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和一百零七年,十月十五日。
这一天的日头竟比前几日还要毒辣,连垚池里的王莲也渐显颓靡之态。
万万没有想到,这长达数月的大旱还未过去,肆虐的虫灾又疯狂而至。
这一场虫灾来势汹汹,数以百万的蝗虫,自西南而起,一路东行,所过之地,如狂风卷径,寸草不生。
李思唯集结灵音阁弟子悉数出动,共赴银川,一时之间,数以百万的红掠鸟从九州大地齐飞银川。
灵音阁已派出所有弟子前去增援,意欲以火攻之势,阻止虫灾的进一步入侵。
“你听说了吗?这次银川之国遭遇蝗灾,乃是上天示警。”有一人小声嘀咕道。
“你小声点,不要被人听到。”他身侧一人忙捂住口。
“怕什么,此事九州诸国早已传遍,天下人已人尽皆知,那位萧神女是灾星转世,这所有灾难都是因她而起,我说说怎么了?”那人昂首挺胸反问道。
“哦?你倒给我说说,萧神女怎么就成了灾星转世了?”身后有一道声音阴恻恻的问道。
那二人回头,只见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极美的女子,一身红裙如火,精妙绝伦的五官,媚态天成,一颦一笑动人心旋。
此刻,她手拿一柄绘满桃花的油纸伞,笑得春意盎然。
“原来姑娘还不知道?”那二人见问话的是一名绝美女子,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听说南沧在修建运河时曾发现一枚埋于地底的石刻,据石刻记载,萧氏有女,祸延九州啊!”
“传说夜国臣子最是聪慧敏锐,能辨忠奸善恶,如今也开始道听途说,听风就是雨了?这没影的事,也能传的不亦热乎?”红衣女子一脸鄙夷。
其中一人见他不信,犹自说道,“这可不是捕风捉影的事,据说九州诸国联名传书过来,让夜国给他们一个说法,天听谷已着手此事,不日将捉她去祭天呐!”
“气死我了!”
桃妖妖一边拍着桌子一边美目圆瞪,一副要将人食肉挖骨的模样。
一只手慢条斯理的递过一杯茶。
她的面容有些扭曲,瞠目结舌的指着她道,“你不知道外面的传言都传成什么样了,竟还有闲心在这煮茶?”
“连你都说是传言了,我又何必当真,谣言自止于智者。”那女子见她不接,自顾自的饮了口,道了声,“好像是没有阿玥煮的好。”
“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桃妖妖伸腿踢了踢凳子,忿忿坐在一边,“还有那个君无邪,去银川这么久,还不知回来,你说,他不回来也就罢了,连书信也不递来一封,他是一点都不担心吗?”
那少女咬着唇,百思不解。
天听谷。
余清背身而立,一身白衣有些萧瑟。
良久,他开口道,“此事仍需再议。”
“师兄,”林染率步上前,“师兄难道是希望十二年前的悲剧再度重演吗?天命罗盘的指示决不可违,此时夜国之举,已是逆天而行。”
余清默然不语,他回想起数年前的战火纷争,那一年,他的师父、师伯、师叔一个个血染幽谷,自此,天听谷寸草不生,花再难开。
他不想重蹈他师傅的覆辙,却不知怎么是对,怎么是错?
“师兄,我知道你是疼爱小君,但是现在九州诸国齐齐向夜国发难,虽各国国主尚未明言,但民心沸腾,民怨尤深,此事不能再拖啦!”
林染再次进言,“我天听谷世代守护天命罗盘,遵守神的指示,而如今你要摈弃神的旨意,却去相信一个来路不明的外人吗?”
林染的话再次撮中了余清的内心,萧晓九的身份至今就是一团迷雾,她的身份来历始终是他最深的忌惮,连灵音阁都查不出来历的人,真的会如她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回想她往日种种行径,他愈发琢磨不透,在她的背后,是否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心中的天平已然倾斜。
“可是我答应过小君,绝不会再为难她。”余清犹自说道。
“师兄,此事已闹得沸沸扬扬,小君却未传回只字片语,想来对那位萧姑娘也没有想象的那么上心,或许,连他自己已开始心生怀疑了呢!”林染见余清有几分动摇,连忙补充道。
“他就什么都没有说吗?”余清仍有疑虑。
“师兄,这李思唯虽然不在,但与夜国传书一事一向由拂砚亲手接管,那孩子办事小心谨慎,从不出乱子,她说没有消息,那必是没有消息的。”
桃妖妖见阿骨慌慌忙忙的跑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看了仍气定神闲的萧晓九一眼,随手递上一杯新茶,慢条斯理的说了声,“慌慌张张做什么?”
“信,有信。”阿骨接过茶狂灌了几口,一边喘着气一边说道。
“君无邪来信了?算他还有点良心。”桃妖妖眼前一亮,接过信,拿在手中,在萧晓九眼前晃了又晃。
萧晓九扫了一眼,漫不经心的说,“那是天听谷送来的。”
“啊?”桃妖妖将信封翻转过来,果然见封面写了天听谷三个字,“你不想看看他们想说什么?”她见萧晓九没有要看的意思,嫌弃的将信扔到桌上。
“左右不过邀我去天听谷一叙,再打听打听我的身份来历,看看我是不是符合那祸国妖女的身份。”
桃妖妖闻言一惊,却看她面前的少女表情依旧淡然如初,似乎并不着急,于是,她试探问道,“晓九儿,你莫不是心中早有良策?”
萧晓九摇头。
她这几日虽未出门,却也对事情的前因后果了解的七七八八,这一场上天示警的预言或许不是天意,而是有人精心策划的筹谋。
能利用舆论的效力,在一夕之间将流言传遍九州各地,引起民心猜忌,所谓三人成虎,一个两个的说或许有人会不信,但所有人都在传言,那么这不是真的便也是真的了。
只是这九华大陆之上,除了号称有灵音传密的灵音阁外,还有谁有这般大的能力?而且,这突如其来的蝗灾,不仅更加证实了她祸国殃民的流言,还将整个灵音阁都引了去。
难道,连天意都在帮他?
这个人,到底会是谁?
萧晓九想不出,索性不再去想,她相信,君无邪必也发现了这点,他此刻定在追查此事的前因后果,她只需安心等待便是。
如今敌暗我明,她更应该谨慎小心,不能自乱阵脚。
桃妖妖无奈的叹了声气,却见刚刚还正襟危坐的少女已然起身,拿起被她扔在桌上的信,转身向门口走去。
“晓九儿,你不会应邀去天听谷吧?那群老头明显不安好心,这摆明了是场鸿门宴啊!”桃妖妖惊站起来喊道。
刚刚路过的傅明宇闻声而来,将她拦下,郑重说道,“娘...”他的眼神从桃妖妖脸上犹自扫过,继续开口,语气却多了几分深情与缠绵,“娘子,你又何必去跟他们硬碰硬,不如我带着你隐居江湖,从此隐姓埋名,去一个谁也不认识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如今九州中人皆对她得而诛之,她留在这里便多一份微信,虽然他不懂武艺,但凭借他商豪之力,想要一个人从此隐匿行迹,却也是做的到的。
桃妖妖愣愣的站在那里,却没有反驳。
“小傅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萧晓九欲言又止。
“你还是放不下他?”傅明宇语气突然变冷,语调提高了几分,他按着她的肩膀道,“晓九,你好好看看,如今你饱受非议,而那个人在做些什么?他是夜国的少主,不日便可继承大统,他当真会为了你,会与整个夜国,乃至整个天下为敌?”
萧晓九能感觉到傅明宇语气中的急切,她甚至能感觉到那握着她的手在微微颤抖,但是,她不能这么做。
这不仅是因为君无邪,也是因为她眼前这人,傅明宇与此事无任何关联,却要连累他从此过上东躲西藏的日子,还有桃妖妖,她看的出来,虽然他不愿承认,但是他心里是有她的。
她不想让任何人因为她的缘故而卷进这一场纷争,那些人,都是她放在心里珍惜的朋友。
“该来的迟早会来,躲得了这一次还有下一次,而且,我并无过错,为何要偷偷摸摸而活?”
萧晓九轻轻推开他的手,转身朝门口走去。
这里的街道依旧热闹,每个人或愁云惨淡,或仰头兴叹,或兴高采烈,或争锋相对,这...似乎还是那个她熟悉的世界。
“快看,那不是萧神女吗?她竟然还敢从青云殿里出来?”有人在她背后指指点点道。
“这就是那个妖女,就是她蛊惑了君少主,想让少主忤逆天命罗盘的旨意,立她为后?”
身后的话愈发难听,萧晓九也只是一笑而过,俨然未闻。
“你们这些人,忘了当初是谁解救诸国危难,想出温室种植之法,让天下之民能够吃饱饭,如今,你们不至于挨饿,却反而跑来诋毁当初拯救万民于水火的恩人,是何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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