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见到那个挂满铃铛的小姑娘时,萧晓九由衷感慨道,这世界真小,走到哪都能见到熟人。
只不过当那个小姑娘偷偷摸摸溜进地牢,轻声细语对她说,她来救她出去时,萧晓九深表怀疑。
一双清澈无波的眼悠悠扫过她双手、双脚缠上的铁链,然后口不应心的道了声谢谢。
银铃声伴随着铁链交织的声音,在这空洞幽森的地方,合成一种无法言说的美妙乐章。
她显然是第一次来到地牢这种地方,紧张又带着隐约新奇,完全没有身为阶下囚的不耻觉悟。
而她为何会沦落成阶下囚,还要从十天前说起。
那一日,天寒地冻,冷风袭袭,连月光都有些冷的发白。
当时,她双手紧紧握着柄木棍,透过半人高的雪垛,偷偷朝后望去。
她已经被一个奇怪的人跟踪了好久了,然而她却十万分的不明白,那个人明明刚刚才从死亡边缘爬起,哪里来这般大力气对她穷追不舍。
只是此刻,她实则没有心思思考其间的不寻常,她只想悄悄的躲开他,从此天涯路远,后悔无期。
倘若不能,那么…她紧了紧手中木棍,那她只能和他殊死一搏了。
而她因为几日的精神紧绷,此刻又牢牢盯着刺眼的雪地不肯松懈,眼前竟然出现了幻觉。
就在她不远前,凭空冒出了一群黑衣人来,他们每人都配着柄剑,那剑上散发的寒气,隔老远她都感觉的到。
只见他们拖着剑一步步朝她走近,剑尖在雪山落下细细的痕迹。
这一幕给她的感觉很真实,真实到让她不寒而栗,而为什么她会觉得那是一场幻觉呢?
因为那群人慢慢走到她的身边时,竟然又一扭头,轻飘飘走了。
然后等她张开僵硬的手指回过神来后,便发现她身后站了位穿着黑衣斗篷的男子。
寒风将他的斗篷高高拥起,黑色的长袍在洁白无瑕的雪花中分外鲜明。
只是这一刻她没有如刚刚一样呆愣下去,而是抬起手中木棍便朝他重重击去。
那人想来也没料到她这一击坚定有力毫不迟疑。所以额头避无可避的受了这一击。
但她并没有如愿以偿的击倒对方,只见她手中胳膊粗的木棍被拦腰撞断,而那人,只是伸出手来揉了揉有些泛红的额角。
然后朝着她扯开一个残酷笑意,“或许,我该先把你送给他蹂躏一番。”
萧晓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那个追踪她许久的人又如期出现在了不远方。
只是他似乎也觉察到了他身前人的强迫气场,斟酌着没有上前。
萧晓九耸了耸眉,果然连疯子见到他都会产生害怕的心理,她,心悦诚服。
不过,她可真不想被交给那个疯子。如此,她只能有两个后果。
第一,她被疯子折磨而死,黑衣人带着她的尸首离开。
第二,她侥幸打赢了疯子,黑衣人带着伤痕累累的她离开。
而很显然,她有可能能从疯子手里求生,却无法逃脱这个孔武有力的男人的魔掌。
既然注定是被劫的命运,她也可以选择被劫的轻松点。
更何况,在她的认知里智商不全的疯子比聪明人更加可怕,至少后者,她可以讨价还价。
只不过如今的状况,黑衣人显然对她刚刚的行为十分仇视与不满。
于是刚刚还张牙舞爪的少女瞬间换了付乖巧柔顺的表情,低声拜托他将她快速劫走,甚至还害怕他反悔似的紧紧抓住他宽大的袖摆,打死都不肯撒手,生怕他一言不合便将她扔给不远处虎视眈眈的疯子。
是故,黑衣人奈何不了她,只能任由她抓着袖子,黑着脸带她离开了雪山,离开了横城,然后到了一个她也不认识的地方,随手将她扔进了一座大牢里。
这牢房虽然破旧,但收拾的十分干净,也没有乱七八糟的人。
经过在雪山上风餐露宿的夜晚,再加上还要提防那个怪人,前几日她过的十分忧心忧虑,苦不堪言。
是故到了这里,她住的十分开怀,至少这里还有架像模像样的木板床。
那个黑衣人再也没有出现过,起初给她送饭的小兵,倒是时不时的与她搭两句话,可不知为何,后来见她便像见了老虎似的,跑的出奇的快。
慢慢的,就真的只剩她一个人躺在这孤零零的牢笼里。
直到这一天,她咬了口腌萝卜,有些嫌弃这两人的饭菜大不如前,便听到叮铃铃的铃铛声在空旷的监狱里蔓延进来。
之后,她就见到了林绯儿。
第一眼她并没有认出她来,只是觉得这个精灵可爱的小丫头有些眼熟。
直到她鼓起那一张粉嫩嫩圆嘟嘟让她十分手痒的小脸时,她才恍惚忆起那个喜欢带着铃铛的小女孩。
不过这半年多的时间,她并没有丝毫改变,仿佛还是当初初识的模样,如果忽略她双手、双脚的铁链,忽略这阴森幽暗的牢房,她或许会庆幸,这是场不错的相遇。
萧晓九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小姑娘的,她的一喜一笑都这般清楚的写在脸上,这般简单、纯真。
也不知她是怎么做到的,紧锁的牢门轻轻松松便被她打了开来,然后一个柔软的身子朝她扑了过来,带着甜甜的杜鹃花香。
那一双黝黑晶亮的眼睛反反复复打量着她,最后摇着她圆圆的小脑袋,欢快的说道,“原来你竟成了阿瞳弟弟的师娘,这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萧晓九十分想提醒她,风水轮流转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但看到她期盼的眼神便又咽了下去。
她略一思量,问道,“你说的那位阿瞳弟弟莫不是蓝星瞳。”
“是啊!是啊!”林绯儿弯着眼睛答道。
只见她凑近她的耳朵轻声说道,“阿瞳弟弟托我好好照顾你。”
萧晓九觉得这句话很耐人寻味,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智商有些不够用了。
她之前隐约猜出劫她的人是谁,只是她尚不知那个人对她的身份了解多少,所以一直没有声张。
可如今她遇到了一个同样似囚徒的林绯儿,瞬间觉得整个世界充满了玄妙。
首先,林绯儿太不像一个被囚的犯人了。
其次,她显然是有些本事的,却为何没有逃走?
最后也是最主要一点,蓝蓝写信给她托她照顾自己?那说明夜国有人知道她落在了这人手里?也知道林绯儿落在他手里?却为什么没有救她出去。
她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却想不通是为什么?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林绯儿带着她堂而皇之的走出了地牢,真不知是这里守卫太过松懈还是有人在故意放水,她的直觉告诉她是后者。
看样子她们是在一片驻扎在郊区的营地里,而很显然,他们驻扎在这里已有些时候,那些搭建的简易木屋颇有些章法。
林绯儿将她送到了一座小木屋里,那里面布局简单,边角却摆满了五颜六色的鲜花,配上原生原色的木屋,倒有种返璞归真之感。
萧晓九一眼便认出这是林绯儿往日住的房间,只是她此刻越发不解,见她要起身出去,慌忙将她拦住,“你就这般随随便便带我出来真的好吗?”
林绯儿嘴角绽开一个调皮又任性的笑容,按下她的手安慰道,“姐姐放心,只要有我在这里,便没有谁能欺负到你。”
转而又嘱咐道,“你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萧晓九在床边坐了好几个时辰,想出去却被频频拦住,直到后半夜林绯儿方拖着步子走进来,一边朝她说着,“凭借我的三寸不烂之舌,终于让他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姐姐,从今往后,你就安心在这里住下吧!”
说罢,竟打着哈欠睡着了。
萧晓九给她盖上被子,走了出去,这一次竟然真的没有被拦。
以至深夜,依旧有巡逻的士兵来来往往,队伍整齐划一,却又安静肃然。
空气中露出甜腻的榆钱香,她抬头望见不远处有一排延绵不绝的陡峭山脉。
它蔓延横亘东西两侧,却又出奇平整,若不是看见它裸露的石壁,她几乎要以为这是一片高原。
《九州图志》中曾有记载,南沧之南,有横壁绝断,成千丈孤峰,名曰终南。其北,有望江飞流而下,其南,至乌衣了城,有榆钱千里,遥闻其香。
如今,看见眼前之景,她飞快推算到,她此刻应在南沧与乌衣交界之处,了城。
在这里,或许发生过一场屠杀,而随着南沧、银川纷纷停战,此地烟火消散,平添安宁。
她就这样在林绯儿处住了两日,而那个劫她而来的人再没有任何动作。
既那人不着急,她自然更不着急,安安然坐下,时常听林绯儿讲起她发生的一些趣事。
而每每萧晓九问起,她究竟用何种方法让那个人放她出来时,林绯儿总会吞吞吐吐,支呜不言。
最后还是一个小将耐不住性子偷偷告诉她说,这位小祖宗专门跑到主帅帐里大哭大闹,最后将军不厌其烦只得答应下来。
萧晓九了然“哦”了一声,小丫头闻言脸都红了半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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