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清晨的微光透过厚重的帐篷,萧晓九睁开眼,便看到她身侧的黑衣少年,他长发纷乱,遮住了大半面具,半侧着脸靠在拙劣的木板床上。
她飞快松开拽着他衣袖的手,见他没有动静,方小心翼翼直起身子来。
萧晓九有些恍惚,觉得这人和这烦乱嘈杂简陋之地格格不入,他即使在陋室之中,也有着不可一世的高贵。
她蹑手蹑脚走了出去,阳光洒在脸上,有一种柔和的暖意,不如夜晚的冰冷刺骨,不如午后的灼热难耐。
一觉醒来,她突然就忘记了自己是为什么难过,天还是原来的天,周围的事物一成不变,她呼吸着不算新鲜的空气,心淡如水,心思澄净。
待萧晓九走了出去,君无邪才缓缓睁开眼,地上的影子被旭阳逐渐拉长,然后他默默看着她一步步远去。
萧晓九回到营帐时,林绯儿正手忙脚乱收拾着东西,见到她一边擦着脸上细汗一边甜甜叫了声,“萧姐姐。”
“你这是做什么?”萧晓九伸手指了指床上的包裹。
“哦!我拜托秦大哥帮我重寻了住处。”林绯儿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眼睛却瞄上瞄下,满是心虚。
见着萧晓九满是怀疑的样子,她摇着胳膊恳求道,“姐姐,这个…我不能告诉你。”
“罢了,我不问了。”萧晓九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收拾好了告诉我一声。”
“嗯。”林绯儿点了点头,却飞快的从她身边逃离。自从君无邪出现后,她一直心神不宁,所以只能对不起萧晓九了。
没有了吵吵嚷嚷的林绯儿,营帐里瞬间就安静了下来,萧晓九揉了揉泛痛的额角,坐在床角闭目养神。
她回想着昨日醉酒后的记忆,却怎么都记不清,只记得朦胧间有人将她抱起,那个人宠溺的朝她说着什么。
她轻轻摇了摇头,否认了之前的想法,阿麦明明不会说话的。
“大妹子!”
秦科站在帐外踌躇了片刻,终于拾起勇气喊了她一声。
萧晓九撩开帷帐的时候,便看到他背光而站,投下大片阴影,他厚实的手中捧着只黑瓷碗,十分小心翼翼。
见萧晓九打量着他,秦科黝黑的脸上燃起一抹红云,他尴尬的挠了挠头,憨笑着说道,“我去寻了些药草,替你煮了碗醒酒汤。”
“谢谢…”萧晓九还未说完,便见一人毫不客气的从她身侧走了进去,连看都未看她一眼。
“哎,你这是干嘛?”秦科扯着嗓子朝内喊道。
里面那人完全没有理会,显然将他的追问*裸的忽视掉了,秦科气的跳脚,差点就要拔出大斧,气势汹汹的冲进去。
萧晓九伸手将他手中药碗接过,含笑飞快道了谢,便紧跟着走了进去,只留秦科在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目光所及,他正在专心致志摆弄着一株紫色小花,将细土轻轻掩上,动作轻柔且认真。
“这是葛藤花?”萧晓九越看越觉得眼熟,忍不住叫出名来。
以前,南竹屋前的空地上便种着几株葛藤,每每她贪杯宿醉便常见他摘来花株泡成茶饮。
“这是你送给我的?”萧晓九歪着头继续发问。
她身前那人停下动作,回过头看了她一眼,那眼中神情如同在看一个白痴。
好吧!她承认她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
萧晓九悠闲的站起身,直立在一旁,静静看着他的动作。
他的手形很好看,只是肤色黝黑,指尖有薄茧,将它原有的美遮挡了几分,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普通人的手。
他掩土的动作熟悉自然,仿若做过许多次,就如他的名字一般,透着来自田野乡间的味道。
这个人…明明和他没有一点共同点,却让她不自觉的觉得十分熟悉,想要亲近。
萧晓九自嘲的笑笑,坐回到椅子上,她手中还捧着那只黑瓷碗,碗上冒着蒸蒸热气,里面呈着乌黑的汤药。
她慢慢抬起碗,轻轻泯了一口,味道比闻起来还要古怪,她正打算闭上眼一股作气将它喝个干净,却被一只突然伸出的手夺了过去。
萧晓九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双手却还保持着捧碗的动作,明明看不见他的脸,她却觉得他的眉头在微微皱起。
一晃神,他突然毫不犹豫端起碗将碗中汤药一饮而尽,然后慢条斯理的走开,倒了杯泡着葛花的茶水重新递上。
萧晓九伸手不自觉的接过,紫色的花朵在水中慢慢散开,仿佛注入了新的生命,清澈透明的水被染上淡淡青蓝,一股清甜的气味弥漫开来,充斥在鼻尖。
即使低着头,她依然可以感觉到那个人紧紧盯着自己,目光深如矩。在他的注视下缓缓饮了口,轻轻的甜味在舌尖蔓延开来。
这种味道很熟悉,就像是南竹亲手准备的味道,她低下头又喝了一口,方见他满意的点了点头,只身走了出去。
一种异样的感觉从心底蔓延开来,她说不出是什么感受,只觉得今天的自己很不对劲,做什么都好像慢了半拍。
萧晓九想了想,将这一切归结于酒后综合症,于是她果断的爬上床,闭目休养。
脑袋还有些昏昏沉沉,她的嗅觉却敏锐的扑捉到墙角清淡的花香,然后在那似有若无的香气中,飞快进入了梦乡。
这一觉睡得有些久,她醒时太阳已经西斜,林绯儿蹦蹦跳跳跑进来,满心欢喜的说道,“萧姐姐,快点收拾一下,我们要起身去陌城了。”
“陌城?”萧晓九换了身衣裳走了出来,好奇的问道,“去陌城做什么?”
林绯儿歪着头一边细想一边吞吞吐吐的说道,“好像是陌城那边有人拜托凌皓天去主持大局,他已经应下了,而且…答应我们同去。”
说到后几个字,林绯儿瞬间笑将起来,她实在不喜欢这光秃秃的留霞峪,要吃的没吃的,要玩的没玩的,原本还能陪她解解闷的萧晓九也被不知名人士霸占了。
如今难得可以去一个新鲜地方,她自然十分开心。
更何况如今陌城可热闹的紧,赶着去正好能看一出好戏。
林绯儿说的口干舌燥,起身去倒了杯茶来,她刚喝了口,便不满的大叫起来,“凌皓天真是偏心,我屋里的茶水无法下咽,你这里的却清爽甘醇。”
萧晓九无可奈何的冲她说道,“这茶叶还是你前不久亲自送来的,你倒忘了。”
“怎么可能?”林绯儿细细品了口,越发觉得此茶不同寻常起来,茶盏间回荡晶莹清澈,入口清凉又隐隐觉得甘甜。
“是水的问题。”林绯儿再三确定后说道。
“水?”萧晓九几步上前,也倒了杯茶来,鼻尖蹙动,有一种清凉舒爽之感,她奇怪的开口,“这茶是以冷水浸泡而成,只是…”
只是此地水质不佳,隐隐含有股铁锈味,但这杯中水却比优质山泉还要清冽。
萧晓九眼现迷惘,林绯儿却灵光一闪,歪着头不动声色的问道,“萧姐姐,你近日的茶水是谁送来的?”
“是阿麦…”
萧晓九还未说完,林绯儿便不可置信的说道,“那个坏…”刚说了几个字便飞快堵住嘴,头左右摇摆的飞快,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怎么?”萧晓九好笑的看着她,“往日都是他见了你像老鼠见了猫似的,今日却成了你闻之色变。”
“没…没什么!”林绯儿四顾躲闪的说了几字,便飞快跑了出去。
君大哥?
她朝着一个地方探出头去,只见不远处有一个戴着面具的黑衣男子,坐在一块木桩上,气喘吁吁的劈着柴草。
他伸手举起镰刀都觉得费力,一旁有一将士监督着他的一举一动,见他动作慢了下来,一只藤草做成的鞭子飞快的朝他挥舞过去,却打在了他身下的木桩上,他吓得一阵哆嗦,手中镰刀都落了地,咣当一声响。
林绯儿看的目瞪口呆,十分怀疑她怎么会有一刹那怀疑眼前这个窝囊脓包的胆小鬼会是她那不可一世的君大哥。
她看着那个士兵走过去指着他的鼻子骂骂咧咧道,“你别以为有萧神女护着你就没事,我告诉你,你这一辈子都只会是困在军营永不翻身的囚徒。”
而那个人只是缩着身子,拼命点着头。
林绯儿越看越气氛,风风火火走上去,拎起他的衣领说道,“你能不能有点骨气,就你这样子哪里配跟着萧姐姐!”
那个人身材明明比她还要高大,但被她训斥的时候,气势比她还矮了一截,林绯儿看着他继续缩着身子,畏惧而惊慌的点着头,一脸的哀其不争,甩开手,气势汹汹的离开了。
待周围人都走远了,“阿麦”才长舒了口气瘫坐在地上,一抹红衣出现在了视野中,他抬起头,哀怨的唤了声,“少主,我真心觉得扮演这个人实在不是个好主意。”
君无邪半蹲在他身前,嘴角弯起一个诡异的弧度,清声说道,“我倒觉得不错。”
他伸出手搭在他肩膀上,语重心长的说道,“阿木,以后在绯儿面前就靠你了,她这性子可真没有几个人受得了。”
阿木哭丧着脸欲哭无泪,这样他也受不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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