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跳顿时漏了一拍,想装作听不懂他话中的意思,可被拆穿还说谎,又显得有些滑稽,垂头丧气的看着他,“你生气了?”
沈易伸手在我脖颈间摸了一下,食指挑起我的下巴,中指和无名指在下面摩挲着,如果有一个刀片的话,我便会血溅当场。只是,我看向沈易那双漆黑的眸子,在其中捕捉到了一味茫然和忧虑,我弄不清这是从何而来,捏住了他的手,攥在掌心。
“嘉齐是跟我说了一些话,我觉得他说得对,你真的发展得太快了,根基不扎实,你的城墙垒得再高,又有什么用。”我诚恳的看着他,说:“你已经做得够好了,不管什么原因,现在在百乐你一家独大,没有人敢在明面上碰你。沈易,收手吧,哪怕先暂时停一停,站稳脚步再走下一步。”
沈易把手挣了出去,拉了拉披在肩上的衣服,默不作声的安静着,像在思考。
我趁他听得进去,补话说:“范蠡和文种当初一起跟勾践设计讨伐吴国,后来夫差自杀,越国破吴,成了江淮的霸主。范蠡选择了隐姓埋名离开勾践,临行前劝文种: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说勾践这种人,只能共患难而不可共享乐,劝他尽快离开。文种没有听他的建议,自满得意,最后却落得个被赐死的下场。而范蠡选择了去四海经商,反成了一代商圣,这样的对比,还不够明显吗?”
沈易抬眼,冷声道:“你这个例子举得糟透了。”
他起身往回走,我在后面跟上,说:“如果文种听了他人的建议及时离开,最后就不会自杀了。是他自己太贪心,以为帮勾践打下江山便是功高,可属镂宝剑杀功臣,王者的身边是不会留一个于自己有所矛盾的能臣的,你……”
我话还没说完,超过了他停下来的脚步,转过身来看着他。
沈易似有厌烦,说:“那就让文种杀了勾践,自己去坐王座。”
我心里咯噔一下,他视线滑到我身上,淡声说:“少在这里指桑骂槐,你碎碎念这些不就是想说我太贪。可乔绫我现在收不了手,我只要停下来,袁颢会先一步对我下手,他不是只会装模作样的纸老虎,我如果现在被动,就永远都不可能有翻身的那天。还有,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为陈锐做功,我们只是相互利用,迟早会有撕破脸的一天,你的例子,在我这里根本不成立。你让我学范蠡,但我离开的下场只会像伯嚭那样,以不忠于其君的名义被诛杀,你以为我真的能脱得了身?不会的,一朝踏进这道门,就不会有走出去的路。躲躲藏藏的度过余生,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你想要的就只有那一片浮华吗?”我还笑着,却有些僵硬。
沈易微微低了头,停顿了几秒,搂过我的脖子吻我的额头,带着一丝慵懒的声线,柔声说道:“还记得梨园脚下的霓虹吗?你是我的妻子,我拥有的全部都会是你的。我们两个,还有乐乐,我们是一体的。只要你不背叛我,不离开我,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也许浮华不比苍凉美,不比平凡美,可这就是我的一切,我愿意把它送给你,如果你肯收下。”
我躲开了他,牵强的抬起头,说:“我对那些不感兴趣,我若只想要你的心,你也会给?”
沈易略加思索,只轻声笑道:“我的心给了你,那我该怎么办?菜无心可活,人无心即死,你又想守寡了?”
我愣了愣,思量着他的话,却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
他和赵嘉齐说的都不错,他若是把心给我,真的会被我害死。
我在水管前冲掉了脚上的细沙,还偏过脸与他开了句玩笑,说:“谁说人没心不能活了,那满大街多少没心没肺的人,都活的好好的,祸害遗千年,你一定能长命百岁。”
沈易差点把我的脑袋按在水管下面,吓得我连连求饶,跟着他回住处。
沈易昨天的邮件还没看完,这一早又收到了月度总结和新收地块的计划书。赵嘉齐帮他整理了一遍之后就回去睡了,沈易抱着电脑在书桌前冷面翻看着,要了杯黑咖啡,送来的时候我给他换成了暖胃的拿铁,他看也没看就喝了一口,随后怔了怔,转过来看我。
我拿着一本缅文书,挡住了脸假装不关自己的事。
我余光瞥见他只是把杯子放下,继续敲击着键盘,没有说什么,但嘴角是微微笑着的。
他有时会笑的很频繁,让我对他有一种明知那是陷阱还上瘾的欲罢不能。
赵嘉齐熬了一夜,回来就睡了一整天。这一天都很平静,沈易处理完了公事,就带我四处走走看看风景。他今天格外耐心好脾气,被我问东问西也没有扔下我,而是挨个儿解答了我的疑惑,关于缅甸人的名字啊,为什么手机卡没有信号,等等等等。还亲自去高高的棕榈树上摘了果子给我玩儿,说可以拿去酿酒。我自然是没有那个本事,只是捏着玩一玩而已。
他冷的时候我怕他,可他真的温柔起来,又让觉得不踏实,浑身起鸡皮疙瘩。
我午间小憩了一会,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几个野人在跳舞,支起篝火烤着野味。我们三个坐在一起吃着美味,沈易手上戴着我们的结婚戒指,低头来吻我,还送了我一大堆带不走的奇奇怪怪的花。
我这个梦告诉了沈易,他淡淡的没说话,只是手摸了摸口袋,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天色暗下来,晚餐时停电,沈易说带我们出去吃,赵嘉齐递给我了一把枪,我塞在衣服里带着,有点忐忑的跟着他们出门。
都说这里的山上有野兽,这两个人还敢往上跑,我裹着衣服被沈易牵着手拉着走,中途他给我编了一个花环,扣在了我的头上。赵嘉齐这个心血来潮的,还弄了头大象让我骑,等还给人家的时候,我从上面下来腿都软了。
走到了一个地方,周围忽然亮起来,我用手挡住了眼睛,眯着眼看到那一片空地上摆满了不知名的花,周围都点了灯,中间更是燃起了篝火。两边摆了桌子,上面摆满了当地的食物,大大小小的碗碟凑在一起,煞是好看,让人一看就有食欲。
有一位年迈的妇人为我们摆放好了餐具,过来跟沈易打了声招呼,说了一句什么之后离开了。
林中的空地被火光映成一个暖黄的灯笼,我们身在其中,被鲜花和美食簇拥,好像一个美好的小小乌托邦。
几个山野的人出来围着篝火,拉着我们去转着圈跳舞的时候,我硬是笑出了眼泪。沈易烤了野兽的肉,切下一片来给我,我张嘴从他的刀子上咬下来,看他刷的一层层酱料,味道特别香。
“这都是你准备的?”我从那几个人跑出来,喘上几口气,含笑看向他,没想到在异国也会有惊喜出现。
沈易擦了擦手上沾到的油渍,歪头看我,笑着开口道:“听说女孩儿都有个童话梦,我给不了你童话,送你一场梦,你觉得怎么样?喜欢吗?”
“这个梦美极了!”我抱着他亲了一口,看他又露出笑容,心里一股暖流缓缓淌过。
我没想到我的几句话,会被他用这种方式变成现实,更没想到我们白天还在讨论文种范蠡,现在就会浪漫的在山林里围着篝火跟“野人”在花海里跳舞。
我饮了一杯酒,沉醉在这个夜晚。
玩儿够了,我们两个十指相扣,我想起那个梦最重要的一个东西,抬起他的手,看到的却是空的,心里失落了一下。我以为沈易没注意到我的举动,却被他拉进怀里,从衬衫里面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个东西。我使劲儿揉了揉眼睛,诧异的看向他那张微笑的脸。
他把戒指放在我的掌心,伸出手,暧昧的低声说:“来,帮我戴上。”
我再也忍不住湿润了眼眶,拿着紧张的对他说:“我现在膝盖发软,怎么办?我是不是应该给你跪下求个婚,然后把你娶回家?”
他别过头去笑了,随后有些无奈的看着我,“娶吧,只要你养得起我。”
“哇,那我压力好大。”我夸张的做出个表情。
赵嘉齐在一旁听到我们的对话,憋笑憋到内伤。
我清了清嗓子,擦了擦手,才郑重的,仿佛一个仪式似的,把那枚戒指,缓缓套在了沈易的手上。
他把我抱过去在怀里,语气愉悦的问我:“我是不是该还你件礼物?”
“还有礼物?”
“有。”他轻笑着,低下头来吻我,我闭上眼睛,感觉到他的呼吸打在我脸上,美梦即将彻底成真时,我感觉到手臂上溅到了什么东西,听到了枪声,下一秒就被拉过去推到了一棵树的后面,后背蹭在上面,一片火辣。
我看到一个死掉的“野人”,被一枪打爆了脑袋,而我身上溅到的,正是他的血。
“四哥!”赵嘉齐喊了一声,扔过来一个袋子。
沈易接住从里面拿了一盒子弹给我,把我的头按在他怀里,加快了语速说:“我教过你怎么开枪,先在这里别动,一会听我的。我让你走你再走。装好子弹,开保险,如果有危险,什么都不用顾忌,用你最快的速度扣扳机,懂吗?”
我被这样的反转吓得说不出话来,只能不住的点头。
丛林里有动静,沈易放开了我,跟赵嘉齐打了个手势,两人握紧了手里的枪,听着林子里的声音,深呼吸几口,起身闪了出去。我自己一个人被留在原地有遮挡的地方,听着耳边的枪声,弄不清这是怎么回事,外面会是吴朗,还是吴珀的人。
沈易和赵嘉齐凑在了一起,等人一靠近,同时从两边对外预测准了方向开枪。
枪声未听,我听到沈易在喊我:“乔绫,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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