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形势
小桃源里似乎从来没有阴霾时,每一次夜色消退,迎来的总是一个艳阳天,永远灿烂,永远明媚,和那些永远不凋零的桃花一起,成为小桃源永恒的风景。
毕竟,它只是一幅画卷而已。
只不过画卷没有自我修复的能力,所以青寿私塾不得不停课了三日,才将被打成废墟的小院才修葺一新,重新变成了画卷里一角。
放了三天羊的几个蒙童,垂头耷耳的回来上课。
“咦?怎么多了个姐姐?”
蒙阴童眼尖,一进门就发现多了一张桌子,桌子后面还坐着一位穿着红艳衣裙、脸上蒙着薄纱的女子。
小魔童胆子最大,好奇的趴到了桌子前面,对她左看右看。
“姐姐也是被逼着来听课的吗?魔头先生好凶狠,连姐姐这样的大美人都不放过……哎,姐姐你看着我干什么?我不可爱吗?”
丰红娘看着他挤眉弄眼努力装可爱的样子,不由得莞尔,伸手拧了拧他肉嘟嘟的腮帮子。
“魔头先生?你这样称呼先生,不怕被打手板?”
“姐姐,咱们好好说话,你能别动手动脚吗?我虽然年纪小,也是个男孩子,玉洁冰清,不容玷污。”
蒙阴童努力把自己的腮帮子拯救回来,还不忘继续诋毁。
“大魔头硬要充先生,我叫他魔头先生是客气了,他就是个混蛋大魔王,欺负小孩子,臭不要脸……”
“是吗?”
梅刀君的声音从他身后传过来。
“做为大魔头,承蒙夸奖了。”
蒙阴童吓得一跳三尺高,抱头脑袋就蹲下了。
“先生不要念清心咒,我错了。”
梅刀君在他身前慢慢蹲下,淡淡问道:“错在何处?”
“我不该对先生不敬。”蒙阴童答得飞快。
“还有呢?”
“我不该背后诋毁先生。”仍是答得飞快。
“还有吗?”
“我……”蒙阴童卡顿了一下,表情怯怯,“我认错不诚心。”
梅刀君这才笑了,摸摸他的头:“坐回你的位置。”
“先生,你不罚我了?”蒙阴童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睛。
“这是对你能认清自己的错误的奖励。”
梅刀君站起身,轻拂衣襟,对丰红娘颔首为礼。
丰红娘欠了欠身,看了溜回自己的位置的蒙阴童一眼,以神识传音向他笑道:“白公子,你教了他这么久,这孩子仍是不受教啊。”
“他已知对与错。”梅刀君回了一句。
知与行,本就不是一回事,蒙阴童知道对与错,这就是教化成功的第一步。至于这孩子在知道对与错之后,选择哪一种行事方式,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梅刀君并不着急,教化从来不是一时之事,甚至不是一代之事,知对错之后,是分善恶,分善恶之后,还有辨正邪,再之后,才是择道行,行对行错,行善行恶,行正行邪,那都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而且,如何行,那是蒙阴童自己的选择,而他身为先生,只负责使其知,知而行之,是他教之有方,知而不行,那是他教化失败,还当继续努力。
丰红娘琢磨着他这句话里的意思,若有所思。
梅刀君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戒尺在桌案上轻敲三下,蒙阴童几个孩子连忙端端正正的坐好,不管是不是用心,都是一副认真听道的模样。
丰红娘回过神,目光扫过几个孩子,唇角微微勾了一下。
一堂课毕,几个孩子立刻开溜,蒙阴童悄悄看了丰红娘一眼,想凑过来说点什么,忽然脑门儿生凉,他一扭头就看到梅刀君正看过来,顿时浑身发毛,撒丫子就跑。
“白公子,你真把他吓着了。”丰红娘托腮没动,目光一直追着蒙阴童小小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见。
“丰姑娘是在心疼桃源画卷的魔灵吗?”梅刀君反问道。
丰红娘瞳孔一缩:“你看出来了?”
蒙阴童,并不是小桃源里的行尸走肉,他的身体里,有魔灵的种子,可以说他算是桃源画卷的一个分身。
“他和小桃源里的其他人,都不一样,格外的活跃,格外的生机勃勃。”
梅刀君走到石桌边,开始煮水烹茶,同时大袖一拂,向丰红娘做了一个相请的手势。
“白公子慧眼如炬。”丰红娘款款走来,倚着石桌,“既然您看出来了,为什么还执意要收他当学生?”
魔灵控制的分身,怎么可能被教化。蒙阴童其实是魔灵放在青寿私塾的一只眼睛,一颗钉子,随时都有可能变成一把扎心的匕首。
敢把这样一个致命的孩子放在身边,她都不知道该说是心大,还是愚蠢。
“万物初生,不善不恶,无正无邪,魔灵亦如是。我所修之法,所讲之道,不分道、魔、妖、灵,不分族类,一视同仁,因材施教。”
梅刀君云淡风清的表情下隐藏着的,是对自己所修的之道的坚定执着。他相信,他的道,一定可以走下去,无论对错,不计得失。
“不分族类,一视同仁,因材施教。”丰红娘喃喃自语,目光有些怔忡。
“怎么,丰姑娘有不同意见?”梅刀君反问。
“道魔不两立,妖更非同族,其心必异……”丰红娘脱口,忽觉失言,立刻止声。
梅刀君分茶的手微微一顿,抬头看了她一眼,重复了一声:“道魔不两立?”
丰红娘避开了他眼神。
梅刀君笑了笑,收回目光,将沏好的茶推给她。
“丰姑娘,你与道门,有些渊源吧。”
道魔不两立,魔道不两立,前者,是道修惯言,后者,是魔修惯言。
一句失言,往往能透露出不少东西。更何况,这小桃源,其实透露得更多。从一开始,梅刀君就觉得小桃源有道门的气象,对小桃源了解得越深,他就越确定这一点。
那些被曲解的道经,更是佐证。必然是先有道经,而后才被曲解,不是吗?
“白公子,您想多了。”丰红娘一口否认。
“哦?”梅刀君微微一哂,“那就算是我想多了。”
丰红娘拿起茶盏,也不管烫不烫口,一饮而尽,起身按襟一礼:“谢谢您的茶,告辞!”
“慢走。”
梅刀君起身相送。
才走到门口,“砰”的一声,门一下子被撞开了,丰红娘疾退半步,避开了被门板砸脸的窘境。
梅刀君诧异的看着撞门而入的肖元梁,目光上下一扫,皱眉道:“你杀了多少人?”
少年人全身上下,血气弥漫,杀气冲天,一副杀红了眼的模样。那只守在门外的狗,老远就被他身上的血气吓得夹着尾巴跑了。
“你应该问问你自己,到底得罪了多少人。”
肖元梁杀气腾腾的走过丰红娘的身边,咬牙切齿。
梅刀君沉默了片刻,抬袖遮面轻笑。
以白凤游的性格和行事,不说举世皆敌吧,基本上也是大半个魔门都看他不顺眼,按魔门的作风,落井下石的人,恐怕比他得罪过的人还多。
“你还笑!”肖元梁气得半死。
“辛苦辛苦。”梅刀君连忙安抚。
“毫无诚意,你闭嘴。”
“以杀止杀,本来就是下策。”
“少他么的在这里假惺惺的耍嘴皮子,我打听到一个消息,霍少天那小子私下里纠集了一帮子曾经被你揍过的劣货,已经往小桃源这边来了,你自己掂量着办吧,反正我是挡不住他,那王八蛋阴得很,人又多。”
肖元梁气哼哼走到石桌边,拿起梅刀君的那盏茶,一口气灌了个痛快,然后一屁股坐下来。
“我说你别光顾着笑,有小桃源在,还能拦住他们,没了小桃源,咱俩加一块儿都白送。”
梅刀君眉头一扬,这小子,把话挑得这么明白,是想阻止他帮着丰红娘摆脱桃源画卷魔灵的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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