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聊的事情,那些皇权交接时的惊心,那么长的日子里为了皇权江山与别的女人阳奉阴违,无数个夜晚僵梦惊醒冷汗淋漓,那些未见天日就被他这个做父亲的亲手断送的骨肉,所有所有的这些,此时在他的眼里,竟然全都只是一些无聊的事情!
是他顿悟了吗?
眼泪还在流,那几个大臣却都已经到了!
我要起身避开时,慕如风一拉我的手止住,他摆手命宫人将那几个大臣请进来,在他们见礼后,客气的每人都赐了座。
这几个大臣都是朝中重臣,更有几个是先祖开国时立了大功勋的,虽然实权不大,威望却高,慕如风向他们点了点头后,就又问宫人,"太子呢。"
喜禄忙出去将烨儿抱进来,众大臣又要起身见礼时,慕如风摆手止住,"你们都是长辈,他虽是太子,却是要给你们见个礼才是。"
我心机一动,忙抱过烨儿,拢起他的小手向这几位大臣都揖了一揖,慕如风虽这样说,那几位大臣却哪里敢受,慌忙起身齐拜了下来。
慕如风摆摆手,命他们平身,就从床里取出一卷圣旨来,对一个胡子花白的最前面的大臣道,"林太傅,你将这道旨意念给他们听。"
这位叫做林太傅的不敢怠慢,躬着身子上前接过圣旨,转身对着众大臣念了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子天烨,年岁虽幼,然人品已见贵重,深消朕躬,令太子天烨克承大统,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又:新帝到底年幼,其母后龚氏明月贤良淑德,心怀大度,行事机敏睿慧,著封为太后,执玉玺垂帘听政,兵符由太后龚氏明月执掌,新帝大婚亲政之日,太后龚氏交兵符还政新帝,钦此!"
这道旨意一念出来,这几位大臣尽都目瞪口呆,愣了许久后,林太傅捧着圣旨颤巍巍的回身,向慕如风道,"皇上,您……?"
慕如风知道他们要问什么,他轻轻摆手,叫他们不要问了,只说了一句,"你们在先皇时就很是尽忠职守的,今日朕将这对孤儿寡母托付给你们,朕大行之后,你们……咳咳……咳……,你们要好生辅佐她们母子,咳……咳咳……"
慕如风猛烈的咳嗽了起来,几个大臣已经呼啦啦的跪了下来,"皇上。"
林太傅颤着花白的胡子,老泪纵横的道,"皇上正是青春鼎盛的时候,虽龙体微有小恙,定是有惊无险,皇上不要如此悲观,请皇上收回遗诏。"
慕如风摇摇头,示意我将那道遗诏收好,道,"朕一但大行,太子天烨立刻灵前即位,不得有误。"
"皇上,"林太傅等人顿时嚎啕大哭。
慕如风这次的精神显然没有上次好,他歇了许久,才又道,"传诏各路藩郡,朕大行后,各藩各郡就地举哀,无诏不许进京。"
众大臣都含泪点头,慕如风喘了口气,又继续交待,一点一点的将身后事料理得干净清爽,临了,他唤过一个四十多岁相貌魁梧的武将到床前,指着我道,"乔将军,朕将京城和她们母子都交给你了,京机重地,朕除了你,再无人可信,"说着,又拿出一道圣旨来,让我打开念,"骠骑将军乔武,有女少兰,家风清廉端正,德嘉品慧,聘封为慕天烨正妻,大婚封后,佳儿佳妇,以慰圣躬。"
短短几个字,就已定了乔家那小小女儿尊贵至极的地位,亦将一个女孩儿的一生固定在了这个皇宫里。
幸,还是不幸?
只是所有的人都知道,慕如风之所以这样做,亦不过是拿烨儿的婚姻去保他的安危,唯有如此,乔武方能尽忠职守,死心踏地的护佑他!
乔武三呼而拜,"谢主隆恩。"
我的预感向来强烈,在慕如风开始安排身后事的时候,我坐在他的身边,静静的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着,我知道,他的时间大约真的已经不多了。
所以,在那几位大臣都退下了以后,我就坐在慕如风身边静静的守着,慕如风安排好了这些事,显然很是松懈,他安然的睡着,鼻息微不可闻,我经常要拿着自己的发丝放到他的鼻翼下,看着自己的发丝在动,才能确定他还没有离去。
我想过要去找石非凡来,既然慕如风不是被我的毒弄成这样,那就是说,应该还有希望的,不是吗?
然而我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相比于我,慕如风显然更了解石非凡,若是能找他,慕如风早就命将他带来了。
而阿昆分明说过,慕如风之所以变得这样,全是石非凡刻意为之,不是吗?
石非凡压根儿就没有救他的心,否则那日我带着他来把脉时,他就不会指出我下了毒,更不会告诉我,那样的毒无解。
等等,既然慕如风并没有服下那个毒,石非凡又怎么这样说,他怎么就知道,我恰好就有给慕如风下毒的念头,并且,我用的又正好是他给我的那个药?
我顿时怀疑起来?
就在这天夜里,慕如风去了!
他之前曾经清醒过一阵子,除了看着我虚弱的笑,就还交代过太后的事,他说,太后再怎么丧尽天良害了他母妃,到底也抚育过他,往事已了,还是让她过完这一生吧。
我点头,一直将他的手握在手里,我知道他可能最想知道的还是我和柳靖远之间的事,可是,我还是决定什么都不说,人与人之间有时还是需要谎言的,我再怎么无耻淫&荡,也不能在一个临死的人的心上,刺那一刀!
如此,就让我卑劣到底吧!
看着他的意识渐渐的昏沉,终于安然睡去,我的血一点一点冰冷,这股凉意从我的四肢百骸里蔓延出来,一直传到我手中紧握着他的修长白皙的手上,那样的凉,那样的凉……
我不习惯,我真的很不习惯,往日里,他的脸纵然冷如万年寒冰,他的手都是暖的,从来都没有这样凉过,从来没有!
恍惚中,好像是姜怀安给他把过脉,又好像是谁探了他的鼻息,身边不停的有人来去,还有人俯在我边上说些什么,我统统都看不见,我统统都听不见。
有苍老熟悉的声音乍然的哭了出来,语气凄惶至极的喊道,"皇上宾天了。"
谁在喊宾天?宾天是什么意思?
身后尽是震天的哭声,我却只看着他,别吵,你们别吵,你们别吵醒了他。
是谁的手在拉我,你们走开,你们不要碰我,他还在,他还在的,他只是睡了,不信吗,你们看,我的发丝柔软,放在他鼻翼下,你们看,你们看,咦,怎么不动了,怎么不动了……
是我的眼花了,一定是,是我没有看清楚,拿灯来,快拿灯来……
"皇上已经驾崩了,娘娘节哀,娘娘节哀啊,"是谁在我耳边不停的叫,是谁?
"皇后娘娘,现在不是悲痛的时候,先办正事要紧啊,"有人边说边从我的手里抽出他的手,你们干什么,干什么,你们好大的胆子。
却好像没有人听我说什么,有谁过来将我抱起,我拼命的想要挣脱,可是,是因为我没有力气,还是别人的力气太大,我怎么挣也挣脱不了,怎么挣也挣脱不了。
我努力的将目光粘在他的身上,我死命的喊他的名字,慕如风,慕如风,可是,你为什么也不理我了,你说过,你要和我永远在一起的,你说过的……
好像是梦,又好像是别的什么,身周不停的有人乱糟糟的哭着叫着,还有人叫我,"皇后娘娘醒醒,皇后娘娘醒醒啊。"
睁开眼,看着快贴到我脸上的青绫,我奇怪的道,"你……你干什么?"
话一出口,我讶异的发现,我的喉咙竟然似生了锈的喉咙,嘶哑难听。
"娘娘,您终于醒了,好了,好了,"青绫又惊又喜,却不理我,回头叫道,"林大人,皇后娘娘醒了。"
林大人,我疑惑的扭过头去,就见林太傅汗津津的小跑过来,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哽咽道,"皇后娘娘,皇上宾天了,请皇后娘娘暂节哀痛,出主大局。"
"皇上……宾天……了……,"我终于意识到这句话的意思,呆若木鸡的躺在榻上,许久不动,林太傅抬头偷偷看了我一眼,轻声催促,"皇后娘娘……。"
我颤了许久,方才扶着青绫挣扎起来,一步一步转过屏风,慕如风已经换好了绶带衮袍,紫金皇冠,安静的躺在御榻上,我站在御榻前,静静的看着他安然的脸,林太傅领着一众大臣默默的跪在我身后。
不知道站了多久,再回头时,我平静的叫,"乔将军。"
这些慕如风临终前见过的大臣们,在新帝大局落定前,为防勾结他人趁势作乱,按规定无诏是不许出宫了的,如此,皇帝一宾天,即刻就在灵前相候的了。
乔武忙向前膝行一步,"皇后娘娘,臣在。"
"皇上让你安排的事,都妥当了么?"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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