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说完,沈易那边断了线,手机里传来嘟嘟的声音。
我再拨过去,没有人接,又试了几次才听到他闷闷的说:“我这里信号不好,你等一会,半小时我再打给……”
他话没有说完,信号再一次断了。
我估摸他应该没有出什么事,只是不知道又钻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许也有被地震波及到。
我看着电视里的画面,焦急的等待着这半个小时的时间。
屏幕里记者正在前方播报着关于灾情的最新消息,期间又经历了余震,消防和武警也赶了过去,牵着搜救犬在寻人。
我和我妈惴惴不安的等着,我想起了艾米,想给她打一个电话,可摸出手机找到她的号码,才想起来,她已经不在了。
我手指往下滑了滑,想到陈灿,就先给她打了一个过去,怕占线用的是家里的座机拨号。电话接通,我问陈灿有没有事,她在那头一副受惊后的语气,说:“唉呀,昨天吓死我了,睡得好好的就感觉床在晃,我还以为是我老公呢,没想到地震了,花瓶都碎了。铢华啊,离咱们这儿才几步。”
好好的话从陈灿嘴里说出来,就有一股奇怪的味儿。
她拍了拍胸脯,说:“绫儿你没事儿吧?听说你跟沈易出去玩儿还没回来?去哪儿了?”
“回来了,我在L市呢,沈易已经回B市了。”
“是吗,我去帮你看过你弟弟了,他们学校都没事儿,咱B市除了几个豆腐渣工程,没听说哪儿塌了,就是感觉到了震感,没啥大事儿。不过听说铢华那边特别惨,唉,这叫什么事儿啊。”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你在L市就先别回了,我估摸着你也回不来。”
我说:“我想回去看看他,飞机不行,车也不通了么?”
陈灿说:“他那么大个人又丢不了,你急着看他干嘛。”
我跟她扯了两句,手机一响,就急慌慌的跟她说了一声之后把电话撂下,拿起手机来接了,问:“你怎么样?”
沈易那边已经变得安静,“没事,只是贫民窟那边和郊区边上塌了几个厂子,我去看了一眼,处理点东西,市里没事,我弄完就回去了。”
“还得多久啊?”不是说还有余震么。
沈易想了想,“里面埋得深,有点东西得挖出来,我得在这盯着,你放心,这也没什么危险。”
我应了一声,沈易问我:“爸出院了?”
“嗯,有几天了。”
“那就好。”他那里似乎来人了,有脚步声和说话声传进来。
我说:“你有事就先忙,自己小心一点,感冒好点了吗?”
我秃噜秃噜又问了好几个问题,沈易一直在嗯,嗯到最后我先不好意思了,打算要跟他说再见的时候,听到他打发了人,那边又安静下来。
“你什么时候……”沈易犹豫了一下,话说到一半没说完,顿了半秒,说:“没事。乔绫,你好好照顾爸妈和乐乐,我先过去看看,消防那有人过来,回头再打给你。”
这通电话挂了,他最后犹豫的那一下,萦绕在我脑海里久久不肯散去,直到中午,我才下了决定。我现在就要回B市,马上就要见到他,因为我觉得他可能需要我,即使我没有找到他需要我的理由。
也许他想我了呢?我自恋的这样认为着。
他们都说市里没事,我就带上了乐乐,跟我爸妈道了个别,在我爸仇视的眼神中灰溜溜的离开了家。
我找了辆车,在忐忑中回到了B市,路上走得不快,到地方天都黑了。
我给司机付了钱,陈灿来接我,一过来先把乐乐给抱了过去,扮着鬼脸逗他笑着,乐乐喜欢跟人玩儿,就没有哭。
她一路上跟我说了很多关于地震的事,我听着吓人,更加担心沈易在那里会不会有危险,就把乐乐托付给她,自己坐车到那附近,人家就怎么也不愿意再靠近了,我只能自己走过去。
这种时候让我开始怕黑,小跑了一段,气喘吁吁的靠近了印象中的地方,一路上很多人有人依偎着坐在地上,有的地方搭起了小小的帐篷,他们都在哭,脸上露出惊慌或痛苦的表情。从她们的哭声和嘶喊里,我听到了有妻子在呼唤她的丈夫,小孩在呼喊他的父母亲,还有白买送黑发的老人,在找自己的孩子。
我刚走到一堆废墟前,抬眼望着面前的一片,有人过来让我离开,话没说两句,脚下就感觉到了震动,我无措时,被人拉着趴到了地上,耳边传来轰隆的倒塌声,不知道是哪里又在坍塌。余震持续的时间不长,却更加刺激了他们的情绪,小孩子哇哇大哭起来。
我怔怔的,在从地上爬起来时,想到了蒲松龄在聊斋里写的:倾屋塌之声,与儿啼女号,喧如鼎沸。人眩晕不能立,坐地上,随地转侧。
“先把人带出去,包扎一下送医院。”
我听到这个声音,心里激动起来,不顾别人的阻拦往废墟上爬,在几步之外看到了拿着一个帽子扇着灰尘的沈易,他身上很多土,眉头紧蹙着,在看一个担架上的人,跟着走了几步。
“沈易!”我喊了一声,跌跌撞撞的跑了一步,被石头一绊差点摔倒,狼狈的跑过去。
沈易看到我的那一刻,眼泪流露出的不是惊诧,而是丝毫不加掩饰的喜悦,往前迈了一大步,越过那一小堆断瓦,问我:“你怎么来了?”
我身后跟着我的那个人也不再追我了,看到沈易之后就避之不及的跑开了,我抬头对着沈易,“惊喜吗?”
他微笑,用脏兮兮的手揉了一把我的头,“小花猫。”
我愣了下,抹了抹脸,再看他,“你比我更惨好不好?”
我看到他手上的帽子,还有脖子上挂的口罩和牌子,捏起来看了看,“志愿者?”
沈易让把人抬走了,点了点头,“没办法,这是我的地段儿,不管不行,想挖东西总得有个理由插得进手,这地方全是警察。”
我哦了声,对他的牌子还是很感兴趣,他干脆摘下来让我拿着,揽着我边走边说:“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还到这种地方来,很危险。”
我把牌子挂回他脖子上,抓过他的脑袋来摸了摸,果然恢复健康了。
我也不管他脏不脏,抱住他嘟囔着问:“我担心你,沈易,你想不想我?”
“想。”他说的很坦诚。
我问:“有多想?”
他带着我钻进一个帐篷,倒了杯水喝,看似随意的说:“很想。”
我不依不饶,“很想是多想?”
他被我惹得有点烦,皱了皱眉,却轻声笑了,显得很无奈。他抱着我,很认真的盯着我的眼睛,用十分暧昧缠绵的语气低声说:“特别想,比你更想,够不够?”
我笑着,心满意足,觉得跑过来找他,这件事做的特别明智。
他现在对我跟以前不一样了,他会毫不掩饰的告诉我他的感觉,我是高兴的,可高兴之余,又开始杞人忧天,觉得他哪里不对,给人一种过了今天就没有明天,所以才珍惜的感觉,很虚幻。但他看我的眼神,透着一种赤裸的真实,像一阵风吹到心里,撩拨的人心里发痒。
我搂着他的脖子,也不管脏不脏,就只是想吻他,他没有拒绝我,顺应了我的动作,趁着喘口气的时候,轻声调笑道:“女孩子能不能矜持一点?”
随后把我抱得更紧,我们甚至滚到了小帐篷的被子上,我被他压着,看到他的笑脸,憋红了脖子,也红了脸,抬手捂住,说:“那你别过来。”
他笑得更深,这是我在二十八岁的沈易身上,见到过最灿烂的一个笑容。
他没有再动,就这么压在我身上,看着我笑了好久,直到有人在外面叫他,他才不悦的挑了下眉,起来钻了出去。我坐起来,透过薄薄的帐篷布,看到他修长的身影,心砰砰直跳。
他跟人说了几句话,我看外面只剩他自己,就也钻了出去,见他在看着远处发愣。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片触目惊心的狼藉。
我在他胸前的牌子上弹了一下,用尽量轻松地语气对他说:“去帮忙啊,你现在可不是四哥,哪儿有不干活的志愿者。”
沈易看我一眼,对我做了个邀请的姿势,“不知道乔医生有没有兴趣过来帮个忙?”
我挽上了他的手,“只要你能保证我不被赶出去。”
他很确定,“当然。”
我被他安排到了几个伤患旁,领了口罩和一件小马甲给我,去给我做了登记。
我算是正儿八经拜过老师的人,外伤包扎绝对比他们这里的几个实习小护士专业,而且会更快一些。我麻利的给人清理完伤口,简单的止血后,抬眼看到跟两个消防员凑在一起,帮忙把一个被压在下面的小女孩儿从他妈妈手里缓缓地拉出来,心下便想,如果他不是百乐的人,我们只是一对平凡的小夫妻,那该多好。
我正想着,手下的纱布缠好,抬头想要给这位惊慌中的人一个安慰的微笑,却赶上了新一波的余震,我们几个抱着脑袋蹲在地上,轰隆隆的声音再起,我忽然听到那位消防员在喊:“你放开我!她妈妈还在里面,我碰到她的手了!我能把她救出来!”
我转过脸去,看到沈易正按着他,另一个消防员正护着刚被救出来的小女孩,三个人眼睁睁的看着那边的断壁因为余震而再一次坍塌,大块的钢筋混凝土砸下去,视线里只剩下了一只还伸着的手,一只把女儿送出来的手。
那位消防员啊的吼了一声,挣开了沈易,用手去挖那些砖瓦,有人过去帮忙,可到最后,挖出来的也只是那位妈妈头破血流的尸体。
救援的人在那面前都握紧了拳头,却咬紧了牙关,大声的下了命令,继续搜寻!
我听着他们的声音,心里灌入了一丝别样的情绪,百感交杂,胸口说不出的滋味。
沈易把那个孩子抱了过来,眉头紧紧拧着,把她放下时,小女孩儿抓住了他的衣角,仰起脸用稚嫩的声线,没有哭,只是用哽咽哑哑的声音说:“你不是解放军和警察叔叔吗?”
沈易愣了一下,喉结滚了滚,苦涩道:“我不是。”
小女孩眼里忽然泛起泪水,“为什么不救我妈妈?妈妈明明说过他们会救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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