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大火就好像是九条火龙,腾云而起,想要把困住他们的九龙塔燃烧殆尽,然而就在那漫天火光之中,有一声龙吟响破长空,刹那间天光乍破,万兽齐鸣,据说,那是来自盘云龙骨簪的哀鸣,那位盘云龙骨簪的主人随着这九龙塔一起消失在九华大陆之上。”
“然而就在那一晚,天降甘霖,结束了九州诸国长达数月的旱灾,盘附在银川的蝗虫也在一夕间消失的无影无踪,那个人以她的生命献祭,换来了九州风调雨顺的太平盛世。”
台上一鹤发童颜的老者一拍惊堂木,台下听书人叹息不已。
而在这茶寮拐角的位置,有一青衫女子轻纱敷面,一边剥着瓜子一边看着窗外,她剥得飞快,却一口也不吃,没多久,桌上已盛了满满一碟瓜子仁。
“这位姑娘,老夫名为白翁,不知可有幸坐下讨杯茶喝?”说话的正是那说话的老头。
青衣女子抬了抬眼,示意他坐下,手上依旧在飞快的剥着瓜子。
“多谢姑娘,还未请教姑娘芳名,老夫在这茶寮说了三日书,姑娘便在此坐了三日,想来你我倒是有缘。”白翁也不客气,自顾自的倒了杯茶喝了起来,他讲了许久,早已口干舌燥。
“我姓兰,名九月,”那女子剥瓜子的手一顿,突然问道,“我莫不是少了你的银子,你跑过来讨债的?”
说罢,她把钱袋翻开,拿出几块碎银。
“不,姑娘误会了。”白翁连忙开口,“我只是觉得姑娘对这故事很感兴趣,有几分好奇罢了。”
那少女闻言有些蔫蔫的,“你试试从小被关在黑屋子,什么都看不到的滋味,不过”她的眼睛突然亮了几分,“我那屋子外面也有个说书的,我躲在门口,常常能听到他讲故事。”
“他那故事讲的与你一般好。”
少女将桌上剥好的瓜子仁装进口袋,又开始剥下一盘。
“兰姑娘既喜欢听故事,那老夫便为姑娘多讲一讲。”白翁抿上口茶,神秘兮兮的说道,“姑娘可知道自那萧神女祭天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嗯,你说。”青衣女子一边看着他一边继续剥瓜子。
“说起来这已经是半年前的事了,当时夜国君少主与银川国主定下约定,若是他能在三日内解决银川境内的蝗虫之灾,银川将不再追究夜国先抢亲又悔亲之事,退了银川与夜国的联姻,君少主与灵音阁李阁主费尽心思,终于在第三日将蝗灾的蔓延彻底遏制,那一日,久旱的九华大陆终于迎来了第一场雨。”
“可是,当君少主去找银川国主兑现承诺的时候,却听到了萧神女献祭的消息,这件事灵音阁也已得到了消息。”
“待他们一行人匆匆赶去天听谷,那九龙塔的灰烬已被雨水冲刷的不留痕迹,而肇事者林染也已跳入破幻之境,再未出来。”
白翁摇头叹息,“那一日天地变色,君少主一怒之下一剑劈裂了天命罗盘,意欲让整个天听谷为萧神女陪葬,最后还是他的师傅余清拿出了萧神女的遗物,跪在他面前,才将他劝退。”
“据说那一天赶去天听谷的还有巫医谷的巫医大人,那巫医大人与萧神女原是旧识,见到那遗物竟惊坐在地,哑哑不能言语。”
青衣少女询问道,“那遗物到底有些什么?竟能另他们如此大惊失色?”她伸手摸上胸口,不知为何,听到这个故事,她总是莫名的难过。
“那场大火太过凶猛,所有的一切都被烧成了飞灰,萧神女...便是连一块完好的尸骨都没有留下,众人本还心存侥幸,却不知她的遗物中尚有一只血珊石化成的蝴蝶耳坠,据说那耳坠甚有灵性,除非主人自愿摘除或死亡,否则根本无法取下。”
“所以,她是真的死了?”青衣女子停下了手中动作,呆呆的问道。
“不知道,有些人说她是死了,尸骨无存;也有人说是她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在那遥远的海域,有一片仙山...”
“那不还是死了吗?”那女子似有不解,这世上难不成真有神仙,一听就是骗人的。
白翁哀叹了口气,“去者已去,但生者却不能释怀,唯借此寄托尔!”
青衣女子走出茶楼,迎面走来一瞎眼相士,围在她周围说道,“姑娘算上一卦,不灵不要钱的。”
青衣女子“嗯”了一声,在他摊位前坐下。
“贫道最擅长摸骨算相,不知能否摸摸姑娘的脸?”那相士犹自说道。
青衣女子手抚上脸颊,兀自说道,“我脸上有伤,怕吓到别人。”
“无妨,姑娘无需将面纱摘下。”一双手轻轻附在她的脸上,良久,他缓缓开口,“姑娘这脸上是烫伤所致,若贫道算得不错,半年前,姑娘可陷身于一场大火,是故脸上才留下伤疤。”
那少女闻言立刻点了点头,“半年前,关我的阁楼突然失火,我幸得好心人相救,才得以逃生。”
茶楼里,白翁停靠在窗前,一相士装扮的人走到他身前坐下,问道,“先生可要算上一卦。”
白翁点了点头,那人也随他坐下,小声说道,“已打听出来了,那姑娘名唤兰九月,应是来自临月国,若我所料不错,应是临月兰家,圣女兰溪月一母同胞的妹妹。”
“据说兰家当家主母生下二女,一女被算出是圣女转世,而另一个则说是不详之人,自幼被关在了阁楼里,半年前那阁楼突然走水,而那被困的女子亦不知所踪。”
那相士坐直了身子,兀自说道,“那女子并不是你要找的人。”
白翁点了点头,表情甚是哀怨,“我也知道,那九龙塔整个都被烧毁殆尽,那塔上的人哪有可能活命,可是阁主非让我等散于九州各地,严查相似之人,你说这跟大海捞针有何异?”
“不。”那相士摇了摇头,“这大海捞针还有一丝的机会,依我看,你们这等行径应叫海中捞月。”
“死老怪,这夜国境内已乱成一锅粥了,你竟还有心思说笑。”白翁坐在窗旁,眉头皱的更深。
灵音阁。
李思唯再次打开送来的飞信,这已经是今天收到的二百七十三封了,还是没有任何线索。
这半年来,他几乎将灵音阁所有的人都派了出去,只为寻找那一个人,但至今,依旧毫无成果。
他的目光突然凝聚到一个名字上,临月国,兰家,兰九月。
这个人他倒是有些印象。
半月前,临月圣女兰溪月曾派人暗下联系过他,希望他帮忙寻找自己失踪的妹妹,当时他无暇顾及此事,便推脱婉拒了,却不想这个名字竟自己跑到了他面前。
只是临月兰家的事错综复杂,他还是不要随便插手的好。眼下,还有更为紧要的事。
昨日傍晚,有人借着看病之由,悄悄混进了巫医谷,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南竹跟着一人一路出了夜国,再未回来。
待他今日前去查探,竟什么都没有查到,那人似乎十分熟悉灵音阁的侦查手法,故意躲开了他的追踪。
只是,他想不明白,自半年前萧晓九祭天之后,南竹整日闭门不出,只知摆弄药草,那人究竟是用了何种方法将他骗了出去。
李思唯骑上花花,一转眼的功夫便出现在了垚池之外,这是靠近洗星池的一个农庄,在农田深处,有一间比较破落的茅草屋,他推开门,有人着一身白色麻衣,正在认真的浇着院后的桃树。
他也不打扰,只是寻了石桌坐下,舀一勺清泉,摘几片清荷,烹起茶来。
过了许久,那人才放下手中葫芦瓢,走到他身边坐下,问道,“你怎么会来?”
李思唯受宠若惊的抬头,语气是掩盖不住的惊喜,“小君,这是这半年来你第一次同我说话。”
他看着昔日好友憔悴的脸庞,不禁有些伤感。
自半年前萧晓九献祭之后,一切都变了,当初那个意气风华的君无邪似乎跟着她一起死去了。
那一日,他跟着他一起上了天听谷,看着他一剑劈开天命罗盘,甚至企图毁了天听谷,他对着他大吼,希望他能冷静下来,可是他如同着了魔一样,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眼里只有仇恨。
若不是师父拿出萧晓九的旧物,只怕此刻的天听谷,早已沉于垚池之底。
自那一日起,他便躲入这农家小院,整日喝酒度日,浑浑噩噩,谁都不认识,谁都不记得。
他记得上一次,孔冉跟着他一起来看他,无论他说着多么毒辣的话语,他都不为所动,只记得抢夺自己被夺去的酒壶。
当时孔冉拉着他走到池塘边,掬起池水扑在他脸上,指着他怒骂道,“你看看你如今成了什么样子,萧晓九若是回来看到你这般模样该有多失望。”
他知道,君无邪守在这里,是在等萧晓九回来,但他们都知道,那个人,再也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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