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一边送他出去,一边又命小庆子去回皇上,进来时,她手上端了一碗药,对我道,"小主,喝药罢。"
药汁很苦,是我梦中时的味道,我想不喝,却到底还是一口一口咽了下去,只是喝了碗药,我的身上就出了一层一层的汗,珍珠拿热棉巾给我拭着,一边含泪道,"小主用完午膳,正在漱口时,突然就喷出了一口鲜血,一句话也没有就倒了下来,奴婢们都吓得懵了,还是琥珀机灵,命小喜子小庆子两个,分明是回皇上和请太医,太医来了一看,就说是中了毒……。"
我喘嘘嘘的说不出话来,只将目光落在琥珀身上,琥珀的眼圈儿亦是红的,"这是怎么说的,小主中午用的,除了皇上赐的那两道菜,就只一碗汤是御膳房里来的,怎么就中了毒呢,"她抽出袖子里的帕子点一点眼角,又道,"皇上大是震怒,如今这三道菜的经手奴才已经全都被捆了起来,并命皇后严查呢。"
珍珠忙点头道,"是呢小主,皇上对小主可真好,奴婢们给喂药时,小主不肯喝,迷迷糊糊的一直哭,皇上心疼小主,竟然将小主抱在怀里,亲自给小主喂,嗯,小主您知道么?"
"是,是这样的么?"我有些吃惊,努力回想时,我却只记得那阵好闻的香味,那香味,是了,那是杜衡的香味,是他身上的香味……
我心中却一阵疑惑,若不是早听说了他好~色暴~虐,若不是看见了他对韦清荷的无情,这样的人,我真的要以为是位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
我没有想到,皇帝很快就来看我,他满脸心疼的将我抱在怀中,摸着我的脸,"你感觉怎么样?"
他这样的温柔,我又有些恍惚,忙垂了头谦卑的回,"回皇上,臣妾好多了,劳皇上费心,臣妾真是该死。"
他握住我的手,"这本不怪你,你不用自责,只是宫中如今竟是反了,一而再的出这样的奸人,朕这次定要查个究竟,绝不姑息了他们去。"
我不知道他口中的他们指的谁,亦不敢问,只能怯怯抬眼,向他道,"或者,并不是什么奸人吧,想来是臣妾自己得了什么病也未可知?"
他眉头轻挑,"你以为朕这宫里的太医都是吃素的么,生病还是中毒都分不出来?"
我很惶惊的样子,"只是,臣妾初进宫来,时日不多,并没有与谁结了怨的,什么人这样恨臣妾,竟要置臣妾于死地呢?"
他抚着我的发,久久沉默,半晌才道,"不过是一个字,妒。"
"妒?"我大睁了眼,一脸吃惊的样子。
他放我躺好,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了几步,忽而站住,恨恨咬牙,"贞妃怀了朕的龙种,就被人下了红花,你不过才被朕升为才人,就被人下了这样重的毒,这一切,除了一个妒字,还能为什么?"
我眼里就有泪下来,颤颤的唤,"皇上……"
他过来,靠在我的身边,"你别怕,朕不会再让这样的事发生了。"
我将头埋进他的怀里,"臣妾有句话,只请皇上恕了臣妾无罪才敢说。"
他拢一拢我的箭,"什么话?"
"臣妾……臣妾总觉得这个屋子不好,自从住进这里,臣妾每天晚上都做噩梦,除了,除了皇上在的那一晚,"说到最后一句时,我的脸上已如火烧般的热烫。
他怔了怔,"有这回事?"
我极无奈的样子,点头道,"臣妾只以为是自己初换了新的地方的缘故,然而想起选秀时,臣妾从扬州那么远的地方来到京城,并到住到宫中外园里,都没有过这样的情况,臣妾……,臣妾的心中就有些打结,可是这样的话是犯大规矩的,哪里敢同谁说呢,直到那一天,臣妾在御花园里看花儿,无意中听见假山石子后面有谁在议论说,落霞殿在先帝时……曾经……。"
"曾经怎么样?"
"她们说,说这里曾经殁过一位贵嫔主子……,皇上,臣妾很怕……,"我仿佛鼓尽了勇气才说出这句话,身子紧紧贴在他的怀里,不停的颤栗着,像是惊到了极点。
他抬起我的脸,眼里分明有些疑惑,"是么?"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随即又还是摇头,"臣妾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这样的事儿,又不敢问,只能自己闷在心里,一天一天的熬着,晚上常常不敢睡着了……。"
他想了想,就扬声唤道,"来人。"
琥珀和珍珠赶紧进来,"皇上有何吩咐。"
他张口欲问,看一看她二人后,却又摇头,"去找个年级大些的老宫人来。"
我将脸深深的贴在他的怀里,心里却慢慢的笑了起来,我知道,我的话他已是信了一半儿了。
从永巷中出来时,我只觉得心中无限悲凉,我发狠这个地方这辈子绝不再来,我亦深深知道,若想不落到韦清荷的这一地步,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闭的眼睛往前走,无论的如昭仪,还是贞妃,又或者是皇后那边,我都不能等着她们将刀架到了我的脖子上时,我再想着如何自保!
是的,我从今天开始,就要往自己的身上套铠甲,一件一件,坚硬而又紧密,我不能让人在我身上找到缺口,防患于未然,古人这句话,说得真的很有道理。
是的,那个毒,是我自己给自己下的,不过是几粒蓖麻籽,偷生于御花园一个偏僻的角儿上,寒风吹去了它身上的叶子,光秃秃的枝干上,直剩了几粒未落的籽,在风中瑟瑟的抖。
我分明记得,那日我将它们从枝头上转移到我的手心里时,我并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直到那一日,贞妃落胎,裴才人诬陷,如昭仪将我召去飞霞殿,她要我去皇上面前招供说,韦氏曾经告诉我,皇后威逼她去对贞妃下手。
我再怎么样怕如昭仪,我也只能拒绝,这样的诬蔑实在幼稚,太后不会信,皇上不会信,就连我自己,都不能信。
而一个谎言,若你自己先就无法信了,如何叫别人去信。
我只要开了口,我立刻就会死,连带着,龚明月的家人九族,以及,我的母亲和妹妹……
我犹记得当我硬着头皮,以强硬的姿态退出飞霞殿时,我就知道我回不了头,也没有了退路,如果说答应她诬蔑皇后我一定死,那么我选择这条路,就还有生的机会。
找个借口撵了琥珀珍珠几个,是的,我不想牵累到她们,虽说素不相识,却也朝夕相处了段日子,我自己的命运我自己的路,我自己走就好。
逆风不解意,我写下了这几个字,我其实是想给我的母亲我的妹妹留几句话的,因为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挺过这一关去,然而这是在皇宫里,我是皇妃龚明月,龚明月说的话,如何能传到上官家的人跟前去?
那几粒蓖麻籽被我用丝帕藏在了袖子里,我看着那几个字,脑子里却在想,我要将它们派上什么样的用场呢,我知道宫妃自伐乃是大罪,殃及家人的,那么,我要将它们用到谁的身上去?
我没有想到皇帝会来,他竟然是那样的温柔,贞妃才失去了龙裔,满宫里谁都以为他应该留在庆妩宫内安抚贞妃,可是,他却来了我这里,他说,他相信那个事和我无关。
我记得,在他疲累的沉沉睡去之后,我呆呆的看着床顶的粉色绣花丝幔,我在想,这难道是天意么?
只是那几粒蓖麻籽,我依旧带在身上,我总觉得,它们一定会成为我的护身符,终于,在我今天去了永巷之后,在我看见了韦清荷的惨状之后,我的心内终于变得清明透亮,如昭仪,既然我已经成了你的眼中刺,那么好,我就用我自己的方式,来替你拔去。
午膳时,最后的一碗汤内,我不留痕迹的将那几粒蓖麻籽丢了进去,汤味鲜美,我慢慢的将喝到口中的蓖麻籽一颗一颗的咬嚼开,又一点一点的咽了下去,有清洌的微苦蔓延到我的舌尖,我的头渐渐的晕了起来,我知道,我要的效果,达到了。
其实我是很怕的,所以在我能够平安清醒之后,真正松了一口气的人,其实是我自己。而接下来,我只要演一演戏就好,当我听见皇帝说,这一切不过全因为一个"妒"字时,我就知道我的目的达到了,宫中的手段,无非就是诬蔑,下毒,嫁祸等等戏码,一如韦清荷的遭遇,如此,我必须赶在如昭仪有所动作之前,先给皇帝一个印象,那就是,因为他的宠爱,所以我被人嫉妒到不惜冒险下毒置我于死地,有了这样一个先入为主的概念扎根在他心中,接下来,一切不利于我的言行到了他的眼里,就都成了诬蔑和中伤,如此一时间,谁也伤不到我。
想到我昏迷时,皇帝震怒,满宫皆惊的情形,我埋在皇帝怀中的脸笑得无比畅意!
皇帝自然不会知道我心内的想法,见我久久的将脸埋在他怀中不出来,以为我是因为害怕,他轻拍我的肩,语气轻柔,"你别怕,等找个老宫人来问问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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