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差点摔了杯子,把牛奶放在桌上,问:“你不记得了吗?”
他翻抽屉的动作顿时停住,我说:“你自己把那些东西全都烧了,就在这里,而且我已经告诉过你一次了。”
沈翊搭在抽屉边上的手攥了攥,许久,把桌面上的书和文件一点点重新放回抽屉里,我看着他的动作,心酸渐渐浮了上来,帮他收拾了一下,又看到那个档案袋,就放在我的手边,没有任何标注,从他拿回来之后,我印象里就再也没有打开过。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把东西一件件缓慢的往里放,我拿过袋子,看了他一眼,好奇之下把它打开了,手指一撑,看到里面是厚厚的一摞档案。
我随手抽出了一页,最上面的居然是赵嘉齐,简单的记录了他的个人信息和身世下,一行行小字按时间线整齐的记录着他从进百乐之后做过的事,越到最近就越是详细,连每一笔交易的数额和时间也包括在内。
我又翻了一下,后面都跟这一份差不多,全都是不同的人,有几个也是我曾经从他们口中听说过的。
我心中不解,沈翊抬头看到,条件反射一样,忽然站起来伸手抢了过去。
我愣了下,他没有解释,把档案袋压在了抽屉的最下方,锁好了好生保存着。
我生出一种触碰了别人隐私的感觉,下意识的说了声抱歉。沈翊瞧着我,没有说话,我往那个抽屉那里瞥了一眼,想到了他跟周岩要陆智的资料,而且坚定的认为一定在陈律的办公室里会有,或许就像他这样,把所有的秘密封锁在某一个抽屉的角落里。
我这样想着,嘴上便问了出来,沈翊沉默了很久,说:“上次谢文初说起过他的身份,他对那件案子来说只是个局外人,不可能百分之百的知晓全部,说出那话可能只是在诈我,让我告诉他徐婉宁的事。但从那里离开之后,我仔细想过,也许我真的不了解陆智,我一直都不明白他当初为什么那么拼了命的护我,以我们的交情,他根本没这个必要。”
我依旧不解,“可是陆智的资料,为什么陈律会有?”警察也不是万能的啊。
沈翊对我的疑惑再次保持了沉默,我看着他,思绪却不知道飘到了什么地方,默默思量之下带了几分惊讶,问道:“你怀疑他是警察?”
沈翊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我却随即否定了这个这个想法,见他应了,当下更是迷惑,“可如果是这样,他就更没必要保护你,反而应该跟你是敌对关系才是。”
“元仲早先跟我父亲打过许多年交道,我去砚青山,也是因为这层关系。”沈翊还是波澜不惊的样子,沉稳道:“你不了解卧底,他们不会表露出自己的意图,做的只是侦查,抓捕有其他人,要的就是博取别人的信任,才能更多的得到想要的信息。我们那个小队是李宣在带,能接触到元仲就只有我们两个。陆智,或许是为了走这条路,也可能是因为他知道我……”
他话没有说完,有些失神,慢慢蹙起眉头。
我立刻改口,把那杯变温的牛奶递到他面前,微微笑着说:“喝一点吧,可以促进睡眠。”
沈翊接过去,抬手看了眼腕上的表,一点多了。
他早上九点钟要开会,本来这个时候应该在家里整理资料和提纲的,收到了我的信息之后就赶到青玉巷,现在已经这么晚了,他肯定不会再回去了,走了也是直接去百乐办公室里等着天亮,索性留了下来。
我泡完澡出来的时候,看到他已经正坐在床上发呆,大有与我一块儿睡的意思,又是小小的惊讶,“还以为你会待在书房处理公事。”
他迷迷糊糊的嗯了声,等我拉好了窗帘关了灯到他身边,才闷闷的说:“不太舒服,想休息一下。”
“真难得。”
“嗯?”他揉着我的头发。
“你终于学会心疼自己了。”我搂过他的脖子,抬头吻了他一下。
沈翊没说话,微微揽了我。
我枕在他的胸口,听到心脏的跳动声,耳朵下面也许就是陆智打进去的那片残缺的弹片的位置,让砰砰的声音像眼泪滴在石头上,长久不停地凿出一个洞来。
我翻身趴在他身上,手就按在他的肚子上,借着床头那盏小灯的光看着他的脸。有些伤留下了浅浅的痕迹,不过这一点都不能影响我对他的爱慕,反而更给人添了几分味道似的。
他现在在我眼里,不再是过去那个完美到无可挑剔的男孩儿,他有很多很多缺点,却也有很多新的闪光点,也是这样的变化,让他在我心里变成了一个没有那么被仰视,而是一个踏踏实实的凡人,我想我会更想要这个不完美的爱人。
我并不太困,他也没有说要睡,于是我们就这么依偎着,很久很久都没有开口。
最终打破僵持的还是我,因为我忽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抬了抬头问他:“你说阿岩能找到慧云和照片么?”
沈翊垂下眼来看了我一眼,“不知道,我并不了解他。”
我点了点头,发现自己现在的泪点特别低,就这么一句话就想哭了,鄙视了一把自己,吸了吸鼻子说:“你爸爸也是个很厉害的人吧。”
他没有犹豫,也没有多说,只是淡淡的嗯了声。
我说:“那阿岩也一定可以,虎父无犬子,你不就是这样。”虽然走的不是什么正道。
不过,我却又想反驳自己,纠结的仰头盯着他,“可是如果他真的把案子破了,除了能抓到陈锐,也能抓到你,那你怎么办?就算是自首,有立功情节,我不懂法,应该不会死刑了,但是你干了那么多事儿,要是全招了,怎么也是无期了。”
我顿顿,自己笑自己,“你说我是不是有点贪心了?之前明明想过只要不是死刑就好,现在又……算了,还是不说这些了。”
沈翊顺着我的头发,若有所思,随口说道:“无期可以减刑。”
我立刻提了精神,坐起来瞪大了眼睛,“不是关一辈子么?”
他牵强的扬了扬嘴角,语气有些无可奈何,“那是终身监禁,英美法系才有,中国的法律没那么严苛,死缓都可以减刑。在里面不犯事,表现好一点,好好悔过,如果还有立功,量刑上会减免更多,严重疾病不适合关押,还可以保外就医。”
“那要是你说的情况除了严重疾病都有呢,能减到几年?”
“十二年以上。”
我被这个数字浇灭了原本燃起的火苗,掰着手指头数数,那时候连乐乐都快十五岁了。
我有些失意,觉得怪怪的,对他说:“你对刑法很了解啊,是不是处理这种事多了,刻意学来钻空子?”
“没有很了解,钻空子有律师。”他又看我一眼,说:“这是常识。”
“骗子,常识我怎么不知道?”我一直觉得无期就是永远都出不来了,死缓就是让你等会儿再死。
“你傻。”他往被窝里钻,被我缠住,惨兮兮的笑了下,妥协道:“我翻过书行不行?”
“你还翻这种书?还说不是想钻空子。”我随口一说,他却愣了下,随后抱紧了我,“别问了,我不会有用上的那天,你别想太多,事情我会解决。”
我嗯了声,想着又问他:“开枪打慧云,是不是你做的?”
沈翊蹙眉,我便确定了心里的答案,环着他的脖子说:“没打死他,让他滚到山脚下,你其实是想救他的吧。”
“只是怕他死的太碍眼。”
我古怪的看他一眼,“有时候总有一种错觉,觉得你其实是个好人,就算不是那么好,至少心里没那么坏。”
他意味不明的嗯了声,我多看了他一眼,被子被我的不老实弄开了一块,他睡衣敞着,很多地方都露了出来,我很快把视线挪开,他却掀了掀被子压在了我身上,眼神里带了点询问。
我立刻会意,却摇了摇头,“你不是累了么?”
“你想的话……”
“我又不是看到你的身体就想那个,你把我想成什么样了,满脑子的少儿不宜。”
沈翊大概有点尴尬,躺在我身边,小臂挡在了眼前。
我趴在床上,戳着他的胳膊说:“其实你不用特别去在意,你又不是不可以做,我觉得咱们俩没必要现在这么着急,留点儿给以后也挺好的。”
他把手拿下来,眼睛有些干干的,看起来黑的发沉。
我接着说:“我总结过了,你就是心理问题,能不能做完全取决于你心里想不想,现在反正我又没有那个意思,我们两个还是都别勉强自己,带来更大的心理压力和阴影比较好。”
他看我的眼神变得有点奇怪,轻轻地嗯了声。
我往他身边蹭了蹭,正面抱着他,“睡吧,晚安。”
沈翊伸出手去灭掉了床头的灯,把被子给我掖好,手臂也抱住了我,“晚安。”
他身上的味道就像给我打了一针安心剂,在短时间里不再去担心别的事情,呼吸渐渐变得均匀,当真生出几分困意来,睡着了,却并不深。周围很黑,我觉察到沈翊下了床,眯着眼睛看他换了衣服,动作很轻,把窗帘拉开了一角,房间里很快透进一丝晦暗的月光。
他似乎是开了窗,有风吹进来,他抬手护了护火,点了一支烟,背对着我。
我重新闭上了眼睛,很快便又睡着,醒来的时候,床头的闹钟已经八点半了,他果然不在。当我洗漱好准备去看乐乐的时候,却瞥见书桌上放了一幅画。与他画的那些人像不同,这是一幅写实素描,每一笔看起来都很细腻干净,是我过去的样子。
画的背面是漂亮的花体,“Ifwehadthechancetodoitallagain”。
我站在那里,看着画里的人愣了许久,仔仔细细的把它装进一个透明的档案袋里收了起来,出去之后,看到张婶正跟乐乐在玩儿,道了声早安之后,看到了桌上放着的早餐,我被乐乐抱着亲了一口,走过去看到了桌上放着的一张字条,就只有四个字:热过再吃。
我不由笑了笑,眼眶却有些发酸,这些简单的事应该是我最期待的生活,我一直想着及时行乐,只过好当下,可为什么想到的却全都是以后,为此担心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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