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这话,靳丰年又赶紧把东西拿回来,搁在手里细细的看。之前,他只瞧着面上形状简单,没仔细看。
傅九卿自然不会开玩笑,他说这是个好东西,那自然是个好东西。
果然……
在玉珏的背面,刻着双龙戏珠的纹饰,栩栩如生,委实妙哉,更妙的是双龙戏珠的珠上,居然雕了“东”字。
龙纹,原就是皇室专用,再加上这“东”字……
“这是东宫太子的专令。”靳月面色微凝,“也就是说,有了这块东西,音儿能自由出入宫廷,无人敢拦!”
靳丰年赶紧把东西挂回了傅子音的腰间,“哎呦丫头,可得收好了,这东西能值不少钱,关键时候还能给你保命。”
这话,委实不错。
有了这块令牌,就跟得了一面免死令差不多,普天之下除非帝王亲自下旨赐死,否则无人敢动傅子音分毫。
当日宋睿落入歹人手中,拼尽全力护住,却在那年那月那日,跑到后门给傅子音换了一根糖葫芦吃。
也是因为这块玉珏的出现,让底下人发现了他。
原以为,卖糖葫芦的只是走街串巷的小贩,那些暗卫再怎么查都不会查到贩夫走卒的身上,谁知、谁知功亏一篑,到底还是暴露了行踪。
“很贵重吗?”傅子音低低的问。
靳丰年点头,“没听你爹娘说吗?这可是东宫的物件,价值连城,关键时候能保命!那小子也不知是什么意思,把这个给你,不知道会闯祸吗?他爹那个脾气,能饶了他?”
殊不知,宋玄青当时气得差点厥过去,所以才跟宋睿争执了这么久。
“这小子是故意的。”靳月压了压眉心,“给了这么个东西,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傅九卿目色沉沉,“东西还是其次的,心思不简单。”
小小年纪,便这般城府,来日长大了,那还得了?用东宫的令牌,换走了北珠,这里头的名堂可大着呢!
“心思?”靳丰年愣了愣,“什么心思?”
霜枝骇然,“定情?”
“什么?”靳丰年瞪大眼睛,“定情信物?定……定他个死人头啊,这般年岁就敢做出如此之事,以后定然是个风、流、成、性的混账东西!我第一个不同意,尤其他还是宋家的人!”
这点,明珠和明影都表示赞同。
宋家就没一个好苗子,委实不可信,不可托。
“要不,送回去?”明珠有些后悔,第一时间发现的时候,为何不送回去?现在,似乎有些晚了,毕竟都进了家门。
靳月摇头,“晚了!”
“你们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傅九卿问。
靳月点头,“是,什么时候走?”
“这么多人不方便走,分批离开。”傅九卿侧过脸看她,“知道你舍不得,咱们最后再走。”
靳月抿唇,不语。
傅九卿长臂轻揽,将她拥在怀中,下颚抵在她的发心处,没有比拥抱更能安慰人心,即便一言不发。
“奴婢去准备!”明影行礼,快速退下。
见状,靳丰年牵着傅子音的小手,转身离开。
“音儿!”傅九卿忽然开口。
傅子音回眸去看,嗓音糯糯的喊了声,“爹?”
“你喜欢这块玉珏吗?”傅九卿问。
傅子音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狠狠的点点头,“喜欢。”
“你……喜欢就好!”傅九卿意味深长的开口。
旁人兴许不太明白傅九卿问这一句的意思,可靳月明白,一句“喜欢就好”便意味着那颗北珠再也回不来了。
慕容家与宋家的不解之缘,可能要迎来最后的和解,但也可能,是彻底的恶化!
缘分这东西,真的无法掌控。
出了门,明影不解的凑过来问,“姑爷那是什么意思?”
闻言,傅子音抬头。
靳丰年面色微恙,“那颗北珠是月儿和傅九卿的定情性物,幼时定情,如今恩爱两不疑。北珠送出去了,那就等于是把心都交出去了,傅九卿多半是……是不会多管了,但是音儿,你可不能动摇,那些宋家的人,配不上你。”
“姥爷?”傅子音并不赞同这话,“小白没有配不上我,我也没有比谁优越,大家都是一样的人,怎么会有高低贵贱之分?”
靳丰年眉心微凝,“这话是谁跟你说的?”
“没人跟我说,是我自己觉得,人跟人都是一样的,为什么要分得那么清楚?”傅子音歪着小脑袋,转而小心翼翼的抚过腰间的玉珏,“小白送的这个的东西,我是真的挺喜欢的。”
靳丰年心头咯噔一声,如临大敌。
完了!
完了!
不远处,傅子宁双手环胸,斜着脑袋瞧了一眼漠苍,“表舅舅,你怎么看?”
“我觉得东宫太子,很不简单!”漠苍摸着自个的下巴,“你说我这么多年都没能娶到明珠,他怎么就一砸一个准?小小年纪,别的没学会,倒是学会了给自己诓个媳妇?但凡我能有他这般开悟,也不至于孤零零的这么多年。”
傅子宁狠狠皱了皱眉,“这顿剖析,很是到位,但凡表舅舅能早点下手,也不至于与我站在一处,怕是早就抱上了娃娃!”
“唉你……”漠苍轻嗤,“还好意思说我,你同那太子也没差几岁,怎么也没见着你诓个媳妇回来?咱舅甥两个,半斤对八两,谁也别笑谁。”
傅子宁挠挠额角,“表舅舅,我若是太早诓个媳妇回来,你怕是会羞愧而死,为了让表舅舅好好的活下去,我只能委屈一下自己!”
哎呦……
漠苍那叫一个诧异,“敢情,还是表舅舅我拖累你了?大外甥?”
“知道就好!”傅子宁语重心长的拍拍漠苍的胳膊,“我不会怪你的,表舅舅,谁让我就你这么一个表舅舅呢?好好努力吧!”
漠苍:“……”
第二天一早,宋玄青便带着宋睿走了。
走的那天,傅子音站在城门楼上,脚下垫着明珠搬来的砖块,瞧着一行人悠悠的出城。
帝王是不可能离开京都城太久的,何况已经找到了太子,自然能要尽早赶回去,尤其是宋睿也答应了要回宫。
兀的,车队停下来。
宋睿从马车内跳下来,立在车旁,瞧着城门楼那个小小的黑点,使劲的挥了挥手,“等我!”
“太子殿下?”沈林忙不迭上来,“您怎么下来了?”
宋睿站在原地,迎风笑得眼角微红。
傅子音挥动着手中的帕子,谁知风太大,冷不丁将帕子吹飞出去。
“沈林!”宋睿疾呼。
沈林当即回过味来,纵身而起,接住了飞舞在半空的帕子,毕恭毕敬的呈递至宋睿跟前,“太子殿下!”
“甚好!”宋睿接过帕子,冲着傅子音挥了挥。
两个孩子,隔着城墙遥相呼应。
宋玄青坐在马车内,瞧着窗外的孩子,只觉得脑阔更疼了。
须臾,宋睿转回。
“你让朕想起了一个人。”宋玄青道,“听过宋宴这个名字吗?”
宋睿刚刚坐定,骤听得这话,眉心微凝,转而点头,“儿臣听过。”
“他最后死得极惨,死在靳月的手上,求而不得便毁之。”宋玄青靠在软榻上,“睿儿,情之一字,若不把握分寸,会生不如死。”
宋睿当即明白了父皇的意思,笑盈盈的问,“父皇,那罪臣怎么死的,儿臣不关心,儿臣只想问一问父皇,佛……心中可有爱?”
“这……”对于这跳跃的话题,宋玄青有些愣怔,只是出了一趟门而已,这孩子怎么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宋睿继续道,“父皇,若佛心中无爱,如何能爱众生?”
“朕不跟你谈佛。”宋玄青别开视线不去看他。
宋睿却不罢休,“父皇不愿谈,是因为不想承认,佛眼中皆良善,佛心中皆爱。儿臣浪荡在民间这么久,险些被人所害,倒是让儿臣想明白了很多。商者重利,眼中皆为财;学者多才学,寒窗只读书。你所见,皆是你心中所想,无心者何以为仁?”
“这话,谁教你的?”宋玄青骤然眯起危险的眸子。
宫里的太傅,是不可能教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父皇,道理本就存在,无需他人教,只需自己经历。”宋睿解释,“当儿臣被人毒哑,险些当成猪崽子卖了,却在雪地里逢着傅家的丫头,救我于危难,一碗雪地里的山粉糊,让儿臣暖了心。您常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偏让儿臣……遇见了!”
宋玄青黑着脸,“混账东西?这些刁民。”
“若家国太平,何来鸡鸣狗盗?可儿臣认为,家国太平固然是重要,人心教养更为重要。”宋睿言辞凿凿,所言不无道理,“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贪得无厌本就是人的本性,幼时教化胜过一切。”
宋玄青点点头,“你这说法,倒是极有道理。”
“不历经风雨,不知道什么才是好日子。”宋睿瞧着手中的帕子,指尖轻轻摩挲着帕子上的绣着的“音”字。
绣工略显粗糙,并不精细,多半是小丫头自己绣的。
若不是离宫一趟,他怎么会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若不是离宫一趟,他怎么会找到人生的方向。
也许,会按部就班的活着,和所有养在皇宫里的皇子一样,宛若提线木偶般,过完早已被安排好的一生。
“父皇!”宋睿抬头,眸色晶亮,“你给儿臣讲讲,与母后的事情吧?你第一眼见着母后,心里是什么感觉?”
宋玄青忽然笑了一下,提及顾白衣的时候,眼底的光瞬时柔和起来,“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儿臣想听。”宋睿笑着凑过去,“父皇,讲讲吧!”
宋玄青略显无奈的笑了笑,“你这傻小子,这有什么可讲的?当年选秀,当年……哈,第一眼就看到了她。你母后就站在那里,一脸的迷茫与不知所措,那时候朕就想,若有机会一定要逗弄她,想好好的欺负她。”
车外,沈林策马跟随。
偶尔能听到马车内传出的笑声,有帝王的,也有太子的。
沈林心头感慨:父子便是父子,再怎么争吵,最后还不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但愿这一路太平,不会再出什么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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