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整个起梦涧都忙碌了起来,明日便是九国会,也是凌浩天与林绯儿成婚之日,原先围绕在整个宫城的颓靡之态被冲天而来的喜气削弱了几分。
负责礼仪典制的是一位老尚宫,做事有条不紊却并不墨守成规,深得萧晓九喜欢,许是常常听得一些稀奇古怪又令人惊叹的点子,便朝萧晓九这里跑的勤了些。
“萧神女”,那老妪停下手上动作,满是向往,“奴真切希望明日早些到来,可以欣赏这一绚丽之景。”
这几日所见所闻已经超过了她以往的全部认知,她自认负责大大小小的典礼无数,却从未有一个如这次这般期待。
语毕,她抬眸深深地望着身侧的青衣女子,这几日,她虽与她朝夕相处,却从未认真打量过她,她始终记得那一日,陛下沉思良久,对她说,“安静,少言。”
此次九国之会意义重大,她早早便开始准备,从宫殿布置、节目安排、庆典流程无一不是核过数遍,生怕出了差错。
直至陛下宣布要在这万众瞩目的一刻举办册后大典,她虽有些吃惊却并不意外。都说圣心难测,但陛下到底是他看着长大的,凡事总会多想一些。
只是…她摇了摇头,似乎陛下遇到眼前这人所有的原则都会打破,可这一切,她不能说,亦不能做,只能保持沉默。
“萧晓九!”
一声呼喝,萧晓九诧异地抬头,便看到谢熏一脸怒色。
萧晓九先是一愣,随机抿嘴笑笑,打趣道,“谢城主莫不是觉得我抢了玉骨城的风头,确实该罚。”
即使身侧的嬷嬷不开口明说,萧晓九也猜出了七七八八,此次九国盛典,想是早已筹备妥当,玉骨城的功劳首当其冲,而她却有私心,不愿林绯儿有的只是一个豪华却冰冷的婚礼,她想给予林绯儿只属于她的独一无二。
所以当时她去找凌浩天自动请缨负责庆典相关事宜,其实是做好了与他据理力争的准备的,却不曾想,凌浩天只是静默着望了他良久,道了声好。
“萧神女为了此次庆典可真是煞费苦心啊!”谢熏语气中多了几分气恼。
萧晓九摇头轻笑,眉眼是藏不住的欣喜。谢熏望着她脸色更沉了几分,“他说是你亲口应下,我原不信,却不想竟是真的。”
谢熏握拳上前几步,满眼愤怒,“你如此可对得起...”
“谢城主慎言!”
一声厉喝打断了谢熏接下来的话语。
来者正是近日常跟着她的老嬷嬷,只见她对着谢熏作了一揖,神情却不卑不亢。
谢熏见了她,眼中竟闪过一丝慌乱。
萧晓九暗自惊叹,整个乌衣谁人不知谢熏与凌皓天关系匪浅,如今敢明目张胆公然驳了这位谢城主面子的,这位老妇可真是不简单。
“萧晓九,”谢熏已收起刚才的剑拔弩张,语气沉沉,“你好自为之。”说罢,拂袖而去。
萧晓九一脸莫名,暗自嘟囔道,“也不知他一早上抽什么风。”
那老妇立刻堆笑上前,“想是近日朝中事物繁忙,谢城主累及生病,王已劝他好生休息,却不曾想他竟来了这里,将一股气都发在了姑娘身上。”
“哦,”萧晓九追问道,“不知近日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那老妇欲言又止。
萧晓九佯装一笑,“尚宫若是不便明言不说便是,晓九也只是随口一问。”
“倒也不是什么秘密,”老尚宫转身对着萧晓九,一字字开口,“想是萧神女已有听闻,近月来天灾人祸不断,谢城主为此忙的焦头烂额,直言上奏恳请国君开仓放粮,此次盛典一切从简。国君却说礼不可废,责令谢城主回府反省,是故城主才会将一腔怒火都发在神女身上,老身害怕城主与神女起了争执,一不小心伤了神女,这才慌忙阻止,还望萧神女恕罪。”
“尚宫一心都是为了晓九着想,晓九又岂敢怪罪。”萧晓九巧笑倩兮,老尚宫见萧晓九毫无不悦之意,方才放下心来。
一出门,萧晓九的眼神瞬间冰冷下来,不对劲...这几日她一门心思的忙着册后大典的事,整日闭门不出,想必谢熏是心里焦急才会跑来寻她,难不成出了什么事?刚刚看谢熏的神情,明显不是来找她撒气的,只是那尚宫分明有备而来,她之前答应谢黛决不让谢熏孤身犯险,才装作毫不在意。
萧晓九一转身朝芳华阁而去,这几日林绯儿虽不能出门,但时常潜了丫鬟前来询话,想是无恙,但她心里却总是放心不下。
林绯儿近日浅眠,萧晓九怕扰了她休息,所以搬的远了些,需穿过御花园方能至芳华阁,许是心中焦急,步子难免急切了些。
“啊!”萧晓九额间一痛,被人撞倒在地。
“大胆奴才,惊了主子圣驾,你可担待不起。”一道犀利女声传来,萧晓九额头隐隐犯痛,在这乌衣皇宫,从未有人对她如此放肆,近日听闻各国使臣纷纷赶至起梦涧,她可不想多生事端。
“国君传召,小女子一时着急,惊扰来使,还望贵人恕罪。”萧晓九摆着一副楚楚可怜的姿态缓缓起身,她将这一切推在凌皓天头上,想必这些人也不敢拿她怎样。
“我这丫鬟护主心切,一时出言不逊,还望姑娘见谅。”这声音及其柔和,萧晓九闻言却冒出一身冷汗。
怎会是她?还真是...冤家路窄。
“不敢当,不敢当。国君急召,小女子先行告退。”萧晓九连忙摇头,心里盘算着如何糊弄过去。
“娘娘,这人鬼鬼祟祟,怕是借国君之名逃脱罪责。”萧晓九刚一转身,便被随行丫鬟拦住,隐隐觉察到几缕目光朝她射来,想是有人注意到了她的存在。
她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抬头转身,对那浩浩荡荡一群人绽放出一个温和又不失礼貌的笑脸。
“鬼啊!”一声尖叫,有人花容失色,怦然倒地。
萧晓九不由自主摸了摸脸,她长得有那么吓人吗?
“爱妃。”有人箭步而来,眸色沉沉,“发生了何事?”
还真是他!南沧国主叶慕然。
倒地的女子正是璃妃寒烟水,萧晓九这才细细打量起她,寒烟水已被侍女扶起,珠钗横斜,轻施粉黛,却有一种雍容华贵之美,她身穿浅色长衫,衣上绣以青色鸾鸟,鸾鸟...却不是凤凰。
萧晓九嫣然一笑,传言叶慕然对寒烟水极尽宠爱,若不是担忧会引起银川国主不满,早已将凤位传给她,如此看来,却是言过其实了。
身前的婢女惊恐的跪作一排,磕头请罪,只是她们惊恐的并不是她,而是她身后那人。
“是她,都是她,是她害得贵妃娘娘晕倒。”说话的正是刚刚对她咄咄相逼的小丫鬟。
萧晓九想了想,着实看着眼生,想必南沧宫变后又换了一批新人了,所以,那些人见她才无丝毫惊恐。
尽管背对着身,萧晓九也能感觉到背后探究的目光,似乎要穿透她的骨骼。
似乎是感觉到身后那人冰冷的气息,跪着的侍女们战战兢兢,却不敢再言,头埋得越来越低。
“你是何人?”叶慕然率先开口。
那声音有些冷,带着不可一世的威严。
萧晓九头皮有些发麻,一些不好的回忆又从脑海中窜了出来,只是这一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她了,哪怕心里再怎么不安,表面也可以装的云淡风轻。
她在想要不要故伎重施,用对付凌皓天那招对付他,只是叶慕然...此人心思深沉,当初可以装傻充愣,瞒天过海,骗过所有人,连最亲近的人都可以利用,倘若换作他,绝不会放弃一丝一毫的可能,必会伺机而动,在不知不觉中让她消失的无影无踪。
哪怕叶慕然知道凌皓天奉她为座上宾,当下不会为难她,但日后必是隐患,想要在他手中活命,除非让他觉得自己的存在有足够的价值。
萧晓九有些头疼了!如果说凌皓天是一匹狼,那么叶慕然便是一条隐于暗处的蛇,一旦被他盯上,不死也要蜕层皮了。
如今她骑虎难下,只能见招拆招了。
她刚要转身,却被一道巨大身影挡得严严实实,“萧姑娘,可算找到你了,林姑娘身体不适,嚷嚷着四处寻你呢?”来者正是秦科,他飞快说完,才喘了口气,连拉着萧晓九就走,对立在一旁的叶慕然恍若未见。
萧晓九一听林绯儿出事,想起谢熏今早的欲言又止,心下一惊,也顾不得其他,连忙随着秦科赶往芳华阁。
“这乌衣国的人也太不识礼数,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完全不把陛下放在眼里。”叶慕然身后的侍从愤愤说道。
“靳风,你有没有觉得那位萧姑娘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叶慕然意有所思,突然说道。
“回禀陛下,属下从小便跟着陛下,见过的不过都是宫里那些人,哪里会认识这些外人。更何况那人又只看到一个背影,实在不知该如何分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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