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看他,又看看大殿,"皇上是来见太后的么?"
我这话问的其实有点儿傻,这个时候,大殿内全是各府的诰命夫人,虽是臣下的妻子,却也男女有别,按规矩,纵然是皇帝,也不好不顾身份的冒然进去。
他果然摇头,"朕……,"说到这里,他却又一顿,看着我目光一闪,"朕是来瞧你的……。"
"臣妾?"我不敢相信的轻呼出声,然而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瞬间就觉得飞扬起来,"皇上……,皇上别哄臣妾玩儿了……。"
"不哄你,是真的,"说着,他将我的手握住,"这里闹哄哄的,朕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这,这不妥罢,"我隔着窗子回头看向殿内,有些迟疑。
他知道我的担忧,"不妨,有朕呢,"说完,他不由分说的拉着我的手,经回廊绕过慈宁宫后面的垂花门,过了穿堂,又过了一个院子,就见了一个小角门儿,我疑惑的看向慕如风,他只是对我眨一眨眼,就带着我出了角门了。
我虽不知道他到底要带我去哪里,然而见他兴致勃勃的样子,我的心里亦是轻快的,索性不想,只随着他往前去。
出了角门后,是条鹅卵石的小路,极偏僻的样子,又走了半盏茶的功夫,就见前面忽然插出一大片玲珑的山石来,四面群绕种藤蔓,只碍着是冬天,枝叶落尽看不出是什么?山石间隙中,隐隐可见飞檐翘壁,更有阵阵清洌的香味扑面而来,我深吸一口,不觉惊喜叫道,"是梅花。"
慕如风点头,"走,进去看看。"
守门的太监看见我们时,显然吃了一惊,随即恭敬的将我们迎了进去,一进门,我的眼前立时哗的一亮,只见或红或白或粉的满眼皆是梅花花海,映着雪光摇曳婉妍,清尘生姿,花海山石之间,几间小巧精舍静然而立。
"好美!"我轻声的叹,唯恐大声惊扰了这些清魂。
此时的慕如风,再如帝王该有的威严,他笑得像个献宝的孩子,"怎么样,这里可比慈宁宫那个呆板的地方有趣儿?"
想到慈宁宫里满屋子的古朴,确实古板严肃,我忍不住笑了,他见我笑,好像很欢喜的,拉着我的手道,"咱们进屋去。"
精舍分为两层,而上面一层,全是建成大推窗模样的,不管白天黑夜,不管东南西北,但想赏看梅花时,只消将这边的推窗卸下,既可居高临下,安然观赏。
真真是一个好地方!
到了上面一层,里面摆设的亦是极精雅舒适,值守的小太监先见了慕如风,他只是恭敬的行了一礼,转头瞧见我,居然也是有些惊愕的样子,虽只是一闪,我却还是看见了。
心里微微疑惑,然而随即就丢在了一边,慕如风命人取下推窗,携了我的手站在窗口,居高临下的指着道,"明月,你看。"
他居然叫我的名字,我心里一跳,眼角斜睨偷偷看他,他扶着窗栏迎风而笑,"这里是朕最喜欢的地方,美,安静,没有奏章,没有国事,只有美酒,花香,若是在下过雪后的月夜,朕一个人站在这里时,朕就会觉得,其实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烦恼的事,一切都不重要,一切都没有必要去计较。"
他说了很多,笑得慵懒而又温暖,全没有半点民间传说残暴好色的样子,看着他,我恍惚仿佛周围的人和物全都不在了,只有他的笑,只有我的心……
有奴才摆上美酒果肴,他端起一杯送到我的唇边,我轻笑着摇头,"皇上,臣妾不会喝酒。"
他不以为意,"只是摘的这里结的梅子酿的果酒,女子喝来最宜,无妨。"
我推辞不掉,只得轻抿了一口,入口绵甜清洌,果然有一股梅子特有的清香,他看着我笑,"怎么样?"
我轻轻点头,"很好。"
他有些得意,凑到我耳边轻语,"这些酒都是朕亲手酿的。"
"啊,"我很是吃惊,"皇上竟会酿酒?"
他不说话,端起杯酒一饮而尽,才道,"朕如果不用当皇帝,朕会有很多事情可以去做,酿酒,或者去当个剑客,"说到这里,他起身拔出一把剑,一跃跳了出去,就在那梅花林里舞了起来,我万没想到他居然会武,看着剑光飞起,梅蕊纷飞,明黄色的身影在花枝里腾挪闪跃,身形竟是潇洒非常,一时间,我看得竟有些痴了。
眼角的余光里,看见一边放有琴架,于是来到琴前,手指轻抚弦丝,琴声悠扬而出,伴着那花间腾挪的人影,一起尽情宣泄。
终于,他收了剑跃身而进,有小太监过来接了剑,他微笑着将我拥进怀里,"明月,朕的剑术如何?"
我含笑敛袂而拜,"皇上武功卓绝,剑术超然,臣妾钦佩之至。"
他哈哈的笑着点着我的鼻子,"你压根儿不懂武功,焉知朕那几下子不是花拳绣腿呢,可见是说谎。"
话虽然这样说,他却并不见恼的,拉着我的手坐下,又命人重新烫了酒来,梅子酒味道绵甜,后劲最大,我只喝得两杯,就头轻脚重起来,更加上昨晚辞年宴时被冷风吹了一晚,又熬了一夜,连惊带吓的,这会子就再也挺不住,眼皮逐渐沉重,一时竟昏沉了过去。
待到醒时,我居然还在这里,却已经掌上了灯,四面的推窗亦上了回去,只留一扇小窗掩了半扇,用来透屋子里的炭气。
瞬间的恍惚后,我猛然记起慈宁宫内的一帮人,这一惊非同小可,我呼的坐起身子就要下床,却惊醒了身侧的慕如风,他眯着眼睛慵懒的将我拉回怀内,"明月,你要做什么?"
我这才发现身边竟然还有人,看着慕如风,我有一丝愣神,"皇,皇上……"
他一个翻身将我拢住,依旧闭着眼,困乏之极的嘟哝,"夜深了,睡罢。"
"可,可是皇上……,"我被他裹在怀内动弹不得,想着宫中那严苛的规矩教条,心下一阵发颤,新年初一,皇后领着众妃在慈宁宫陪侍太后,召见诰命的时候,我居然独自离开了,这分明是不把太后皇后等人放在眼里,就算是那不可一世的贞妃,想来也不敢如此吧。
这样一想,我的额头上湿津津的全是冷汗,只觉得立时便要哭出来,慕如风终于察觉我的异样,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着我,"你怎么了?"
"皇上,"我到底忍不住怕,"此时已是深夜了,臣妾居然背着太后和皇后,从慈宁宫独自离开,实在是不敬至极,臣妾死罪……呜呜……"
说到最后,我到底哭了出来。
他定定的看着我,眼慢慢的眯了起来,"你这会子知道怕,那当时却又怎么跟朕走了?"
他的语气里满是讥讽和嘲弄,我僵住,许久,我才喃喃出口,"臣妾,臣妾不知……,"我当时真的没有想到会延误至现在,我以为过不了多久,我就可以回去的,如此悄悄的来去,定不会有人知晓。
他想是见我哭得可怜,一摆手道,"别哭了,没事儿。"
"没事儿?"我有些迟疑,怎么会没事儿?
虽然我是跟皇帝在一起,可是我并没有天真到以为太后和皇后会放过我,宫里的规矩是什么样儿的,在我甫进宫时,就有老嬷嬷拿了宫规来一条条的说与我听,其中一条就是,每逢初一,十五,是帝后相谐的日子,皇帝若不独寝,就一定只能和皇后在一起。
我却倒好,新年的第一个初一,我就僭越了,就凭这一条,皇后就有理由将我赐死。
慕如风极不耐烦的样子,"睡吧,朕说没事就没事儿。"
他不让我起身,我一方面是不敢违抗他,另一方面也是左右没个主意,只好就这么躺着不动,他的鼻息渐渐均匀,我大瞪着眼睛一点睡意也没有,心里想着太后和皇后发现我已经悄悄离去时,她们会有的愤怒,而我和皇上在一起的事,她们也应该知道了,就算太后不追究,皇后却如何肯咽下这样的奇耻大辱,她如何肯干休呢。?
脑子里走马灯般的闪过各种可能,然而想来想去自己都不会有好的结果,当下不觉悲从中来,又不敢哭出声,只能暗自的垂泪,一时又想着慕如风说的,"没事儿,"他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脑子里虽然乱,到最后居然还是睡着了,再醒时,屋子里已经只有我一个人,我的脑子里瞬间清明,赶紧起身,到屋外时,门口的小太监忙迎了上来,躬身道,"皇上有旨,要主子就留在这里,不要出去。"
"皇上呢?"我想着宫里可能已经因为我的不辞而别闹得不可开交了,心里一阵揪紧。
那小太监道,"回主子,奴才不知,请主子回屋罢。"
我不知道慕如风到底要做什么,然而到目前为止,虽然知道宫规深重,可是他也是我面前唯一的救命稻草了,我只得回屋,局促不安的耐心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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