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乐还坐在他另一边的床上,抱着怀里的玩具目瞪口呆的看着沈翊,眼泪在眼圈里打着转,在我进门之后,哇的大哭了起来。
沈翊那只被铐住的手上,小臂的袖子洇红了一片,旁边放了一把刀尖沾了血的美工刀。
我抱起乐乐捂住了他的眼睛,赵老师来给我们送吃的看到这一幕也怔了一下,随即按了床头的铃,帮我一块儿哄着乐乐。
护士很快赶来,赵老师帮着过去查看沈翊的情况,我把孩子抱了出去,坐在走廊里拍着他的背。徐医生赶过来之后,乐乐已经停止了哭泣,只是被吓到了,瑟瑟的缩在我怀里一抽一抽的吸着鼻子。
我把我知道的尽量简短的告诉了徐医生,他听罢没有说什么,而是先去病房里看了看。
里面传出噼里啪啦的物品打砸声,还有几个女护士的尖叫声,听起来场面好像很混乱,门上也被摔了一个东西,徐医生进去之后又过了有三四分钟,里面的声音才渐渐变小,还有一个护士是被人护着捂着肩膀哭着出来的,嘴里念着快点去骨科找某个医生。
我对里面的情况一无所知,紧张到手脚冰凉。
我等消息的时候抱着乐乐,心里全是对自己的埋怨,沈翊变成这样就是因为小时候受过什么刺激,我自己是当妈妈的人,却还是看不好自己的孩子。
我想起刚才我回来的时候遇到的那个医生,我亲眼看着他从病房里走出去,互相之间还打了招呼,可此刻想来,他就是那个做了这些事的凶手,换言之,他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Mars。
这种与凶手的擦肩而过让我感到了一股恶寒,但更让我恐惧的事,事情发生时,乐乐就在现场,他很有可能看到了一切。
我不敢去问他什么,只能不断地安慰着他,他刚睡醒穿的很少,我出来时也没有给他拿衣服,便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包裹住他,擦了擦他脸上的泪。他满是惊慌的看着我,小手紧紧地抓着我的衣角不放,颤颤的问我:“爸爸会死吗?”
我愣了愣,这是他有了自己的认知和思想之后第一次管沈翊叫爸爸。
可我高兴不起来。
我惧怕关于死亡的任何一个话题。
我强颜欢笑着对他说:“不会,乐乐忘了吗?爸爸还要跟我们一起回家的,他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做到的,我们都相信他,好吗?”
乐乐怯怯的看着我点了点头,然后把头埋进我的胸口,我很快就感觉到了他的眼里浸过我的衣服透漏出的湿意。
赵老师和徐医生出来之后,我们在办公室里坐着,好像都在等待着另一个人先开口。
我还抱着乐乐,徐医生顾及到他,还是让我给张婶打了个电话,让他来医院先帮忙照顾一下。
张婶自己在南山馆也没有什么事,很快就赶了过来,乐乐跟她待的时间不短,对她并不排斥,而且很懂事的知道我们要说话,张开手让张婶抱着,跟在赵老师身后到了另一个房间里。
徐医生这才开口对我说:“还是先报警吧,这次已经不是他自己的问题了,有人要对他下手,我们医院保护不了他,而且他手上的手铐,我们也没办法打开。”
“手铐我会想办法,他人没事吗?”我问。
“刚才醒过来了一次,听护士说一开始还好,只是对自己所处的环境有些疑惑,但看到对面的镜子时,就立刻变了一个人,打伤了我们一个想要为他处理伤口的护士,什么话都不说,就是不让别人靠近他。”
徐医生说话时,我注意到他的颧骨侧面也有一点红肿的痕迹,内疚的说了声抱歉。
徐医生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只是笑笑,说:“没事,对一些暴躁型的病人,常有的事。”
“麻烦您了。”我沉沉的低着头,一副郁郁的样子。
徐医生摇头,“这没什么,我是医生,干的就是这行。不过有件事还是要提醒你,少让乔乐跟他接触一点吧,这对他也许会有帮助,但对孩子来说不是件好事。”
说道这里,我想到问徐医生:“沈翊的多重人格,会遗传吗?”
这个问题说起来会有点蠢,这种病是后天形成的,而且属于精神类,要算起遗传性,按正常来说,好像是不会发生的一件事。
徐医生抿了抿嘴角,从抽屉里拿出了他整理的关于沈翊病情的一个档案,翻开看了看,说:“他的母亲有过抑郁病史,父亲的状况不明,要说遗传的话……”
他重新把档案合上,抬手看着我说:“从遗传学的研究来看,精神病不能算是一种遗传病,但它的发病跟遗传会有一定的关系,有病史的家庭,血亲患病的几率会比普通正常家庭高出百分之十甚至是五十的几率。”
“您是说这个病有遗传倾向,那么乐乐也有可能会有多重人格?”
“这个我说不好,他现在还很小,看不出什么,而且遗传这种事情并不是绝对的,只是一种有可能诱发的因素。”
徐医生见我满脸不可思议的样子,接着说:“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其实有些人得病,只是因为我们的心理可能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坚强,乔乐现在年纪小,你们做父母的就应该多给他保驾护航,在他不懂事的时候给他一个相对干净安全的环境和足以受用一生的家教。孩子虽然有你们的基因在里面,但他是独立的新个体,我认为比这些东西更重要的,还是他自己个人的人生和经历。”
我还是揣着一肚子的担忧,点了点头,还是很介意,问:“乐乐得病的几率真的会比别人高吗?”
徐医生露出一丝无奈,说:“我刚才说的几率只是家族里患病率的统计,准确性还有待权衡,因为家庭是一个人最重要的成长环境,有些病人自己本身带有攻击性,而且大都多疑敏感,有的又过分冷淡,这对孩子来说会受到很大的影响,形成一种恶性的循环。所以我们不能肯定,他们发病,到底是因为父母的遗传,还是因为外界长期的压迫,这两种有时很难去分辨。就像沈翊,他变成这样,是因为母系的遗传,还是童年没有得到好的引导?我个人更倾向于后者。”
“如果两样都有呢……”我犹犹豫豫的看着他。
“那就把乐乐看作是易感人群。”徐医生说:“小乔,与其在这里无用的担心,不如早一点去预防,如果沈易真的控制不了自己,就尽量的去减少他们之间的接触,不要让他受到这种情绪的影响,尽可能的去给他一个快乐稳定的童年,这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我应许下来,默默地记在心里,反思过去,我们两个,谁都没有做好一个称职的父母,连最基础的稳定也没有给过他。
乐乐受了惊吓,徐医生很小心的给他做了一个心理沟通和疏导,乐乐也说了一些话,让我松了口气的是,他并没有看到Mars做这件事的整个过程,醒过来的时候,跟我回去的时间差不多,只是他比我多看到了那个人把面具覆在沈翊脸上的事情。
乐乐不愿意跟着张婶回家,赵老师就把他带到了一个空的病房里,把他的玩具也拿过去几个,我在那里陪了他一会儿,喂他吃了早饭,安顿好才回去看沈翊,刚到病房里却先看到了谢文初。
“你来干什么?”我看着他脱口而出。
谢文初面无表情的瞥了我一眼,拿起放在床头桌子上的那把美工刀看了看,怪异的笑了下,说:“别多想,我只想来看看他,毕竟我们有十几年的交情。”
我没吭声。
“我还是建议你让他继续服药。”他把一个小药瓶放在了桌上,跟上次我扔掉的是一样的。
“我会考虑。”我敷衍的看着他。
谢文初还是那副表情,像在冷笑,又满含阴谋,走到门口停了下脚步,侧头对我说:“顺便换掉徐景文的话,会更明智。”
说罢不等我再开口,便关上门离开。
我现在一见到他就浑身膈应,而且我总也弄不明白,他到底想干什么,是不是真的想治好沈翊。
我的目光落在床上的人身上,他输着液,袖子剪掉了一截,伤口处包了薄薄的一层纱布,这会儿血有点渗了出来。
病房里有人收拾过了,那面镜子也拿了出去。
手铐还在,我想来想去,只有一个沈岩可以帮忙,石添那件事之后,我们都没有联系过,大飞截肢,他自己也受了伤,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我给他发了条信息,把情况都告诉他了,他回复是下午,问我地址。
我发过去之后不到半小时就听到了敲门声,他什么都没带,一身便衣站在门口,人看起来有些颓靡,脸色发青。
他看到沈翊,没有上前,问我:“就是你那一次说的那个病?”
我点了点头,“比那要严重。”
沈岩沉默了一会儿,到他身旁蹲了下来,戴着手套,从口袋里摸了根铁丝,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把手铐给打开很快取了下来,丢进了他带的一个透明袋子里,折了一下放回大衣口袋。他把那把美工刀也收了起来,说:“这两个我就先拿走了。”
我怔怔,回过神来,问他:“你要走了吗?”
沈岩顿顿,说:“查查这个案子吧,这里应该有监控,先去看看,等他醒了再做个笔录。”
他转头问我,“你要一块儿吗?”
我想了想点了点头,跟在他身后一起去了监控室,路上问他:“大飞他还好吗?”
沈岩面上没有半分波澜,轻轻地嗯了声,“伤好就准备退了。”
我默然,又问:“那你呢?”
“我?”沈岩很快的跟人说明的情况,出示了证件之后回过头来看我一眼,反问道:“你觉得呢?”
我不言,跟着他进去调监控,时间调到那个点,画面里出现那个医生,进到病房里三分多钟就出来了,之后就是我们遇到的那一幕。周岩让人调了另一个通道的画面,那个假医生走到监控面前的时候,忽然抬起了头,看了一眼摄像头,然后伸出手在上面遮挡了一个东西,画面立刻变成了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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