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ll膛目,探手在头顶摸了摸,许久,把枪收起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有些夸张,又带着些死里逃生的释然,上前几步搂着沈易的肩膀,说:“好!好啊!够胆!阿易,我服了,心服口服!”
沈易不言,Bill丝毫不介意他闷闷的样子,说:“我喜欢你这副性子,跟你合作我心里痛快!我同意降三十个点,东西一周后到公海,你安排人过来交接。”
“好。”沈易简短的应一声,接过了Freda递过来的酒杯,跟Bill轻轻一碰。
“合作愉快。”两人一块说。酒水互相仰脖干了。
这顿酒喝得极快,地上散落了一堆碎碗片,桌上歪歪斜斜着不少空瓶子。杂乱,而从两个人的脸上看去,刚才的一切,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Bill在这最后一杯酒下肚之后,身子晃了晃,坐在椅子上靠着自己儿子的肩膀哈哈笑着念着醉倒了。
“这老家伙居然醉了。”赵嘉齐欲哭无泪,跑去又吐了次。
沈易还站着,只是把手放在唇边轻咳了一声,随即吩咐守在门外的兄弟们进来,把Bill带回房间休息,一些留下来善后,把墙上的弹孔处理掉,换了一副画挂上。
陈锐去接了个电话,显示器前剩下我和苏娜还有乐乐。
苏娜叼着那根吸管,斜着嘴角笑着,“没有人敢在酒桌上这么狂,可他了解Bill要的是什么,他有底气,自然有信心,这一场赢得漂亮!”
“你不觉得他变了吗?”我慢慢呼出一口气,对视频里那个男人感到疏离。
苏娜关了视频之后,把吸管吐在地上,缓缓扭过头来看我,一字一字坚定的说:“不,从我第一次见到他到现在,这才是我认识的四哥。”
我如遭雷殛,看着她不知道说什么,苏娜面色严肃,对我说:“大家都知道他是什么样子,他前一段时间的表现才最不正常。”
门铃响了,苏娜又笑起来,跑去开门,回来时抱着沈易的胳膊在拍马屁。
赵嘉齐捂着肚子出来,去给他倒了杯水,从口袋里掏出解酒药来。沈易只喝了几口水,过来看了眼乐乐,俯下身子低低的问:“他吃饱了吗?”
我点头嗯了声,乐乐用小手握住了他的手指,又在叫他。
我侧眼看沈易微笑着的样子,眼里全是柔情,跟刚才判若两人。
苏娜也站在他身边,看着孩子说:“四哥,这小东西长得真像你。”
沈易蹙了蹙眉,扫了她一眼,大抵是对小东西这个称呼感到不满,苏娜不笨,也反应过来,松开了抱着他胳膊的手,歉意的站在一边。
陈锐接完电话,看他回来了,靠近了丢给他一盒烟,“最后太鲁莽了,如果Bill不是手抖那一下,他摇个一点,现在输的就是你。”
“这世界上从来没有如果这一说。”沈易接住烟盒又扔了回去,“戒了。”
陈锐嘴里叼着一支,火机拿在手里,还没点,饶有兴趣的问:“你也能戒?兄弟们数你烟瘾大,熬得住?”
沈易漠然道:“毒都能戒,何况烟。你最好也别抽,我儿子还在这儿。”
陈锐拿下口中的烟,扔在一旁轻笑,“真是个好父亲,自己不难受?”
“这不用你操心。”沈易说着,低头看着乐乐。
我脑子里有一点乱,他是从什么时候戒的烟?细想起来好像很久都没抽过了,上一次,还是那次他出差,我见红给他打电话,我说我闻到那个味儿难受,让他想想自己的儿子。他把烟掐了之后,就再也没有点过一次,偶尔烟瘾犯了,拿出来放在嘴边,又记起来扔掉不点。他也是在那时告诉我,他吸过毒的事情。
陈锐看起来心情很好,脸上始终带着笑容,过会儿问沈易说:“下周你亲自去接货?还是我派人?”
“让袁颢去。”沈易若有所指似的,说:“他最近过得太清闲,也该让他辛苦辛苦了。”
陈锐略一思量,“好,老二心思细,人又寡淡不浮躁,倒也适合这个差事。”
苏娜这时候冒出来,插话说:“哥,你们别聊了,让四哥歇会儿吧,他这么早过来,还一口东西都没吃呢,一会儿该胃疼了。”
她说这些话,听起来很体贴,并没什么不妥,只是我一看到她,心里就发冷发怵。
陈锐说让沈易回去休息,苏娜非得拉着他吃点东西,沈易也没拒绝,到餐厅把菜单给了我,随便一道后面的价格都有好几个零,我看沈易,他皱眉,我咬咬牙干脆点了几个样子好看的。
这里的东西好吃是好吃,不过每份的量就那么点,而且贵的离谱。沈易压根就没胃口,苏娜一直在劝他,夹了菜放到他嘴边,被他瞥一眼,就吓得收回去塞到自己嘴里。她有时候显得很怕沈易,怕他不高兴,但上次沈易差点入狱,也是她的杰作,这个女孩儿心思有多重,我看不懂。
我中途去了趟洗手间,把乐乐交给沈易抱,他身上全是酒味,乐乐一抱过去就哭,我无奈脱了件衣服裹在身上,这样让他抱着。
我洗完手出来,没走多远在走廊里看到了Eile,他缩在一角抱着身体,背上被抽烂了一条口子,在往外流血,身上穿的很少,走廊里温度不低,却还在发抖。我觉得他并不认识我,帮帮他也没关系,就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套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仰头看到我,用缓慢但很标准的中文说:“谢谢。”
我冲他笑笑,他也咧了咧干涸的嘴角,从口袋里掏出一瓶淡粉色的指甲油,用手比划了两下,我看他可爱,就点了点头,把手伸了出去。他很认真,托着我的指尖细细的涂,甲面很光滑,也没有半点漏掉或者多出的地方,只弄了一只手,我说:“很漂亮。”
他受宠若惊似的,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又露出一种难过的表情,在我要走时他拉住我,说:“姐姐,帮我……报警……”
我心里一颤,他说:“我爸爸……是个走私犯……他会……杀了我……”
他话刚说完,沈易从前面出来,看到我们愣了一下,过来把我拉了过去,Bill的人也过来了,跟沈易微微示意后,把Eile拖起来带了回去。
沈易看到我的指尖,蹙眉道:“回去洗了。”
我不明白,“Bill会杀了他?因为Eile不愿意继承他的家业?”
“那是他的事。”沈易冷血的拉住我继续走。
可Eile只是个孩子,才十几岁的孩子,承受这些东西对他来说本来就很残忍,Eile生在这样的家庭里,让人觉得很可怜。
沈易好像会读心术一样,对我说:“这世界上可怜的人多了,乔绫你不是神,你同情不过来的。你帮秦蓉我可以不管,可Eile,你连想都不要想。”
他走出几步,忽然停下来,语气稍软了些,对我说:“有些人是不需要别人对他们好的,黑暗里的光不会永恒,对他们而言,拥有希望之后再失望,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没有憧憬过更好。”
我黯然的点了点头,低声问他:“沈易,你以后,会让乐乐接你的班吗?”
沈易顿了一下,看着我很认真的说:“乐乐他是我的儿子,但他也是独立的,不是我的傀儡,我更希望他能做自己喜欢的事,而不是毁在这里。这方面我会尊重他的选择。”
我稍稍松了口气,又问他:“那你会打他吗?”
沈易好像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我为什么要打他?”
“苏娜说Bill常常打Eile,还让他大雪天罚跪,嫌他没有出息。”我越说越心酸,沈易虽然说希望乐乐做个普通人就好,可像他这样的人,应该还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像自己,会很厉害吧。沈易连我都打过,那孩子呢,他现在还小,以后长大了肯定会有不听话的地方。
沈易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我,说:“乔绫,你脑子进水了?我不是Bill,乐乐如果不听话,我会跟他讲道理,我又不是虐待狂,我打他干什么?”
“他听不懂你的道理。”我低声念叨。
“听不懂才说,听得懂的时候就不需要讲了。”沈易吸了口气,“别乱想了,回家吧。”
他推开门,我看到乐乐正躺在小沙发上,扯着身上盖的衣服,苏娜在一边站着,可能是沈易不让他碰,只是在看着。
“去抱孩子,我把嘉齐弄起来,一会儿你开车,钥匙拿着了?”
我点头,把乐乐抱过来,苏娜像沈易常做的那样抱着胳膊看着我们,挥了挥手,“一路顺风。”
我觉得诡异,防备的看着她,“你没耍什么花样?”
她拍了下胸脯,“相信我,四哥不让我做的,我绝对不会做。”
沈易在赵嘉齐腿上踢了两下,赵嘉齐哼哼几声,睁睁眼,又闭上了,他只能屈身去把他扶起来,一直弄到车上。
沈易隔着我的衣服抱着乐乐,一坐到车上没人了,才悄悄用手捂了捂胃,眉间拧了起来。
“胃疼?”我从后视镜里看着他,“要去医院吗?”
他靠在座位上,淡淡的说:“不用,一阵儿的事儿。”
我叹了口气,“你要是一杯倒就不用喝这么多了,酒量大也不是件好事。说起来,沈易你到底能喝多少才能倒?”
他挑眉,“我不会倒。”
我心里一跳,在他身边待久了,都不知道到底哪句话是简简单单的字面意思,哪句话又是意有所指。
路上我开的挺慢的,沈易中途可能疼得厉害,自己忍的难捱,就跟我搭了句话,问:“你猜我见过最能喝的是谁?”
我打着方向盘,说:“你爸。”
他默了默,“除了他。”
“那不知道,Bill不是挺能喝么,嘉齐说上次倒了三个都没拿下。”
“不是。”他像在回忆,说:“是你舅舅和四叔,还有喝暖房酒那些人,你没看到你爸在门后面藏了多少空瓶子,都是你舅舅对瓶吹的,还逼我跟他学,红白洋啤掺着喝。也不是喝得多吧,反正挺能折腾人的。”
我噗嗤笑开了,怪不得他送走人之后吐了,但我回家没看到多少酒瓶。
他也被我带着笑了一下,我脑子一抽,随口说:“娶我那天真是委屈你了,回家给你点补偿,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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