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科说的真诚实意,萧晓九却听的将信将疑。
她虽与凌皓天从未明面交锋,暗中却较量许久。那个人锱珠必较,若有人敢得罪于他,他必千百倍的讨将回来,说他仁慈,她是万万不会信的。
她这般想,但他忠心耿耿的手下却不会这般想,对他歌功颂德的百姓也不会这般想。于是,所有说法都在他一语之间。
而那个畏手畏脚的男子当真能手刃得了曾驰骋沙场、浴血奋战的梓义侯,再眼观了他与林绯儿的一场打斗后,萧晓九有了新的思量。
她并不认为那个人并不是凶手,而是觉得这中间的故事并没有明面上那般简单。
一夜过去,休憩一晚的将士重新踏上征程,飞鸟崖已经坍塌,全军只得绕道而行。
这一绕便要多出三四日的行程,飞鸟崖附近都是险峻高峰,高不可攀,只得绕去七八百里的临郡方可通行。
那是一个极其荒凉的村落,低矮的山丘上,林立栉比的灌木丛后隐隐藏着几处人家。
“将军,今日天色已晚,前面林子深邃难探,还是明早再赶路吧!”说话的是百步穿杨肖都尉肖如兰。
这人面色阴沉,一双眼又细又长,带着闪烁精光,与秦科的憨厚老实迥然不同。
自飞鸟崖一事后,众将见了萧晓九与林绯儿都自觉恭敬不少,偏偏这位肖都尉还是一脸嫌弃鄙夷的模样。
早前林绯儿十分不待见他,出言挑唆了几句,那肖如兰竟二话不说拉弓而射,林绯儿狼狈躲闪不及,最后还是凌皓天一声怒斥,两人才平息了下来。
萧晓九打量他半响,发现这个对谁都一幅阴阳怪气模样的人,对着凌皓天却一脸正色毕恭毕敬,比之秦科还要客气三分。
肖如兰刚刚说完,凌皓天便点头以为默许,惹得萧晓九一左一右两声冷哼。
她左边自然是与她形影不离的林绯儿,她右边却是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秦科。
秦科粗着嗓子说,“这山间雾气大,地上又湿,到处是树,又不能安营扎寨,晚上如何住的?”
这本是一句简单抱怨,却偏巧被肖如兰听了去,只见他行步而来,哑着嗓子说道,“如此好逸恶劳,秦中郎还是弃了这差事,另谋高就才是。”
转而他眉色一转,眼睛眺向长空,竟不屑看对面三人,“早听闻京都龙虎镖局有意相聘,中郎莫要再迟疑的好。”
秦科虎着身子大声说道,“我对将军忠义之心天地可鉴,哪容你这黄口小儿胡说八道。”
肖如兰不答话,轻飘飘摇着身子笑嘻嘻走远了!好似全未将这番豪言壮志听到耳中。
秦科心中激起一股热气,手举巨斧嚷嚷着要找他拼命。
萧晓九连忙将他拦住,“秦大哥,你何必和他一般见识,如此冒失冲上去,闹大无益。”
“我…我是…”秦科坐在地上,叹了口气,那地上树叶积得极厚,他肥硕的身子一坐下去,便听得哗哗直响。
林绯儿恶狠狠的揪着叶子,“这个肖如兰还真是欠教训,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出这口恶气。”
秦科伸手摸了摸脑袋,尴尬的红了脸,“我也不想与他一般见识,只是这里我们这些大老爷们儿住的,你们这两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如何住的?”
萧晓九灵机一动,眨了眨眼睛道,“我有一个好方法。”
不多久,身前的树丛中多了三张吊床来,萧晓九与林绯儿坐在上面摇摇晃晃,一边怂恿着秦科奋力一试。
秦科十分不情愿的跃身而上,刚刚坐上,那两棵绑着吊床的大树便随之晃了晃,树上红艳艳的果子刷刷直掉下来,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凌皓天远远听见笑声,皱着眉头道,“又是谁在喧哗?”
随侍的小将探长了脖子,看了好一会儿方回过头答道,“是秦中郎、萧神女,林姑娘他们。”
凌皓天闻言沉默了一会儿,背靠在树上小憩。
“将军,将军。”
凌皓天闻声睁开眼来,便见那小将从远处小跑过来,红着脸道,“将军,我看他们绑的吊床很有趣,便给您也做了一个,您要不要试试。”
凌皓天透过燃烧的篝火看去,果见不远处的两棵树间绑着一张树枝做成的小床。
他面色深沉的望着,却没有起身上前,那小将虎头虎脑的补充道,“将军若不试,其他人可都不敢试。”
凌皓天面色不俞,却还是迈开步子朝那摇晃晃的小床走去。
这一晚,看似平静的军营中,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跃跃欲试的兴奋。
这让他们有一种错觉,他们仿佛不是在日夜兼程的赶路,而是在游山玩水一般。
原本枯燥无味的军旅生活,平添几分热闹与欢声笑语。
林绯儿摇着木枝编成的床儿哼着歌,金色的铃铛随之发出欢快的乐章。
她手中捧着五颜六色的鲜花,笑吟吟的将它们点缀在木床上。
“萧姐姐,你明日等着看好戏吧!”林绯儿突然仰起头朝着她促狭一笑。
“不就是你暗中朝肖如兰的晚饭中下了泻药么?”萧晓九头也不回的答道。
林绯儿闻言瞪大了眼,目露惊叹,“萧姐姐,你也太神了,这都猜的出。”
“就你那点小九九,蛮得过谁的眼睛。不过…明日肖如兰若因此耽误行程,凌皓天可少不了要追究。”
“那又怎样,本姑娘可不怕他。”林绯儿拍着胸脯说道,眼神却有些心虚。
萧晓九轻轻凑了过来,“我有个让他有苦说不出的好办法你要不要听听。”
林绯儿瞬间拉长了耳朵,洗耳恭听,半响她目露赞叹的说道,“萧姐姐,你可真奸诈。”
萧晓九白了她一眼,“我还不是为了帮你,不过这个肖如兰确实不讨喜,是该小惩大诫一番。”
林绯儿捧着解药兴高采烈的去赔罪了!萧晓九翻身躺在吊床上,刚合上眼,便听到树丛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
她警惕的抬起身,准备遇到突发情况随时呼救。
她和林绯儿住的地方离军队稍远,被浓密的树叶远远隔开,但秦科就住在不远处,动静稍大一些便能发现。
她从树叶下摸出一把匕首,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树丛中探出一个头来,察觉到萧晓九警觉的目光,他飞快又缩了回去。
“你既然来找我,为什么又要偷偷走掉?”
那人正小心翼翼后退,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惊的一个趔趄,摊爬在草丛里。
萧晓九居高临下打量着他,那人却自始至终都没有言语,半响她才拍着额头惊呼道,“哦!我忘了你不会说话。”
她在他身前蹲了下来,心平气和的说道,“那我来说,若是,你便点头。”
那人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瞳孔中惊魂未定,却不自觉的点起头来。
“很好。”萧晓九笑了笑,捡起一片树叶,来回翻转,“你来找我,是想我救你。”
那人闻言继续点着头,眼里流露出几近疯狂的期盼。
“你倒是聪明,这诺大军营,只有我能救你。可是…”她手中一空,树叶随之落地,“我为什么要救你?”
那人回过神来,朝她跪下,头磕的砰砰响。
只是他身前女子依旧含着温和笑意,淡淡对着他说,“想要我救你,那就给我一个救你的理由。”
“我只有一个问题,想好了再答我,是不是你灭了梓义侯满门?”
那人先是一愣,紧接着疯狂摇起头来。
萧晓九一直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半响,她施施然起身,对着他道,“从现在起,你就跟着我,凌将军那边,我会亲自朝他解释。”
第二日,林绯儿每每看到肖如兰惨白着张脸却强忍不适跟着他们跋山涉水便笑得合不拢嘴。
肖如兰几次三番想开口却不知该说什么?昨日大庭广众之下林绯儿手持解药亲自来道歉,他不得不装的深明大义原谅她。
可那药,他万万不会吃的,谁知道那是什么?可是第二日军医告诉他,经过鉴证,那的确是解药,可解药已被他碾碎丢掉了!
他要说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相信林绯儿幡然悔悟?
肖如兰捂着肚子,脸青了又黑,黑了又青,却又要在凌皓天面前装出镇定模样。
林绯儿本来高兴的脸在看到萧晓九背后的黑影后,彻底垮了下来,拉着她在一旁细语,“萧姐姐,你怎么将那个讨厌鬼带来了!”
萧晓九朝那人看了一眼,他似乎很怕林绯儿,畏畏缩缩站在远处不敢上前,“我觉得他可怜,便朝凌皓天讨了个人情,将他要了过来。”
“他可怜?”林绯儿瞬间拉长了嗓子,“这种不识好歹、恩将仇报的人也值得可怜?”
林绯儿对他完全没有好脸色,但见萧晓九执意如此,也不好再说什么。
不消片刻,这件事便传遍了整个军营,秦科风风火火走了过来,“大妹子,你不是不知道,这人是一个恶名昭彰的囚犯,你将他留在身边,万一养虎为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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