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细想想青绫之前的言语，当时听着不怎么样，此时两件事连在一起想时，才觉得大有深意，只是当时既听不出，此时就算再明白又能如何？

　　青绫见我不说话，但神色间明显有着松动时，才又道，＂并且，皇上当时明显是铁了心不想让娘娘知道，每次皇上看完娘娘后，都只命銮驾离开，他自己带着昆公公悄悄儿的转到后面去见龙井小姐，再由和万梅宫相连的那个小角门子离开，昆总管严命咱们这里的人，谁若将此事告诉娘娘了，一律打入暴室的。＂

　　一切都有了答案，我轻笑着点头，只觉得整件事滑稽而又荒谬，我道，＂难怪龙井动不动就要打骂你们，原来，她早已经是紫薇宫里过了明路上的主子了，可笑我什么都不知道，平白的拿自己当个正神的，殊不知，我这个正神其实只是个摆设，我竟耳聋眼瞎到这般地步，哈哈，哈哈哈……。＂

　　青绫见我又哭又笑的，她唬得没了魂，这慌时，突然就听红绫进来回，＂娘娘，龙井小姐跟门房那里要了几盏宫灯，一个人去后园里那高亭上去了。＂

　　＂哦，＂我冷冷笑道，＂她又去打信号了？＂

　　她说过，慕如风告诉她，若她想他了，只去那高亭子上站一站，就会有人回报给他的。

　　可是这样深的夜，这样冷的时候，慕如风早已不知钻进哪个妃嫔的被窝里去了，她纵是再挂几盏灯，只怕也是枉然了。

　　我语气冰冷，对青绫姐妹道，＂你们两个去将她拉回来，＂想想又道，＂别惊动人。＂

　　青绫姐妹忙应了，青绫替我掖一掖被子，道，＂娘娘先睡罢，龙井小姐那边不会有事的，奴婢正好再劝劝她。＂

　　我慢慢的合上眼，轻轻的＂嗯＂一声，耳听得门上的帘子掩下时，帘子角上坠着的银铃叮当一响，知道她们都不在屋子里了，我这才身子一翻，将整个头脸都埋在被子里，放肆的大哭。

　　说什么一生一世，竟不过只是一句敷衍，这句话的分量，并不比他在龙井面前说的那些话重。

　　想来这样的话，他不知在多少女子面前说过了的，贞妃，先皇后，抑或说那死去的如昭仪，她们也一定都喝他挽手而誓过，却只有我一个人是傻子，只有我信！

　　可是过了没有一会儿，青绫就赶忙回来了，向我道，＂娘娘，龙井小姐让奴婢转告您，若今日她等不到要见的那个人，她就从高台上跳下去。＂

　　我呼的坐起身子，声嘶力竭的吼，＂她还没有闹够么，她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她还有完没完了？＂

　　我脸上的泪还没有干，随着吼声，又有新的泪下来，我歇斯底里，只觉得再也不想忍了，我推着青绫，＂去，你去，你叫她等我一等，她要跳楼时，我陪着她，我陪着她……。＂

　　青绫惊慌的抱着我，＂娘娘，您可不能起这样的念头，龙井小时是一时糊涂，您可得想明白了，你再怎么的，也得为小皇子想一想啊，他还没有满月呢，母妃自他出生时见一面后，到今天一面都没见的，您若起了什么糊涂心思，丢下小皇子可就遭大罪了。＂

　　青绫这边一说孩子，我就再也撑不住的倒在她的怀里，＂青绫，你不知道，她在逼我，她这样做其实是在逼我，她想逼我去向皇上求情，请皇上给她名分，可是你想想，皇上若想要给她名分，第一次宠幸后就会命敬事房记档，而但凡记上档的人，哪怕只是最末的更衣采女，也会有个名分，如今皇上什么都没有给她，态度那样清楚了，我求有用吗，你说我求了有用吗？＂

　　青绫沉默了许久，＂可是娘娘，话虽然这样说，也不能真由着龙井小姐在那高台上站一夜啊，就算不顾惜龙井小姐的身子，这深更半夜大雪纷飞的，几盏宫灯挂在那高亭子上，多扎眼啊，明儿宫里还不定怎么传呢？＂

　　说到这儿，她深深的一叹，＂不管如何，都不能让龙井小姐成为笑柄不是，留在宫里也好，出宫也好，龙井小姐总还要见人呢。＂

　　青绫的话分明极有道理，我咬着唇沉默着，到底还是没有别的办法，只得点头道，＂罢了，你叫上小喜子和小庆子，将她哪怕是用捆的，也给我捆回房去，这几天看紧了她，到出宫那天，若她还闹，就给我拿绳子捆了塞进轿子送出宫去。＂

　　若伤心是难免的，我只能竭力做到不让她的将来受这件事的影响，她和慕如风这一段，如能像风吹过般的了无痕迹了，又何尝不是好事？

　　青绫点头道，＂如今看来，也只有如此了，她若是要恨咱们，也只由她恨去。＂

　　说话间，她就站起身，转身要出去，然而就听红绫在外面叫，＂姐姐。＂

　　我和青绫对视一眼，青绫就飞快的挑开帘子出去，却只是一两句话的样子，青绫就进来了，向我欲言又止。

　　＂红绫不是在跟着龙井吗？发生了什么事？＂我心里突突的跳，难道龙井真的跳下去了。

　　这样一想，我顿时手脚冰凉。

　　青绫却摇摇头，＂娘娘，红绫回来说，皇上真的来了。＂

　　＂什么，＂我整个身子顿时都绷了起来，＂他真的来了？＂

　　＂是的，＂青绫点头，＂之前龙井小姐说，若奴婢姐妹还在她跟前，她立时就要从那上面跳下去的，奴婢无法。只得先回来回禀娘娘，让红绫藏在一个角落里盯着龙井小姐，龙井小姐将那宫灯挂得高高的，自己就一直站在那高台上，不多时，皇上就从万梅宫的那个角门子过来了。＂

　　我木木的愣了许久，突然一掀被子，＂我去看看。＂

　　青绫一把拉住我，＂娘娘，下这样大的雪，您怎么能出去，再者，皇上和龙井小姐在一起时，他……他必定……必定不希望娘娘您，您过去的吧，＂青绫越说越低，拉着我的手却死活不肯放开。

　　我狠命的一甩手挣开，＂不行，龙井心眼儿小，性子又拧，她不知道皇上的脾气，若是由着性子惹恼了皇上，只怕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青绫一听，也有些急了，她跺着脚道，＂老天爷，这可要了亲命了，一边是皇上不许将此事让娘娘您知道，一边，又怕龙井小姐惹得皇上发怒出事，两边都要命，这可怎么办？＂

　　我不知道是冷还是怕，身子止不住的哆嗦着，＂给我穿衣服，快。＂

　　青绫看着我，到底明白这里面的轻重，就取了极厚的大毛衣服给我穿上，又将慕如风赐的雪狐狸毛制成的大氅给我裹得严实了，也不要红绫跟着，她自己取一盏宫灯，边扶了我道，＂娘娘，小心脚底下。＂

　　外面的雪下得很大，紫薇宫的人想是早得了青绫的吩咐，此时大都睡了，没睡的，也是在小耳房里当着值，无人知道这样的时候，我却和青绫提着宫灯向后园而来，一边走，我一边问，＂他们，他们此时想必就是在那间小偏殿里罢？＂

　　青绫点头，＂应该是的，这样大的雪天，定没有站在高亭子里说话的理儿。＂

　　＂你可知道是哪间偏殿？＂我问。

　　青绫的声音就低了下去，很心虚的样子，＂奴婢……奴婢知道的。＂

　　我就笑了出来，虽穿着极厚的衣裳，却觉得身子比那树枝上挂着的冰凌子还冷，＂这紫薇宫里，除了我之外，还有谁不知道这件事的？＂

　　这句话，我本是自我讥讽，却没有想到青绫竟极认真的接了一句，＂有的。＂

　　＂哦，是谁？＂我倒奇怪了，若说我耳聋眼瞎，竟不知还有人跟我一样的是瞎子聋子的。

　　青绫扶着我的手就紧了一紧，她像是叹了口气，才道，＂还有夫人。＂

　　＂哦，是了，我母亲也不知道，都跟我一样，被你们瞒得死死的呢，＂说到这儿，我忍不住看向青绫，＂我竟不知道，你到底是我的奴才，还是她的奴才了？＂

　　青绫低着头，闷闷的道，＂奴婢自然是娘娘的奴才。＂

　　这次轮到我叹气了，＂是啊，你是我的奴才，可是，那个人是皇上，你虽是我的奴才，他若让你瞒着我，你自然不敢泄露给我，青绫，我不怪你。＂

　　说话间，我和青绫已经到了后园里，大红的宫灯映着雪光，透出的竟是一股极诡异的光，绕过一座假山，青绫指着几丛绿竹后的小房子道，＂娘娘，他们就在那里。＂

　　我借着雪光抬眼看去，那小房子不高，却不乏精致的掩在绿竹的后面，若不经意，压根儿不会被人注意，此时，那屋子里正亮着灯，依稀有人影一晃，分明是金冠束带的装束，是慕如风。

　　不过才只看见影子，我的心里就已被狠狠的扎了一刀般的，揪揪的痛了起来。

　　心里难受，人就恍惚起来，只顾着向前走，若不是青绫拉得快，我差点就要撞在树上了，只见青绫迟疑的道，＂娘娘，皇上是不愿让您知道这件事的，奴婢担心若咱们就这样撞过去了，皇上面子上站不住，只怕更要恼羞成怒起来，娘娘，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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