被顾太师踢下了马车,气得脸黑:“……”
不一会儿顾夫人也来了,当她看到小孩儿的脸上都是血时,直接哭了出来,“混小子,你是做孽啊,打人小孩。”
顾非墨怒目,“娘,我没打!”
“承认错识是好孩子,是不是啊,乖?”顾夫人心疼的搂着小孩儿。
“是的,奶奶!”
奶奶?顾夫人开心得心都跳出来了。她将小孩儿脸上的血擦干净了,一看,是个俊美的小孩,两老更是高兴了。
“爷爷,我饿了,想吃烧鹅。”他甜甜地叫着。
顾太师乐得胡子都颤了起来,“好好好,爷爷买来给你吃,啊,乖乖孙儿。”
然后,他朝还站在车外的顾非墨怒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买?”
顾非墨那个气,算了,不跟小屁孩一般见识。他从身上摸出一锭银子买烧鹅去了。
烧鹅买回来,他便往车里爬,却被顾太师又吼了出去,“坐不下了,你坐到前面赶车的位置上去。”
顾非墨的一张俊脸气得黑如锅底,赶车的阮七吓得将身子往旁边挪了挪,“公……公子,其实,外面也不是很冷。”
谁说不冷?他跟谁急!彼时天已是冬月的天气,前几天还下过一场小雪。如果只是走路可能不会觉得冷,但坐在马车上,前方吹来的寒风如刀子割在脸上一样,生疼生疼。
回到顾府,顾非墨的一张脸已冻得惨白,鼻子更是红如胡萝卜头。小屁孩也被顾太师夫妇带来了顾府。他左手一只鹅掌,右手一只鹅腿,望着被风吹得狼狈不堪的顾非墨,眨巴眨巴着大眼睛,咔嚓,咬断了一块鹅骨头。
顾非墨:“……”
顾府后宅。
某小孩鞋子也不脱爬上了顾非墨的大床倒头便睡。顾非墨气得一把将他揪起,他便扯着嗓子嚎叫起来,“奶奶,非墨哥哥打人了!”
顾非墨怒,“叫叔叔!”
“非墨哥哥要打死我啊,爷爷,救命啊——”
“叫叔叔,你聋啊!”
“非墨哥哥——”
“叔叔”
“哥哥!”
顾非墨(蒙圈眼):“……”
这是啥辈分啊……
某小孩忽然倒床上打起呼噜。顾非墨气极,“你还装睡,你给爷起来。”还没将他提起来,就听顾太师冲进来低声怒吼,“他都睡着了,你还折腾他?你给老夫滚出去!”
“爹,这是我的床啊。”
“给他睡一会儿不行吗?你看他都累了,你那旁边屋子里不是有张床吗?上那儿睡去。”
“那是我随从阮七的床。”
“能睡就行,快滚!”
顾非墨:“……”
…。
青一查到小世子的消息后马上向段奕来汇报。“主子,知道小世子在哪里了。”
“他在谁家害人呢?”段奕正给女儿编鞋子上的蝴蝶结,头也不抬的问道。
“被顾太师夫妇带到顾府里了。”
“嗯,最多让他玩五天,太久,老太师夫妇会被气得吐血。”
青一嘴角抽了抽,“主子,小世子没惹上太师夫妇,而是杠上顾非墨。”
“哦?那就不要接回来了,他想玩多久就玩多久吧。他不在家,本王正好安静的睡上一觉。”
青一眨眨眼,“……”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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