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冰水浇头梦初醒
孩子们将这两句经典诵读了整整百遍,方才停下,又一个低缓沉哑的老者声音响起,为孩子们解读这两句。
“天者,道也,天行,既道显。健者,强也,故而天行健,便是道显强。魔头以自强不息,便是说我魔门修魔道,不求悟,只求强,愈强,便愈近道。”
“地者,心也,地势,既心境。坤者,阴也,故而地势坤,便是心境阴晦。魔头以厚德载物,说的便是心境愈阴晦则境界愈深厚,万物万道皆可承载。”
“先生,如何求强?又如何让心境暗晦如深?”
有清脆童声好学不倦,求真求解。
“食弱而强,除明则晦。”
老者的声音不急不徐,和缓自然,但梅刀君听到这里已是勃然大怒。
“胡说八道,哪里来的邪魔歪道,曲解经典,误人子弟。”
神游境的气势爆发出来,小院中顿时为之一静。
须臾,院门无风自开,老者笑意盈盈的声音又响起。
“不知道有贵客临门,老朽有失远迎,请进。”
梅刀君已经撸袖子准备敲门,此时见门开了,顿时冷哼一声,放下袖子,一掸衣襟,昂首阔步走入院中。
几步绕过影壁,便见有明堂一间,左右各有附郭两处,都是敞阔的格局,院子虽不大,却丝毫不显逼仄。
左面第二间,便是学堂布置,里面正有十几个蒙童对着窗外探头探脑,堂上端坐一位老者,宽袍大袖,鹤发童颜,有神仙之态。
门外则守着一个书童模样的少年,正迎上前来,向梅刀君作揖一礼:“先生请公子堂上奉茶。”
梅刀君隔窗对着学堂里的老者拱手一揖:“方才失礼了。”
无论有多生气,打断别人授课,都是失礼,歉意有之,悔改不必,这等曲解经典的歪论胡言,他听一次必打断一次。
老者毫不介意,对他微微颔首致意。
梅刀君被书童请到明堂落座奉茶,不过片刻工夫,老者已经解散了学生,蒙童们背着小书箱欢天喜地的奔出院子,蹦跳的身影没入桃林里很快就不见了。
只有一个生得黑黑的小童,却是个胆子极大的,跑到影壁后面,又探出头来,冲着坐在明堂里正好往外看的梅刀君,扮了个大大的鬼脸,还吐了吐舌头,然后留下一串得意的笑声跑了。
纵然梅刀君心中怒气未散,但见这黑皮肤的小子童真未失,机灵又胆大,不由得摇头失笑。
多好的孩子,可不能让人给教歪了,他暗忖着。
老者回了后院,换了一身衣服,才来到前堂。
梅刀君丝毫没有摆出神游境的高姿态,起身再次向老者一礼:“多谢长者款待,在下梅……白,偶闻书声,一时兴起,冒犯之处,还望包涵。”
原来他见老者修为十分的低下,仅只是初窥门径的闻道初境,又见老者面上毫无异色,就知道此人仅是一个寻常的低阶魔修,绝对不认识白凤游这魔头,所以干脆就报了个假名。
谦谦君子,绝对不会仗着魔头的身份欺负人,他今日便要以理服人,把老者的歪门邪论给改正过来,免得再误人子弟。
“理不辩不明,梅公子觉得老朽言之无理,必有高见,不如你我交流交流。”
老者笑着说道,还捋了一把胡子,真正是心胸海阔,十分的神仙姿态。
如果不是听到刚才那一番歪门邪论,梅刀君几乎就以为这是从道门出来的君子。
“长者言之有理……未请教长者如何称呼?”
老者挺了挺胸,颇为自得的道:“老朽姓常,贱名不足挂齿,唯有自在山人这一雅号,在小桃源里还有几分薄名。”
说完,语气一转,又十分的钦慕的看着梅刀君。
“老朽少年慕道,然而资质愚钝,终生未有所成,至今也只是个闻道初境,公子已是神游,纯以入道论,应是老朽的前辈才是,不敢当公子长者之称,若蒙不弃,公子叫老朽一声常自在便可。”
名字还真不错,梅刀君是谦谦君子,自然不会托大,于是笑应:“那我就尊一声自在先生,敢问先生,为何要曲解经义?”
自在山人莫名反问:“梅公子何出此言?天行健,魔头以自强不息,地势坤,魔头以厚德载物,自古以来,我魔门经义便是如此解释,何来的曲解?”
梅刀君被噎住了,他么的原来曲解经典,在魔门竟然是传统。他顿时气得团团转,忍不住道:“自强不息,乃是修身,身强则道强。”
听到这惊世之言,自在山人两眼瞪圆,手指不自觉的掐断了一根胡子。
“厚德载物,乃是养性,性沉则心定,心定则道稳。”
梅刀君一巴掌拍在了茶案上。
“唯强唯稳,方能不偏不倚,行走正道,不入歧途。”
照自在山人那样的曲解,那不是分分钟就沦为无法无天无恶不作的邪魔歪道了吗。
难怪魔门会变成魔门,打从根子上就歪了,怎么长也不会正。
“胡言乱语,梅公子,老朽敬你是魔途上的前辈,盛情款待,哪知你空有境界,却不学无术。”
自在山人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
“你才是曲解经义,你才是误人子弟。不学无术之徒,老朽概不招待,童儿,送客!”
一言不合,梅刀君就被扫地出门,看着在眼前重重关上的院门,道门君子深深的郁悴了。
这他娘的算个什么事儿?
在道门无论走到哪里都受人尊敬的梅刀君,再想不到有一天他竟然会享受到扫地出门的待遇。
本应面红耳赤,但一转念,他羞窘个屁呀,这是白凤游的身体,又不是他的,顶着这张脸,怕什么丢脸,反正丢也丢的是白凤游的脸。
道不同,不相为谋……
甩袖走了两步,梅刀君正在默诵清心咒以平复心境,忽听到有人脆脆的“喂”了一声,抬眼一看,那个皮肤黑黑的蒙童,正缩在一株桃树后面看他。
虽然心情不佳,但梅刀君仍是缓和了面容,对他招了招手。
黑小子就一溜烟的窜了过来。
梅刀君见他生得虽不甚好看,但眼神十分的精乖,透着股子灵气,忍不住伸手想摸摸他的头,却被这黑小子躲了过去。
“你叫什么名字,放学为何不回家去,躲在这里,莫非是在等我?”
黑小子嘿嘿一笑,却不说自己叫什么名字,只是挤眉弄眼问道:“被先生骂惨了吧,我在这里等你,就是瞧你怎么灰头土脸。”
梅刀君哑然失笑,这孩子可真是……欠揍呢。
黑小子见他只是笑,并没有恼意,于是胆子更大了。
“你这个人哟,长了一张好看的脸,没长一副好用的脑子,也不打听打听,先生在咱们小桃源,那是出了名的德高望众,学问深厚,你竟然在墙外头骂他胡说八道,真是活腻歪了。”
德高望众,学问深厚……梅刀君抽了抽嘴角,无言以对。
黑小子数落完他,又双手叉腰,趾高气昂。
“我警告你,以后不许再说先生的坏话,不然我绝对不饶你。”
梅刀君瞥了他一眼。
“你要怎么不饶我?”
“将你抽筋扒骨,噬血夺精,剩下骨头,烧成灰,洒在桃花树下,你生得好看,那树桃花将来也一定开得好看。”
黑小子洋洋得意。
梅刀君却脸色难看起来。
小小年纪,竟然这样凶戾,将来长大那还得了,定然又是一个魔头。
果然是被教坏了,天真的残忍比纯粹的恶毒更令人生气。
神游境的气势不自觉的泄出一点,黑小子洋洋得意的笑容顿时就凝固在脸上,两条腿抖抖索索,然后“啊”了一声,撒丫子就跑。
梅刀君看着他兔子一样连蹦带跳的背影,眉头皱得更紧。这个年纪,明明最该是像兔子一样纯良的天真孩童,却硬是连皮带骨的,都是黑的。
教化魔门,原本只是他的一个念头,而如今却成了决心。
势在必行。
再不能让天真的孩童被歪解的经义弄得是非不分,善恶不明,将残忍视做寻常,把杀人当做正义。
心念一定,梅刀君就突然打了个激灵,仿佛一桶冰水,将他从头浇到了脚,寒彻心扉,也让他这几日里恍惚浑浊的脑子,蓦然一清。
不对!
此时抬眼再看这片桃林,哪见什么壮美凄丽,分明是血气缭绕,魔雾重重。
妖艳的桃花似妖魔的笑脸,处处诡异,舒展的斜枝,分明是刀枪箭戟,重重杀机。
嘶……
倒抽一口冷气,直到此时,他才发觉,这哪里是什么详和安乐的小桃源,这分明是最险恶的魔域,只是以一张壮美的桃源画卷,为这险恶魔域披上了一层美丽的画皮,令人防不胜防。
冷汗瞬间浸湿了梅刀君的衣裳。
他竟然毫无察觉,几乎就这里当成了道门。
如果不是今日阴差阳错,他立下教化魔门的决心,使得道心契合天道,瞬间明心见性,道心里的迷障消散,顿见真实,只怕他还将这险恶魔域当成了真正的桃源。
流连三五七日不知觉,道心被画卷所迷,迷障渐深,他就再也清醒不过来了,只会慢慢的把过去的自己忘得一干二净。
然后他就会像那个黑小子一样,受着魔门歪解经义的熏陶,渐渐的,堕落成魔而浑然不觉满身业障。
太可怕了!
魔门险恶,竟至如斯,以他的道心境界还差点在不知不觉间入毂,如果是其他道门中人误入这小桃源,恐怕就是肉包子打狗,有来无回了。
心悸间,忽有所感,梅刀君抬头向天边望去,一只鹤影正穿过层层魔云,向他而来。
来得正好!
深深的吐出一口长气,梅刀君从怀中摸出了纸鹤模样的赫连小鹤。
这小桃源究竟是怎么回事,白凤游一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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