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权说交就得交, 贤妃不甘心。
夏花其实也没料到萧衍会帮她讨要。他突然开口, 不止贤妃惊呆了就是她也有点反应不过来。不过, 能趁贤妃不备要回来总比贤妃都做好准备要好, 这般看来, 萧衍当真是对她偏爱了些。
夏花不认为自己有多特别, 应当是占了她儿子的光。
贤妃脸色苍白地回了宫之后, 没忍住胸中涌动的嫉恨,抓起妆奁里的剪子把满屋子的花草剪了个稀巴烂。
夏氏当真好样的!好样的!
仓促的清点移交,贤妃根本没功夫腾出手去做手脚。但她掌管了后宫半年, 也有意识地培养了一番势力。便是把印鉴账册等死物交给夏花,人却是活生生的。服不服管教,这可不管她的事儿!
贤妃写着清单心中暗暗发誓, 总有一日, 叫夏花把一切交还回来!
***
宫中年月,说慢是慢说快也当真快, 一转眼就到了萧衍的生辰。
新帝登基后的第一个生辰, 定要大办的。
按照惯例, 为了彰显新帝仁厚, 势必要大赦天下。萧衍本身对大赦天下这一作法颇有微词, 觉得这根本是弊大于利的。若是穷凶极恶之徒也赦免罪责放归市井,才是对天下百姓的不仁德!
不过周斯年请旨, 赦免锦州刺史孙长芝,萧衍想了想没拒绝。
萧衍的想法与夏暁不谋而合, 在他看来, 不论孙长芝受贿与否,能治理百姓的富足一方便是尽了当官的职责。比起两袖清风的蠢蛋,他倒是不吝于给这些能臣吃点甜头。
当然,是基于底下人不会过了分的基础上。
不少人见周斯年轻易便叫萧衍允了请旨,心中有打算的免不了意动。
首当其冲的,便是前明郡王妃张家。
萧衍二十七岁诞辰这日,恰巧是二皇子的百日。亲眼看着借他父皇的威风,小小婴孩儿的百日宴办得远超预期的宏大。比起六岁了至今还曾未启蒙的大皇子,两人可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林氏是当真心疼,痛恨萧衍薄情寡义!
她不敢明目张胆闹,私底下,却是使了钱扇起一股诋毁夏花和二皇子的歪风。
萧衍生辰这等大喜之日,谁也不敢把这风声往宫里递,于是瞒着掖着的,倒是叫这辱骂之风暗地里成长起来。
此事,暂且不提。
林氏心想,不论张氏做了什么错事儿惹了萧衍嫌隙。趁这个时机也该能被赦免。于是,怂恿张尚书亲自去圣上跟前求个恩典,给赐给分位。就算不给张氏求分位,便是求圣上给大皇子启蒙也是好的。
张承中当即有些意动,女儿犯了大错是没跑的,小外孙可不能就这么蹉跎下去。
如此,他寻了个无人的时机,当真去求恩典。
然而新帝的反应很奇怪,静静地盯着他,眼神竟有些嘲讽的意味。
张承中怕是永远忘不掉这一刻的感受。他跪趴在地上,大冬天官袍被冷汗给浸了透湿。寒风一吹,透心凉。没耐着性子等到萧衍的回答,他自个儿顶不住压力道了告退。
萧衍眯了眯眼睛,冷冷一哼。
希望不是张氏在作死,否则……
萧衍的生辰,不仅前朝,后宫上下也是要同乐的。不论身在何位的宫女子,皆要表示对陛下的恭贺之意。三品以下的、不受宠的没机会进到御前,但夏花贤妃梁妃等人却要亲自献礼。
夏花擅刺绣,她也没做旁的打算,便亲自为萧衍做了一身衣裳。
说起古董字画珠宝臻品,天下最不缺的便是萧衍。为了既能表示心意又显一把自身,不少人选择在绣品上做文章。其他人不提,宫中来头不小的几个,皇贵妃,贤妃,先前受过一段日子宠爱的丽嫔也具是绣品。
贤妃到还好,她的是绣屏。尴尬的是皇贵妃与丽嫔都是衣裳。
送礼送礼,会做人的,都知道要避讳高位之人,心惊胆战就怕自己不长眼冲撞了。可这丽嫔也不知真傻还是狂妄,竟大喇喇地就与皇贵妃撞了。教人不敢说话的,丽嫔的衣裳做得更好。
萧衍的神情有些意味深长,他瞥了眼夏花,叫福成都收起来。
众人的眼神一瞬间都看向了上首的夏花,隐隐有些兴奋的模样。好似萧衍这个决定打了夏花的脸,叫这些人心中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夏花对周遭的眼神视若无睹,兀自垂下眼帘有些惭愧地道:“陛下若是不喜欢,臣妾下次不做了。”
萧衍的上翘的眼角一挑,嘴角笑意淡了。
“朕又没说不喜欢,这不是收了?”
“臣妾自知手艺比不得旁人,原本只求尽个心意,”夏花放下杯盏,面上有些感慨的模样,“如今看来,心灵手巧之人甚多呐……”
酸酸的语气,听得萧衍暗爽。
“醋了?”
夏花:“……”她不过随口谦让一下。
顿了顿,绷着刀枪不入的脸皮,她轻轻点了头:“嗯。”
萧衍上翘的嘴角险些压不住!
端着杯盏掩饰性地抿了一口,他道:“不必艳羡,若要论起绣工,有谁能比得过尚丝局的绣女子?”他腰身一懒,靠在扶手上支着下巴看夏花精致的脸庞,“朕若计较这点绣工,不若命尚丝局多置几套……”
热闹的场面瞬间静了下来。
夏花浓密的眼睫颤了颤,顿时弯了眼睛缓缓笑起来。
如莲花盛开的清纯笑容叫整个殿堂都敞亮了,萧衍目光不住地在她身上徘徊。心道,花儿出月子也有段时日了,便是身子的情况再坏也该养好了。
旁人不知他所想,却也被这画面哽出一口血。
丽嫔赵氏本还在为不动声色踩了一回皇贵妃上位而心中沾沾自喜。可萧衍几句话,便直接把她里子面子都甩了回来。不仅她,同样献绣品的贤妃面上也十分难看,进退两难的尴尬。
好好的一场献礼,倒是叫夏氏的小家子气给毁了!
贤妃又是气又是妒,武琳琅还在禁闭之中没能在,她便是想挑个人给夏花添堵都没合适的人选。
一场满心有所收获的献礼,败兴而归。
之后的日子,新进宫的贵女们才终于领会到旧府那些老人的心情。以前怀着孕还嫌夏氏霸宠,如今看来她哪里是霸占萧衍,根本就是专宠!
连口汤都喝不着的,没人受得了。
这般宫外的大臣们自是又要以死相谏。
他们这回学聪明了,没有一个一个的上去硬怼。而是联合起来上书萧衍,请他雨露均沾。切莫为了夏氏那等祸国妖姬,耽搁了萧家氏皇族宗接代的大事!
原本以为法不责众,他们一帮人祈求,萧衍少不得会妥协。
然而他们低估了新帝行事的不羁。萧衍根本不跟他们分辨后宫之事是他的家务事,不必这群人咸吃罗卜淡操心。径自叫周斯年给他查了所有上书人员的后院,在他们再一次上门之时,一个一个点出来。
比如光禄寺大夫,宠一个爬床小妾,差点没气死老妻。比如礼部员外郎,看上了平民娇妻,硬生生打死了人家相公抢走了小妇人。再比如……
一帮子京城的高官,连自家的屁股都没擦干净,被萧衍怼得羞愤欲死!
“其余的,爱卿们可要朕在读给你们听?”萧衍将一沓子纸摔在桌案上,双手撑着身子俯倾过来,似笑非笑,“朕日理万机,连休息的时辰都没有,当真没有功夫跟你们折腾这些事儿!”
“成日盯着朕的后宫,”他闲闲吐出一句,“若当真闲来无事的话,不若都退了叫能做事的人上来?”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跪了下来,满头大汗。
“朕告诉你们!朕想宠谁便宠谁,轮不到你们指手画脚!”萧衍从来不掩饰自己乖戾的癖性,“别妄想胁迫朕,朕可不是萧战那个软脚虾,有勇气跟朕对上,别怪朕不留情面!”
谁还敢说话?谁还敢!
今儿联合冲进御书房的人,恨不得时光倒流他们都没来过!!
周斯年立在帷幔的旁边,看着地上跪着的一群人,百无聊赖外加厌烦地直想回府。这些个蠢货,总是这样找死都不腻么?早晚有一日被弄死个干净!
怎么还不结束?他得赶回去睡觉。
近来周斯年忧心夏暁即将临盆,夜里时常惊醒,已经快十多日没有好好睡一觉。本就缺觉心情不好,此时看一群蠢货更暴躁。
正好萧衍也不想看到这群人,嫌弃地摆手示意他们滚。
地上战战兢兢的高官们如蒙大赦,忙不迭地告退。
人一走,萧衍坐在龙椅上冷笑。周斯年打了个哈欠,道:“那,臣也告退了。”
说罢,转身便走了。
萧衍的心情不太好,眉头拧得要打结了。御书房里安静的呼吸都听得清韵律,福成耷拉的眼皮抖了抖,没敢开口说话。
须臾,萧衍开口问道:“福成,你说朕是不是对花儿太优待了?”
他的话中难掩迷惑,似乎也想不通自己为何这般。
福成心口一跳,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左思右想了半天,挑了个中肯的答案:“陛下这般也在常理,毕竟当朝要员总不能老盯着后院之事……”
萧衍约摸知道福成这话不对,但他欣然接受了这个答案。
对,没错,确实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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