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翊开了电视,播到财经频道,说要给我们让地方,实际上根本就没有打算要动的意思。
我对他这些奇奇怪怪的人格有些难以理解,所以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还处于一个蒙圈的状态,傻了吧唧的站在那里打量着他,想这到底是人格一还是人格二,反而是一旁的赵嘉齐露出一丝尴尬的情绪,好像自己永远出现的时机都不对。
“呃——乔姐,我先走了?”他指指门框,眼神是在询问我,因为沈翊出现的状况太多了,他可能是担心他一走沈翊再犯病没人帮忙,我又会吃亏。
我被他从思绪里拉回来,呵呵笑了两声,说:“别啊,那个……一会儿去看看蓉蓉吧,她肯定也想你了,还有乐乐。”
我瞥了眼沈翊,正对上他心不在焉的目光,挑了挑眉告诉他人家赵嘉齐是有喜欢的人的。
赵嘉齐抓了抓脑袋,浑身别扭似的,最后只能说:“那我楼下等你们吧,四哥也会去看乐乐吧?我去开车。”
话毕,好像再待下去就会被生吞活剥似的,一溜烟的跑了。
他一出门,沈翊就把电视关了,面无表情的站起来往浴室走,我伸手拦住他,“你现在不能沾水。”
沈翊微怔,神色温和,淡声道:“没事。”
说罢按下我的手,拉开门进去之后又锁上,把我关在门外发呆。
我走到窗边,拉开了所有的窗帘,往下看到了赵嘉齐的车,他坐在里面也是愣愣的的样子。
沈翊冲了个冷水澡,出来的时候换了衣服,头发还是湿漉漉的。
我只是随意的瞄了一眼,目光却被吸引了去,黏在他身上再也挪不开。
他跟平时真的不一样,连穿衣服的风格都不同,我还是第一次见他穿白色的外套,在他那一堆黑灰深蓝中,难得的一抹亮色。
“你现在出去爬到屋顶上,我一定找不到你。”我看着他调侃道。
沈翊对客厅的亮光稍微有些不适,看到外面还未融化干净的一层薄薄的雪,没有说话,嘴角一抹浅薄的笑意。
我走到他身边,仰头在他脸上摸了摸,真实的触感,怎么就让人感觉这么不同呢。
“要去看乐乐吗?”我问。
沈翊很客气的微微俯了俯身,好让我不必抬头看他,温声道:“你同意的话。”
我摸过他手里的毛巾,抬手扣在了他脑袋上,“先吹干,免得出去感冒了,外面很冷,天气预报又没看吧,说是有风呢,我来的时候还好,这会儿看树枝都动了。”
我按着他坐下,找吹风机,然后开了热风帮他吹。
沈翊很不自在的坐在我面前,听着我的唠叨,手放在大腿上紧张的攥起来,等我按照自己的心意把他收拾好了,跟他说嘉齐在等,准备出门的时候,他在后面悄悄地拉住了我的手。
他指尖凉凉的,我回过头去,对上他漆黑的眸子,好像噙着一丝深情,深邃不见底,里面藏了许多秘密不能言说。
我等待着他开口,他却只是看着我,然后勾勒出礼貌的笑容,又把窗帘拉回来,我没忍住,指着他家里唯一的一株盆栽说:“植物也需要晒晒太阳,你看叶子都黄了,这样养不活的,你装那么大的落地窗,就是为了拿窗帘挡光?”
沈翊闻言没有丝毫要把窗帘打开的意思,只是说:“那不是我养的,这房子一般没人住,也不会有人给它浇水,除非它自己能自力更生,否则就算每天晒也养不活。”
他说完回头看一眼,“也许已经死了。”
我伸手抓起一片叶子,花盆里的土壤很干,而植株毫无生气,蔫蔫的耷拉着脑袋,叶子也是干的,不过看起来并不是丝毫没有救回来的可能,只要抢救一下的话,不过我们两个都不懂如何去养活它,我只好提建议,“下次可以养株仙人掌那一类的植物,耐旱。”
“高中不是养过,被你浇水浇到烂根,球被陈灿拿去砸他男友。”
我捏着叶片的手一抖,把它拽了下来。
“走吧。”他淡声道。
我跟在他身后,看他平淡的脸,不可能是那个沈易,可他怎么知道仙人球的事情。
在去南山馆的路上,我才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到底是谁,只是他这时候出现,是为了什么呢。
赵嘉齐今天也很沉默,他在见到蓉蓉时,也没有表现出多么高兴的样子,因为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弄清楚,蓉蓉喜欢的人到底是谁,还有她跟王圳之间那点事儿,就像在他们之间隔了一根尖锐的刺,让我两个人都无法靠近,即使赵嘉齐主动想要问清楚,最终也只能是以蓉蓉听不懂的遍体鳞伤结尾。
沈翊抱了抱乐乐,乐乐没睡醒似的,很乖的躺在他怀里啃手指。
蓉蓉拉着赵嘉齐去外面草坪荡秋千,张婶没事的时候也安静的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于是客厅里就只有我、沈翊、乐乐,还有趴在沈翊脚边的豆包。
沈翊看乐乐的眼神里添了很多依恋和不舍,当沈翊把他交给我的时候,我甚至都不忍心把他抱过来。
我尝试着把我从谢文初那里听到的那些话,用聊家常话那样的语气告诉了他,想探探他的反应。
沈翊听到最后,也没有发表任何意见,我连徐婉宁的事情都说了,他还是不吭声,最后我问他:“其实,你就是那个领导者吧?”
他抬眼,没有说是,也没说否,“我了解他们每一个人,每一件事。”
我咬着下唇,奇怪的看着他,“那么,你是最先存在的主人格?”
他还是没有给我确定的答复,而是问我:“乔绫,如果我们当中只有一个能留下来,你希望是谁?”
“……有什么区别吗?”我说完又觉得不对,翻来覆去措辞了好几遍,还是词穷又笨的说:“说真的,在我眼里,你们……都是同一个人,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喜欢哪一个?”
“我不知道。”我拉下脸来,好像他欠了我很多钱,“真的差不多,我没办法硬要把你们分成几个人来对待。”
他终于没再问,而是说:“我们确实不同,这就是一个精神病人的世界,很难理解,但它存在,所以合理。”
“你别这么说。”
“事实而已。”他一脸的无谓,“如果不是因为那个人是谢文初,或许我现在应该住在医院里关一辈子。”
“可他想害你。”
“焉知非福?”他把一旁的玩具放到乐乐手里,手抚上我的脸,指腹在我脸颊上轻轻摩挲,淡声道:“这些都不是我的生活方式,不管是福是祸,它们不属于我。如果你是为了他,我也会保护他,你别再参与了,好不好?”
我对沈翊对另一个人格说“他”字,有些不适应,消化了一下,说:“我不明白我到底该听谁的。”
“你信任谁?”
他定定的看着我,我张了张嘴,摸了摸额头,有点崩溃的说:“我只想相信那个完整的你,不想再这样下去,我希望你能换一个医生,或者我们应该换一个地方,治好你的病,让他们融合,你们是一个整体,而不是四分五裂无法拼接的拼图。”
我把乐乐放到一边,抓住他的手,“你也该试着来相信我,我不会害你,我只想帮你。”
沈翊眸光深沉,不言,以沉默来拒绝。
我纠结的说:“我不太明白你们几个对这具身体里支配权是怎么分配的,但是那个沈翊,就是开始往他身上融合的那一个,他……”
“成功的话,他会留下来。”沈翊强调了三个字,“只有他。”
“那你们呢?”
他想说什么,又换了话语,听到我耳朵里的,是他说:“我们只是他不愿意接受的记忆和情绪,等到他的内心足够强大,能接受全部的时候,至少,我会把一切还给他,然后……消失,让他过正常人的生活。”
我没来由的一阵伤感,“你,会不会也很难过?”
沈翊毫不在意,微笑着摇头,轻描淡写道:“事情要结束,总要有人离开,只要他肯接纳我,我就是他的一部分。”
我不太清楚他们其中的逻辑,但这应该也就跟拼图差不多,能拼起来,就是完整的,如果不能,可能有办法能强制把这个人格清除,作为整幅图多余的一部分,但那样的话,这副拼图也缺失了一角。
我听到外面有动静,打断了我想说的话,起身说:“我出去看看。”
沈翊忽然伸手把我扯进怀里,手臂收紧死死地抱着我,让我动弹不得。
“我还有最后几句话,这次之后,我不会再出现。”他附在我耳边,嗓音有些喑哑的说:“让他小心罗婧,别相信随意可以看到的东西,更不要试图相信和依靠任何人,最重要的,别告诉他关于我的事,就当我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你……”
“答应我!”他语气加重了许多。
我没来得及思考,直接点了点头。
沈翊抱着我的手臂松了一些,我也抬手去抱他,刚刚碰到,看到他闭上了眼睛,眉间紧紧蹙了起来,我轻轻晃了晃他的肩膀,他只是微微动了动,身体便失去了控制,靠着我倒了下来。
我扶着他在原地怔忪,门被赵嘉齐打开,焦急的进来说:“嫂子,你快去看看傻子,她把大哥……”
他说着看到沈翊,语句一顿,问:“四哥怎么了?”
我焦头烂额,把沈翊靠在沙发上,见他一时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先往外走,问:“你说蓉蓉怎么了?”
说完没等他回答,我就看到外面的小桌倒了,被掀翻在地上,而蓉蓉手里抓着木椅子,正朝陈锐扔过去。
陈锐抬手挡了一下,椅子正好砸在他手臂上,往后退了退,头上也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砸破了,回头的片刻,眼睛盯着蓉蓉,目光里透出一股狠戾,手背的筋凸起,浑身透着一股凌冽的杀意,一眼便让人胆颤。
只是当我和赵嘉齐出去,拦住蓉蓉再看的时候,他却只是站在那里,所有的戾气锋芒尽数敛了起来,一脸讶异的看了眼蓉蓉。赵嘉齐跟他解释蓉蓉的脑子有问题,他好似理解一番,只是勉勉强强的勾了勾唇角,碰了下额头的血,说:“我只是想找阿易商量点事,去了他家看过没人才来这里,如果不方便的话,还是改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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