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我身子僵住,知道吓着我了,脸色倒也转变得快,随即脸上就带了笑出来,"云雾,朕到如今,膝下尚未有皇子,你纵是喜欢女儿,也先给朕生一个皇子,以保玄武朝皇家根基好不好?"
他这话竟然是在求我般的。
这一次,我不是吓住,而是呆住了,半晌后,我居然还期期艾艾的应了一声,"好。"
只是这个"好"字一出口,我就傻了,忙又呆呆的道,"只是,只是臣妾虽然愿意,可,可如果万一生不出来,那,那可怎么办?"
这次换他愣住,随即,他身子向后一仰,哈哈哈的直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却依旧觉得这是个问题,竟半点没有受他的影响,任他笑得在床上打滚,我依然一脸迷茫的看着他。
好容易他不笑了,我有些不高兴的道,"皇上,臣妾是说真的,"是啊,俗话说,肚里货,看不破,哪里我答应生什么就生什么呢。
看着他又要开咧的嘴,我一时也不顾规矩了,伸手将他捂住,皱着眉头道,"皇上……。"
若说我的脑子方才没怎么转过弯,这会子却已经清醒了,心里很是懊恼方才那痴傻的样子,直巴不得他立刻就能永远忘记才是。
他终于不笑了,却又叹起气来,伸手抚一抚我散落在肩上的长发,"玄武朝再没有皇嗣,朕就要有压力了。"
我想了想,"皇上正是春秋鼎盛的时候,宫中妃嫔众多,要多有子嗣并不难,皇上就不要担心了。"
听了我的话,他却只是嘴角弯了一弯,算是笑过了,抬手将我的头发顺到脑后,开口却是话锋一转的道,"这两天要忙夏氏移棺的事,朕这两日就不回万梅宫了,你在这里朕也放心,嗯,这两日你自己好好的养着,待夏氏过了百日之期,朕立刻就进你的位份。"
我前面听见他说皇后的梓宫就要移出去了,心里才欢喜,后面就听他说这两日不见我,心里又是一沉,然而到底要大局为重,我就点点头,"国事为重,皇上不必以臣妾为念。"
他点一点头,又问,"这样住进来,你习惯么?"
我点头,欢喜的道,"这里很安静,"想了想,我又道,"只是,只是这里全是太监,臣妾有些不习惯。"
我本意是想要慕如风选两名宫女进来,一但他肯了,我就趁机为青绫姐妹求他,他却立刻摇头的,"万梅宫中不能有宫女。"
"为什么?"我脱口问,很是奇怪。
他却笑了笑,"没有什么,是朕立下的规矩,进万梅宫伺候的人,永生不得出万梅宫,若是用宫女儿,她们二十五岁时势必就不能出宫,岂不是误了她们。"
"永生不得出万梅宫,"我轻轻的重复,至我进宫以来,无论是听还是看,除了那次小七去清柳苑唤我,我确实没有见过万梅宫里的人日常无声也出来的,想来慕如风说的并不是一步不能出万梅宫,而是终身要在万梅宫当差,再不许去别处的意思了。
这样说来,倒真是不适合宫女进来的。
可是,可是我怎么办?
我吞吞吐吐的将我的忧虑告诉了他,他想了半天才道,"要说太监都是无根之人,就算是伺候你沐浴更衣亦是无妨,只是,只是到底是别扭,嗯,是朕没有想到这一层的了。"
"那,皇上,臣妾该怎么办?"
就听慕如风道,"不行的话,朕选个老嬷嬷进来伺候你吧。"
就算是老嬷嬷,也多少好过太监,我正要点头答应,突然又想到,万梅宫中本是宫里最清净完全的地方,好容易慕如风让我进来避了外面的那些人,我此时何必又招个不明底细的人进来,于是忙就道,"算了吧,万梅宫是皇上清养的地方,臣妾在这里不过暂住时日,待生产以后就要回清柳苑的,还是别破了这边规矩的好。"
他见我又转变了态度,倒不明白了,"可是由太监伺候,你不是觉得不方便么?"说着,他一揽我的肩膀,"朕想想也确实觉得不好呢。"
我就低了头,"只是几个月而已,有些事臣妾可以自己做的。"
他挑一挑眉,"自己做?"说话间,他的目光向我微凸的肚子上瞄了一眼。
我明白他的心思,无非是想不通肚子越来越大的我,如何能够自己照顾自己,就笑道,"有次随母亲去扬州城外踏青,臣妾瞧那农家女子,纵使大腹便便,却还是举步如飞的在田间做着活计,臣妾有小七等人伺候着,不过是贴身的几件事,自己做做又有什么呢?"说到这里,我的语气又一低,"再者,相对于孩子的安康,臣妾受些苦又如何呢。"
"你,你是怕……?"他这才明白我竟是还有另外一层隐忧的,抚一抚我的长发,"云雾,进了万梅宫,你就只管放心的养胎,那些事,都不会再有了。"
类似的话,之前石头也说过,有他石头在,我母子一定平安。
他们的语气都很笃定。
我突然就放心下来,是的,这里可是风雨不透的万梅宫,这里还有个杏林怪人石头,他们的主子是唯一的慕如风,他们不会被外面的人利诱收买,而每样能到我跟前的东西,都定是遭到那位石头严格检验过的。
如此,我还怕什么?
向慕如风甜甜的一笑,"有皇上,臣妾什么都不怕。"
是的,有他在,我什么都不怕!
不知道是住进万梅宫安全了,还是因着皇后的梓宫到底移了出去,去了我的心病,我竟无在清柳苑里时日夜的不安心悸,变得宁和起来,天儿越来越热,我却过得逍遥悠然,或在梅林中画画弹琴,或在屋子里练字看书,就算贴身伺候的只有小七,起居中太多不便,我也觉得这样的日子极令我满足!
阿昆还特地来告诉我说,青绫已经痊愈,正依着我的吩咐在清柳苑里看屋子,而当日从我屋子里捆走的那些奴才们,我亦点明了小喜子小庆子两个也是我极相信的,命放回清柳苑,陪着青绫姐妹只在清柳苑等我。
我对阿昆说,不管我以后如何,都只要这四个人陪在我身边,其他的人我再信不着了。
阿昆极谦卑的笑,"主子放心吧,奴才一出万梅宫,就命人将主子的话去告诉梁万诚,命他好生记着了。"
我点点头,指一指他身侧梅树根下小几上的一只茶碗笑道,"这茶是我配的,大热的天儿让昆总管为我的事特意跑来,实在是过意不去,昆总管不嫌糙口,尝一口罢。"
他忙就笑道,"主子这样怜惜奴才,叫奴才怎么敢受。"
我将脸上的笑意堆得更深了几分,"昆总管前些日那样帮我,我一直想着该怎么报答昆总管,可想来想去也没有好东西能表我心意之万一的,眼前这杯清茶,不过是夏日里润润口而已,哪里就算什么呢。"
我这话让他极受用的样子,他倒也不再推辞,将茶碗端起,打开盖子看一眼时,他微微的咦了一声,端到唇边轻轻的抿了一口,顿时道,"这茶极清爽润口呢,倒与别的茶不同,奴才今儿真是好口福了。"
我顿时好笑的样子,"这叫什么好东西呢,不过是我见天的闲着,就命小七取些麦芽儿芝麻黄豆的,让小厨房里一起在锅里炒了,又将这林子里的青梅摘些,小小的拿玫瑰酱腌渍一下,要喝时就一股脑儿放在碗里,再丢两片薄荷叶儿,配上天山的雪莲花瓣,这样胡七搅八的一混,本是极不上道的,大家喝惯了正经的茶,咋一品这个,倒觉得新奇了呢。"
阿昆就笑,"主子冰雪慧黠,纵是随意做些什么出来,也是别人比不得的。"
"昆总管,你若总这样的夸赞我,我倒要和你生分了,之所以敢不怕昆总管见笑的将这个东西拿出来献丑,为的是我早将昆总管看着自己极亲的人了的,还请昆总管别背后笑我才好,"我这话其实就是在试探的,前些日他无端的那样帮我,我总觉得有些意外,据青绫往日说,这个阿昆因为是照顾慕如风长大的,他和慕如风的感情其实已非主仆,这么些年,只见各宫妃子为了争宠,都尽力笼络讨好他,只求他能在皇上跟前有意无意的提一提自己,以让皇上能够记住自己。
如此,他虽然为人并不骄纵跋扈,却也是不好亲近的,纵然是当年的皇后和贞妃,他都是不卑不亢的保持着距离,怎的那日,他却肯帮我?
而静夫人,她明知道阿昆的身份,怎么确突然那样的不明智,当着阿昆的面在我面前撒威风,更在阿昆已经出言警告后,她还在轿子里默不作声,无声的纵容着自己的宫女发威,丝毫不给阿昆面子?
我总觉得,这里面一定有疑点,我纵然要笼络住这个阿昆,可是我更要弄明白他内心里到底想着什么?
"主子说哪里话,主子有这样的心待奴才,奴才感激都来不及,哪里还会笑主子呢,"他依旧谦恭,答得滴水不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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