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儿,她大约是想到了什么,忙又笑着解释。"也就主子您这一批新进宫的,觉着疑惑,过些天瞧习惯了,也就好了。"
我默默的坐着,想着每次见到皇后时,皇后脸上的那股云淡风清,她得要多大的自制力,才能掩饰掉心中的失落和愤恨啊。
然而我还是奇怪的,要说贞妃如此气焰登天,一半是靠了皇上的宠爱,一半是靠着身为宰相的父亲的势力,可是皇后的父亲乃是官封一等公侯的上将军,手握兵权,论势力,他跺一跺脚,纵是金銮殿也要晃三晃,那宰相自然不在他的眼里,如此,他如何竟许一个贞妃这样爬在自己的女儿头上?
只是这些权势上的诡异莫测,如何是我一个小小的宫妃能想得明白的,摇摇头,我向青绫道,"将暖炕上的褥子铺开吧,我躺一会儿。"
"主子歇歇也是好的,奴婢会看着时间,不会误了晚上的宫宴,"青绫显然愿意我养一养精神,她将褥子铺好,才要来扶我,就见外面小喜子回禀道,"主子,有个嬷嬷要见主子。"
"王嬷嬷,她怎么这个时候来,"我有些不悦的皱一皱眉,然而细想,以王嬷嬷的老练成熟,若无事,她一定不会选在这个时候来,于是命红绫道,"快传进来。"
红绫隔着帘子吩咐了,不会儿,就见王嬷嬷笑嘻嘻的捧着个盒子进来,一见我就先跪下请安,双手将那盒子捧上,道是年里了,没有什么好孝敬,将亲手炸的甜果子送一些来,让我别嫌弃。
我微笑着请她坐下,看一眼那盒子道,"这会子都在忙着过年,嬷嬷怎么还为我费这心力,也该歇着才是,"说着,我就对青绫道,"将昨儿我选的那两匹料子,还有那个锦囊以及那瓶子枣花蜜,都取了来。"
回头向王嬷嬷笑,"才想着过年了,我选了些东西才说要让人给嬷嬷你送去,可巧儿你就来了,正好带回去罢。"
王嬷嬷忙站起身子,讪讪的笑着道,"这,这可怎么说的,奴婢无功无劳的,怎么好受主子的赏。"
说话间,青绫已经捧了东西过来,向王嬷嬷笑道,"主子是心疼嬷嬷呢,说嬷嬷一把年纪了,还在这里受人差遣,实在辛苦,她这会子是没有能力送嬷嬷出去,一但她能说上这个话儿了,第一件事就是送嬷嬷风风光光的回家乡去呢。"
王嬷嬷看着摆在面前的东西,脸上在笑,眼里却瞬间有一丝鄙薄的冷意出来,我看在眼里,只做不知,"这两段料子其实倒也平常,只是我如今位份低,纵然想给嬷嬷两匹好的,也是不能够,"说到这里,我将那锦囊一挑,"好在我到底得皇上的宠爱,身边有几锭金子,左右我用不着,不如就给了嬷嬷你,想要什么,就叫那采买的公公替你带进来,倒比我胡乱给的东西强,"又一指枣花蜜,"只这蜜却是好的,皇上赏给我的时候说,宫里拢共也没有多少,只分了这一瓶给我,我却不怎么爱这甜腻腻的东西,想着嬷嬷年纪大了,正需要这样清火润肺的东西,就送了嬷嬷罢。"
王嬷嬷这才笑得眉眼俱开,她扑通跪倒在地,"主子赏奴婢这么贵重的东西,奴婢惭愧了,实不敢受呢。"
我身子轻轻后仰,懒懒的靠在羽毛靠垫上,"嬷嬷也别客气了,你也知道,我如今在这宫里,也只和嬷嬷是亲的罢了,有些子好东西,不给嬷嬷我还给谁呢,别说就这点子衣料金锭子,待我在这宫里站稳了,那时我就修书一封,让父亲在你的家乡给你置一所宅子,那时嬷嬷衣锦还乡了,老有所养,我也才能真的放下心来。"
"主子对奴婢太好,奴婢今声来世,都只为主子当牛做马,"王嬷嬷极感激的样子,连连的磕头。
我命青绫扶起她来,又向青绫姐妹道,"嗯,嬷嬷难得来,我同她说会儿话,你们去瞧瞧门上的桃符贴好了没有?"
青绫自然明白我的意思,忙带着红绫出去了,我这才含笑看着王嬷嬷,"嬷嬷今儿来,不止是为了给我送炸果子吧?"
王嬷嬷媚笑了点头,"主子果然聪慧,知道奴婢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她起身掀开帘子,警惕的四周看了看,这才回来俯身在我耳边道,"回主子,永巷那个人,昨儿夜里没了。"
"什么,"我愕然的看着王嬷嬷,"是,是你……?"
王嬷嬷垂下眼皮,"奴婢什么也没有做,是那个地方天寒地冻,她又缺衣少食的,她熬不过,这才……。"
我的心一点一点的往下沉,我知道这只是她场面上的说词儿,韦清荷死了,是王嬷嬷杀死的,不对,应该说说我杀死的。天寒地冻,缺衣少食……,在我接连的给她送衣服送吃食,接连的给那边的管事嬷嬷塞银子后,她怎么可能还会缺衣少食冻饿而死呢?
我本想拿她来挟制王嬷嬷,可是王嬷嬷竟然那么狠,她说要将清荷灭了口,她果然就这么做了。
"主子,"王嬷嬷见我脸色不对,忙轻声唤我。
我强做精神,假笑着向她点头,"这是天意,是她的命了。"
王嬷嬷这才释然,也笑了起来道,"正是主子说的这样呢,论理儿,在贞妃娘娘肚子里的龙裔没了的时候,她就该死了,是皇上和太后仁慈,才留了她这一条,可正如主子说的,老天爷有眼,这是天意。"
我看着她狰狞的笑脸,心下一阵发凉,眼前的这个老贱人实在太过阴狠毒辣,为了自保,她轻而易举的就要了韦清荷的命,焉知她以后不会为了什么目的,而拿我来当她的踏脚石?
想到她才见只是两批料子一瓶蜂蜜时,眼里的冷意,我就知道,若没有足够分量的好处,她绝不会心甘情愿的为我所用。
如今这宫里,想要我命的人大有人在,而不管是皇后还是贞妃,甚至是如昭仪,她们都能够轻易的让她离宫,而我当初和韦清荷替换的这个秘密,只要她处理得好,就是她向皇后或者贞妃等人邀功的筹码了。
所以,只要她愿意,她大可不必在我身上绕弯子。
这样想着,我的手指在袖子低下不自禁的紧握成拳,若要她为我所用,我只能先挖个坑让她跳下去,如此,我才能将她捏在手心里,叫她动也不敢动。
这样想着,我脸上的笑意更盛,"嬷嬷说的是,这是老天爷在帮咱们呢,我之前还担心她为了活命,就将我供了出来,如今她去了,我也就安心了,"说到这儿,我有意无意的看着王嬷嬷,"如今那件事儿,就咱们两个人知道了,不管哪边走漏了风声,只要我矢口不认,一无人证而无物证的,倒也没有人肯信了,嬷嬷你说是不是呢?"
王嬷嬷的脸上有些僵的样子,她讪讪的点头,"主子说的是。"
我微笑,"天儿不早了,嬷嬷就请回去罢,一路上避着人的耳目。"
王嬷嬷答应了一声,就将放在桌子上的衣料等物抱起,向我弯身告个退,也就去了。
我靠在炕桌上,想着永巷里的韦清荷,心里只觉得酸涩不已,清荷,我真的无意要你的性命,然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到底,还是我误了你的性命呵!
青绫进来,看见我以手抵额,沉默不语,她来到我身边,轻轻的问,"主子,您怎么了?"
我抬头,只笑了一笑,"不妨事。"
坐了这么久,只觉得脚麻,就命青绫给我脱了鞋袜,我整个人捂进被子里,炕烧得极暖,热气透过被褥升腾进来,沁进我冰凉的肌肤里,腿脚之前是有些僵的,此时被暖气一捂,就仿佛冰雪消融般的舒服起来,此时已没有了睡意,只看着炕桌上那一枝孤零零的红梅发着呆。
清荷死了,她,真的死了……
忽然的,我的眼里,就有泪下来!
这一年的除夕,果然分外的寒冷!
如此,这天晚上的宫宴在我的眼里,亦只是煎熬,在太后,皇上皇后贞妃等都在的地方,我一个小小的容华自然算不得什么,我的桌子亦是极靠近门边了的,宫人每逢进酒上菜时,门上厚重的帘子一掀,就有极寒的风扑进来,呼在我的脸上身上,待帘子放下时,炭盆里的暖气就又袭来,如此一冷一热的反复无常,倒得酒过三巡时,我就觉得头重脚轻了起来,只是辞年的宫宴乃是宫内一年中最为重要的时刻,我再怎么觉得不适,也只能强撑着。
好容易捱到亥时,太后因着年纪大熬不住先退了,众妃一时没有了约束,都自由了些,就见静夫人向慕如风笑道,"皇上,今年风调雨顺,百姓五谷丰收,着实是个好年成,这会子又天降好大瑞雪,来年的收成亦不会差,这全都是皇上洪福照拂黎民的缘故,臣妾不才,愿弹一曲春江花月夜供皇上清听,以共贺这盛世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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