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嫤一路小跑,赶到太医院的时候。
太医院里,只剩下两三个太医在了。
两个太医守着那报信官,在低声议论着什么。另一个太医,坐在灯下,翻着医书。
梁嫤在宫门口便戴上了黑色的围帽。
一身黑衣,头戴黑色围帽的人,忽然出现在太医院。
三个太医都十分意外。
宫人将梁嫤引到地方,解释道:“这是世子爷请来的神医,要了解江东来的报信官的病情,烦请各位招呼一下!”
宫人说完,便退走了。
太医打量着带着围帽的梁嫤,目光有些不善。
看书那太医放下书册道:“宫外来的?”
梁嫤虽是心急,但又不得不耐下性子,点了点头。
“不知道宫里的规矩吧?宫里不能带围帽,宫里住着的都是主子,见主子岂能挡脸?一股子江湖气!”那太医轻声慢语的说道。
梁嫤点点头,“知道了,此时不便,请容日后再去围帽。可否让在下诊治一下那报信官?”
看书的太医见她不肯摘去围帽,冷哼了一声,又坐了下来,拿着书,随手翻着。
另外两个太医看了看她,也转过脸去,继续小声说话,竟无人再打理她。
梁嫤皱了皱眉,也不管其他,顾不得这宫里的规矩,走上前去,径自进了里间。
里间榻上躺着一个男人,男人头面红肿,肿的一双眼睛就只剩下两条细缝。蒙着被子,他仍旧在瑟瑟发抖。并时不时的低声呻吟着,看起来已有些神智昏沉。
梁嫤正要上前切脉。
两个看守着报信官的太医却是上前拦住她。
“你是郎中?”太医问道。
梁嫤点了点头。
“懂不懂规矩?”太医不悦。
梁嫤心中焦急,“烦请赐教?”
“这是咱们正在诊治的病人,便是上头主子让你接受,你上来,难道不得先经过咱们同意?不问问先诊治的大夫的结果?上来就要切脉,真是一点礼数也没有!”太医冷哼道。
旁边的另一位太医道:“诶,钱太医莫要这么认真,江湖郎中,他懂得什么规矩?”
梁嫤心下不悦,不欲再理会两位太医。
绕过挡在她面前的钱太医就要去诊脉。
钱太医伸手“啪”的打落她刚伸出去的手。
“诶,我说你还真是蹬鼻子上脸了?没听到应该怎么做么?你应该先请教咱们!”钱太医瞪着眼睛看着她说道。
梁嫤收回手,站直了身子,再三看了躺在榻上的报信官。
目光一直没有落在钱太医身上。
这让钱太医觉得自己受到了轻视,当即指着梁嫤就要发怒。
一旁的另一位太医,倒是端着笑脸儿,乐呵呵的劝着。
梁嫤虽未切脉,但观其形,已经基本可以断定,报信官所得就是“大头瘟”无疑。
她冷冷看了一眼一旁的钱太医,“病患发病开始憎寒发热,头面焮肿,咽喉耳前肿痛,连及颌下颈部。舌赤苔黄,脉滑数。请问钱太医,我说的可对?”
钱太医闻言一愣,再次打量了她一眼,轻哼了一声道:“有点儿本事,不是来充数的!”
“如果我没有猜错,太医院给他开的方乃是承气汤加蓝根下之?”梁嫤又问道。
钱太医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倒是另一位太医点了点头,“承气汤泻下,此病需消泄邪火,解毒消肿。所以,的确是用承气汤加蓝根,已见起色!”
梁嫤却是摇了摇头,“承气汤泻胃。而报信官所肿部位乃在上身,上攻头面而为肿,医治此病,需得透卫清热,苦辛平清火散肿消毒。诸药需得浮而不沉,清阳生于高巅,则浊邪不能复居其位。”
话音刚落,两位太医便都转脸看向她。
梁嫤又道:“且这病乃是传染性强之病,凡接触过之人,体强者或能抵抗,体弱者多半会感外邪亦患此病!”
“什么?”钱太医一愣,立即往后退了两步。
梁嫤想到自己在医馆已经针对大头瘟的不同病期配好的药,临走是太过慌张,却是忘在了医馆中。
转脸对那个态度一直还算温和的太医道:“敢问太医,咱们太医院的药都在哪里?我有一副验方,添减可治此病。”
那太医摸了摸下巴道:“药都在御药房,咱们这儿只管看病开方,不管抓药。”
宫里头就是麻烦!
这么一来一去,耽误时间不说,倘若这屋里的人已经染了病,隐而未发。进出御药房,不是牵连进更多的人来么?
梁嫤正要开口,却忽闻太医院外头一阵脚步声,似有不少人将太医院团团围住。
那外间里看书的太医,将书往手旁小几上一放,起身向外看去。
另外两位太医,也急匆匆走出里间,“怎么回事?”
梁嫤不得不跟了出来,往外一看,正瞧见李玄意的身影,从太医院外头,跨入院子。
“神医安在?”李玄意在外头高声道。
梁嫤立即行至门口,“已经诊过,确是大头瘟,此病传染力强,若不及时医治,危及性命。请世子爷且将接触过报信官之人全都隔离起来,一旦发热,立即就医。”
里头太医一听就有些慌了,“隔离起来?这……这算怎么说?咱们都是大夫……岂能听他一家之言!报信官一路赶路疲惫,偶感外邪,这才内火攻出!哪里就有他说的那么严重了!”
李玄意却是不看太医,目光只定定的落在梁嫤面前的黑纱之上,低声问道:“确定了么?”
梁嫤点了点头,“是,已经确诊。另外,这里没有药材,医治不便,御药房的药……”
梁嫤的话还未说完,李玄意却是开口道:“圣人下旨,倘若已确诊为会传染的疾病,立即将报信官,及接触过,诊治过报信官的人,全部带出宫去!”
梁嫤一愣。
忽而明白过来。
传染病啊,皇上怎么可能会让得了传染病的传染源就住在皇宫里呢?当然是赶得越远越好!
“你!你看你……”梁嫤身后是三位太医对她的抱怨指责之声。
面前是李玄意有些无奈的俊脸。
梁嫤点了点头道:“那去仁济堂吧,哪里有药有诊室,有大夫,也有独立的院落,方便隔离!”
李玄意深深看了她一眼,不知他锐利的目光是否能穿过那黑纱,看到她脸上坚定的表情。
“要去仁济堂?”李玄意轻声又问了一遍。
梁嫤连连点头,“那里最方便,最合适!只是转移之时,一定要谨慎,现在未发病的,说不定已经带了病,便已经具有传染性了。莫叫更多人牵连进来才好。”
李玄意远远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你这人!真是胡说八道!你说将人隔离就隔离?你说有传染性就有传染性?”钱太医指着梁嫤面前的黑纱,忍不住高声斥责道。
梁嫤清了清嗓子,看着他,语气分外平静的说道:“钱太医,倘若江东真的已经有上千人因此病丧生,那么瘟疫究竟有多厉害,想来不需要我再来赘述。你我都是医者,且不说医者仁心。单单是医者的使命指责,就指引着我们必须对抗疾病,竭尽全力不退缩。仁济堂就是我的医馆,希望接下来的时间,众位能和我一起,并肩作战,将大头瘟遏制在初期,以免江东疫情,在京城重现。”
钱太医闻言,愣愣的看着梁嫤。
似是被她这一番话给震住了。
倒是那先前看书的太医冲梁嫤拱了拱手道:“不才敝姓孙,愿与神医并肩而战!”
另一位太医也道:“不才敝姓王,愿与神医并肩作战!”
宫里的主子都喜欢仁济堂的成药。
仁济堂在太医院也是十分有名的,那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神医,在太医院也是备受关注。
有人贬低,有人捧高。倒也算的名人一个。
此时听闻梁嫤说仁济堂是他的医馆。
在明知道报信官患的是“大头瘟”的疫病之时,还能主动请命前来,并献出自己的医馆,作为被隔离医治的地点。且不论医术如何,单这样的情操,就叫人佩服!
孙太医和王太医看向梁嫤的目光,都比之前客气了许多。
钱太医见没人站在自己一边,也偃旗息鼓,没有再争执什么。
李玄意安排了侍卫护送。
侍卫都是骑着马,隔得远远地将太医院的三位太医和梁嫤围在中间。
跟在太医们后头的是两个宫人,抬着整张脸已经红肿到几乎辨不出本来面目的报信官。
报信官躺在类似担架的软榻上,哎哎哟哟的呻吟着,声音嘶哑,且似乎有痰音。
除了抬着软榻的两个宫人,板着张无奈的脸以外。旁的人都离报信官远远的。生怕被他传染。
一行到了备好的两辆马车上,由侍卫护送,正要出了宫门,往仁济堂而去。
李玄意却是兜马前来,“神医……”
梁嫤在马车里应了一声,道:“别离的太近,虽然我知道世子爷身体健康硬朗,但防患未然。您放心,我一定会竭尽全力救治的!”
“嗯……”李玄意顿了顿,缓缓说道,“照顾好自己。”
马车里同坐的三位太医,狐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梁嫤。
传闻荣王世子不近女色,如今却是对眼前这年轻的郎中如此关怀备至……该不会真的有断袖之好吧?
几个太医立即坐的与梁嫤远了些。心中是不是在为常乐公主惋惜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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