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暁近来老觉得心神不宁, 像揣了事儿一般睡不安稳。她这个人向来直觉很准, 夏暁绷着神经等, 果然没多久夏花不大好的消息。
这一递到她耳边, 夏暁连日里绷着的神经顿时就像被拉断的琴弦。蹭地一声轻响, 心悸的感觉扑面而来。顾不得双胞胎还在地上爬着玩儿, 夏暁快速交待了一番便领着紫衣匆匆进宫。
她就有预感要发生什么, 这么快就应验了。自古宫中险恶,夏暁急得要命,就盼着她的好运能一并眷顾了她家花儿。
事发突然, 夏花这边正兵荒马乱着。
她也不知道是着了什么道还是意外。明明她一再小心地排查,宫内宫外都叫人看着,连太医把了脉也说没问题, 可一早起身还是不大好。
珠翠慌忙去传太医, 钗环将夏花扶到榻上,钟粹宫里顿时乱成一团。
夏花靠在床边缓缓喘着气, 企图能延缓疼痛。然而她面如金纸的模样, 那一声一声粗重的喘息声听着十分吓人。钗环明兰几人没伺候过孕妇, 当真慌了, 大叫着烧热水传稳婆。
没料到这时候发动, 转而又慌慌张张去布置产房。
太医的人还没来,夏花的羊水就先破了。
肚子才八个月, 跟太医预料的日子差了一个多月。谁也没料到这个时候发动,委实打了钟粹宫上下一个措手不及。
能管事的贤妃前二个受了风, 染了点风寒起不来身。钟粹宫的人去报信, 广林宫的宫人直说贤妃还病着,别过去叫淑妃过了病气。恰恰这时候又正是上朝的时刻,小太监跑的帽子都歪了匆匆赶去御前,根本见不到人。
人才金銮殿外门就被护卫长给拦住了,寸步不得进,急得他不住地拔头发。
还是有人眼尖听见他与侍卫分说是钟粹宫出来的,才小跑着过来听他说话。这一听淑妃娘娘发动,慌不择路地去跟福成禀报。
福成深知淑妃这一胎的意义,顾不得还在上朝,忙不迭把这事儿禀明了萧衍禀明。
萧衍脸上骤变,搭在扶手上的手倏地绷直。
朝臣们注意到他神色变化,正在争执不下的户部尚书与钟敏学停下来,诧异地看着上手。萧衍顾不上了,压低了嗓音质问:“什么情况?淑妃不才八个月多点?怎么会这个时候发动?”
福成听了个大概就匆匆来报,具体情况也说不清。
“陛下恕罪,奴才没来得及听缘由。”
福成一边躬身请罪一边心中祈求后宫那些个作妖的人可千万别成,那是主子的头一个子嗣!他飞快道:“事发突然,娘娘这边的宫人们没个主意。那小太监还在外头,等陛下您拿主意。”
“废物!”
萧衍心中突突地跳,气得火冒三丈,都他娘的是一帮废物!
“贤妃呢?惠妃呢?都是死人啊!”
萧衍骂,福成可不敢接嘴,缩着脖子只当没听见。
这般就听耳边细微的咔擦声儿,福成眸光一闪,低头才发觉萧衍无意之间竟捏碎了戴了很久的碧绿扳指:“管个这么点儿宫务,还叫钟粹宫急得到朕这儿讨办法,朕看贤妃是当真很‘闲’了!”
福成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福成!你亲自去未央宫传朕口谕。”萧衍黑沉的脸色仿佛随时降下暴雨,“贤妃不管,就叫惠妃去管!”
福成立即应是,打了个摆子便要退出去。
萧衍临时叫住他,压低的嗓音里不掩狠戾意味道:“你只管跟她往明了说,若是淑妃有事,朕拿她是问!“
福成把口谕带到未央宫,武琳琅差点没呕出一口血。
什么叫‘淑妃有事,拿她是问’?那要是夏贱人天生福薄就是生不出来呢?这般也要怪她不成?
福成人一走,武琳琅便大发了一通火气。
可圣上口谕不能不遵,顾不得收拾满地瓷器残骸,她扶着宫人的胳膊便匆匆往钟粹宫赶过去。她今儿个就不信了,若是淑妃那贱人当真一尸两命,皇帝表哥还能拿她去填了命不成?
武琳琅赶到之时,夏花已然被扶进了产房。
她才一进偏厅,虚虚一打量,来了不少借机巴结的。武琳琅无声地哼了一下,掐着细腰雍容地走到主位上缓缓坐下。眼尾轻飘地瞥向偏厅伺候的宫人:“淑妃进去多久了?如今情况如何?”
“回惠妃娘娘,娘娘进去半个时辰了。”
宫人恭敬地跪下回话,“太医说了娘娘这是头胎,怕是要生很久的,暂时还没有消息传出来。”
武琳琅吹了吹茶叶,浅浅呡一口茶,嗯了一声便叫她退下了。
这般敷衍的问候叫钟粹宫一众宫人看得心中憋火,但没人敢说什么。毕竟她们主子正是关键时候,疏忽大意不得。若这时候激怒了惠妃,故意给她们娘娘使绊子,那可罪过大了。
产房里,夏花的生产还没开始。
头胎一贯是不好生的,何况她没到瓜熟蒂落的时候,就更艰难些。伺候宫里的宫人,脑袋系在裤腰带上。一个不好,她们这些人集体陪葬。稳婆们此时个个绷紧了皮,生怕夏花有丁点儿的不好。
事与愿违的是,夏花难产。
“这可如何是好?”有经不住风浪的立即就叫了出来,“孙姐姐,你接生的人最多,你快给定个主意啊!”
夏花说是难产其实也并非没法救回,只是比正常生产难些罢了。
突然有个人带了头慌,旁的就是不慌的,也被带得心中惴惴。俗话说七活八不活,这淑妃娘娘八个月早产加难产就更凶险。这时候拿主意,若出了事定要占大头。知道要受罚,可谁也不想占大头。
“你这不是说笑呢?”姓孙的婆子往后退,“我接生的多是不错。可这一块被接进宫来,你杨稳婆又见识的少了?”
这般状况一出,产房的人都慌了。
不仅产房里的人,福成特意留在钟粹宫这边盯着动向的小太监听见动静也慌了。哪还有耐心等?拔腿就往金銮殿方向跑去。
他人一走,一直张望这边的宫女铃云便端了热水从游廊那边匆匆过来。
到了产房门口,跟门外的明兰说了里面叫端来的。
明兰没进去,闹不准里头是不是叫过换水。但生产要热水确实没错,于是便放了她进去:“你当心着点儿,可千万别弄洒了!”
“是,明兰姐姐。”
铃云进来谁都没注意,都在焦心淑妃胎位不正。
夏花的神志已经乱了,耳边嗡嗡的全是说话声。听得见吵闹听不清说得什么,但心弦一直绷着,夏花倒是撑着没昏过去。
凌云端了一盆滚水来,正被这群稳婆气得发抖的钗环头也没回。急得满脑门子汗的珠翠也是头都没抬,边给夏花擦着汗边指使她把水换了。
铃云顺从地换了水,转过身轻声跟珠翠道:“珠翠姐姐,不若换奴婢来?奴婢以前在太医署当过差,这事儿拿手。”
珠翠没多想,起了身就让她。
铃云照顾人起来确实像模像样的,珠翠看了几眼,转头就去帮钗环。
钗环呵斥还在推诿的几个稳婆道:“不管你们谁拿主意,今儿个若娘娘损了一根头发丝儿,你们这些人一个跑不掉!”
珠翠是个泼辣脾气,才懒得跟稳婆们说,上去就扇了带头的杨稳婆几巴掌。
她出手重又狠,杨稳婆一口牙都被她打松了。
正当杨稳婆要闹起来,密闭的窗户突然被人从外头给踹了个稀碎。
猝不及防的,吓得整个产房的人都尖叫出声。还不止,就见一个身着藏青色下人服的精瘦女子飞身过来,一脚踹飞了夏花身边的铃兰。
于是尖叫声乱成一团,都在大喊着“有刺客!抓刺客!”
还是钗环认出了是紫衣,才堪堪把乱糟糟的情况压制下来。
可就算这般热闹,偏厅里喝茶的娘娘们老神在在的坐着,连过来张望一下都没有。被萧衍派来主事的武惠妃听到动静,也只打发了贴身宫人过来瞧一眼,半点用心的姿态都懒得做。
与此同时,报信的小太监这才把话带到了福成耳中。
福成一听淑妃娘娘难产,惊得浮尘都拿不稳,捻起袖子就匆匆又赶回了金銮殿。
早朝还没结束,萧衍在上首如坐针毡。
见福成一连凝重地过来,顿时手脚都冰凉了。底下工部侍郎还在禀奏,他撇了头问福成:“又出了何事?可是淑妃又不好了?”
福成快步小跑过去,在他耳边说了两句,萧衍的嘴唇渐渐白了。
“太医呢?朕养了那一帮子人都干什么吃的!”他抓着扶手上的龙头的手,手指微微在颤,“狗奴才敢在钟粹宫闹事,怕死是吧?怕死朕就叫她们立即去死!福成,你这就过去,传太医去!”
福成忙不迭地小跑了出去,心道,淑妃娘娘若能挺过这一次,往后得供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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