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本宫仁善贤德?"我从来没有想过,我竟然还能给人留下这样的印象,一时间只觉得讥讽异常。
他退后了一步,只说了一句,"皇后娘娘,唐朝的长孙皇后也杀人。"
"长孙无垢,"我顿住脚步,是啊,长孙皇后乃是举世公认的贤后,可是,她也杀人。
可是她杀的,尽是些奸佞卑鄙之人,她杀人,是为了更多的人不被人杀。
那我呢?
石非凡才说,人死好过我死,皇后的位置上只有让仁善贤德的女子坐着,才能泽陂天下,惠及百姓,前面一句话我认同,人死自然好过我死,可是,我贤德吗?我为百姓做过了什么?
想到这里,我就苦笑起来,"多谢石先生这样开导于我,只是本宫哪里能跟长孙无垢这样的贤后相比,本宫也并没有为百姓做过什么,本宫要的,只是自己和皇儿都能够平安,他日不至于落到汉朝卫子夫母子那样的下场就好了。"
这一次,石非凡只是看了我一眼,就什么都没有说,他向作了一揖,"皇后娘娘好走,小人这就回草庐炼制皇后娘娘要的东西,小人告退了。"
我点了点头,看着他出门而去,自己倒无力起来,踉跄着跌坐在床边,我心里一片空洞,耳边响的,心里念的,全是石非凡之前的话,他叫我不必为自己的杀念内疚,他叫我不必内疚,他叫我不必内疚……。
是的,我一直都在内疚中,无论是当初的韦清荷,还是后来的夏皇后父女,以及那管贵嫔,吴庶人,陈庶人,这些人,不管是不是出于我的本意,都一个个的由我的手落到今天这或死或贬的地步,我怎能不内疚!
"娘娘,这里冷,咱们回琼花殿吧,"是青绫,她轻轻的将一件披风披在我的肩上,这间偏殿里因着墨染已经离去,炭盆里的炭早被熄了,冰冷的寒意仿佛是刀,由脚底直插进心脉,可是我却没有觉察得到,是我的心里本就阴寒了么,寒到这样刺冷的天气,也不觉得什么了?
我扶着青绫慢慢的出了门,却将目光转向院角,那里的翠竹尚残留着绿意,将一口井半遮半掩得像是一副画,又是腊月了,天上飘着雪粒子,一切都和去年的那个雪夜没有两样,可是龙井,却永远都回不来了。
青绫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当下就是一惊,她顾不得规矩,使劲的在我的胳膊上拧了下,一边就强笑了掩饰,"娘娘是被雪光刺蒙了眼睛么,待回了琼花殿,奴婢拿热棉巾给娘娘敷一敷。"
我眼角扫一扫身边的宫女太监,心下厌烦,却也只能强压住苦涩,点头道,"不是,本宫只是奇怪,这样的天气,这竹子怎么还这样绿,本宫在家里时,家里的小花园内也是有一片竹子的,一到冬天,那叶子虽还有绿意,却比不得这个。"
"大约宫里的这个品种不一样吧,就比如那桂花,也有开得早和晚的,一样的道理,"青绫见我会过意了,很是松了一口气。
回到琼花殿内时,只见红绫送了墨染出宫已经回来了,一见我就道,"娘娘,敬安老王妃来了。正在殿内候着娘娘呢。"
自从我刻意笼络敬安老王妃后,她每次进宫都要来见见我,我知道老七王爷在皇家宗室之中,亦是个极有分量的人,虽之前是为了替青绫姐弟报仇,后面却也不敢怠慢了她,一听她来了,我忙振作了精神道,"快请到内殿里罢。"
请她到内殿说话,一来为着我方便,二来,也是要让她觉得我待她亲厚,红绫答应着去了,我扶着青绫进内殿才坐下,外面就有脚步声传来,红绫道,"娘娘,老王妃到了。"
青绫极伶俐,闻听就忙迎出去,边掀开帘子接她进来,边笑道,"老王妃好几日不进宫了,娘娘正想着呢,一早起了还念叨说,要派人去王府接老王妃去。"
敬安老王妃一边笑着道,"我也想念皇后娘娘呢,只是年纪大了,这几日腿脚发酸,人就懒怠着不想动,今儿才好些,忙就进来给娘娘请安了,"说着看见我,就要拜下去。
我哪里会让她行这个礼呢,几步上前已扶住了,边也跟着笑,"婶子折杀侄儿媳妇了,奈何这宫里规矩重,我虽想念婶子,却不得出宫一步的,只好就只能这么干巴巴的盼,"说话间,已扶了她坐在暖炕上,命红绫将那炭盆挪得近些了,我就在边上坐下,伸手替她揉捏起膝盖来。
她忙双手将我的手托住,"皇后娘娘,这可如何使得。"
我撇一撇嘴,"可见婶子的心里不是拿我当亲闺女,若不然,闺女给母亲捶捶腿不是应该的么,婶子倒这样跟我见外。"
她就笑了,"要皇后娘娘这样说,臣妾今儿倒是更该来了,臣妾有件事要跟皇后娘娘说呢。"
她要对我说的事,自然就是那韦金超的事,我看一看青绫姐妹,"你们去厨下瞧瞧,早上的那梅花糕可还有,也端点来给皇婶子尝尝。"
青绫会意,答应了一声就领着红绫退出去了,我转头看向敬安老王妃,"皇婶子,是什么事?"
她却颦了眉,有些焦虑的盯着我瞧了一会儿,继而就拉过我的手叹了口气,"明月啊,你是个孝顺孩子,我真希望你这辈子能平平安安,无痛无灾的过下去,可,唉……。"
我听着这话有点不对,竟分明并不是那韦家的事了,忙问,"婶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看看我,却又笑了道,"大约是我想太多了,那件事也并没有什么。"
她迟迟不说,我心下不知道怎么的,却莫名的慌张,"婶子,到底是什么事,您快说啊。"
她轻轻点头,问我,"傅家小姐就要进宫了,孩子,你是怎么想的?"
"傅家小姐,什么傅家小姐?"我有些愣,被她这前后不搭的话弄得糊涂了。
她神色一凛,惊道,"怎么,你竟然还不知道?"
我也紧张起来,心下隐约只觉得不好,"婶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傅家小姐,什么进宫,她进宫做什么?"
敬安老王妃见我这样,她居然倒不开口了,只定定的看着我,眼神里慢慢尽是犹豫,她这副表情看在我的眼里,分明就是一种预兆,一种我虽已贵为皇后,也定难以控制的事即将要发生的预兆。
而这件事最直接要影响的人,必定就是我自己!
"婶子,"我不觉抓住她的手,急得声音都变了,"我知道婶子这会子来跟我说这些,乃是为着疼我,可婶子既然疼我,就不要说一半留一半了罢,您就告诉我,那傅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敬安老王妃幽幽的叹了口气,一脸的怜悯,终于开口,却问:"太后娘娘姓什么?"
我一愣,半晌才从齿间挤出来,"姓,姓傅。"
只这一句,我心里已大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了。
敬安老王妃点头,"这位傅小姐,乃是太后弟弟家的长女,闺名叫做傅金环,双十年华,也是花容月貌的一个绝色女子,太后已经命内务府造册建印,钦天监也在选吉日,只等好日子一出来,就要将她迎进宫中,陪在君侧了,"说到这儿,她深深的叹了口气,"我只当你是知道这件事的,想着这位傅小姐乃是太后的嫡亲侄女儿,不比之前夏陈二家的女子,又是以高位进的宫,对你未必不是一个威胁,而你又是个实诚的孩子,我不放心,这才进宫来,为的是问问你心里有什么主意没有?"
说到这里,她语气一顿,就一脸的忿忿不平起来,"可是,可是我却完全没有想到,太后居然完全没有跟皇后娘娘你说过的,怎么说,皇后娘娘你才是后宫之主,皇上要选添妃嫔,第一个就得皇后娘娘你点头,怎么太后竟然将皇后娘娘你撂一边儿去了,问都不问你,我就奇怪了,那傅小姐封妃的金册上,难道不用皇后娘娘你盖印的么?"
纵是心里已经想到了这些,此时听她说来,还是如晴天霹雳一般的,惊得我半晌说不出话来,敬安老王妃看着我的脸色,有些担忧的拉一拉我的手,"皇后娘娘……?"
我恍惚回神,"婶子……。"
她像是很能明白我的心情,轻轻拍一拍我的手,语气又柔和了些,尽是怜惜和不舍,"好孩子,我只是为着咱娘们儿感情好,心里就为你急了些,想来,太后只是还没有来得及跟你说罢了,那傅小姐再怎么高位进宫,还能高过你去?"
我脑子里乱纷纷的闹着,抬头看向老王妃,我问,"这无缘无故的,太后怎么突然就要将她侄女儿选进宫来,明年就选秀了呀?"
老王妃"哧"的一笑,"祖宗有制,秀女的年龄下不低于十五岁,上不高于十八岁,可是这傅小姐已经是二十岁的老姑娘了,若让她参加选秀,就是明摆着枉顾祖宗定制的规矩,就算是太后,她也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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