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骁从房内垂头丧气的出来,傅九卿就在不远处站着。
“他改变了很多。”傅正柏说。
傅九卿点头,这才与他行至僻静处,君山在远处站着,免得闲杂人靠近。
“一眨眼,你已娶妻生子,倒是我……老得不成样子,照镜子都快认不得自己了,此番你一走,也不知这辈子是否还有机会再见?”傅正柏面上带笑,嗓音里却带着哽咽。
傅九卿瞧着他,不过是去了北澜一趟,回来的时候,他竟然已经两鬓斑白,真的是老了很多。想来也是,傅家遭遇变故,妻离子散,偌大的傅家,如今只剩下傅正柏与傅云骁,委实孤独寂寞。
“会的!”傅九卿不会宽慰人。
但在他心里,北澜主君这位生父,比不上傅正柏半分,他所有的童年,都是傅正柏给的,喊的第一声父亲,也是冲他喊的。
“你已然是北澜七皇子,以后尊享荣耀,听说北澜主君很看重你!”傅正柏就差说,你怕是要当北澜的主君,继承北澜的帝王位。
傅九卿面色淡然,不为所动。
傅正柏哀戚得再也掩饰不住,“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在北澜,我还是叫傅九卿!”他就这么一句话。
傅正柏忽然老泪纵横,他所冠之姓,仍是傅,不管隔了多远,傅九卿永远是傅九卿,是傅家的五公子。
“爹!”傅九卿开口,“我母亲不曾派人追杀过我,她死了!死在生我之后,伤我之人也不是她,是她身边的一个爱慕者,这些年……我冤枉她了!”
从他开口喊这一声“爹”开始,傅正柏便是又哭又笑的,心满意足,“我就知道,她那般善良之人,怎么可能因为仇恨而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下手?虎毒不食子啊!”
“我恨了她很多年,几乎是整个前半生,现在已经尘埃落定。”傅九卿说,“她的惩罚,我替她延续,她应该会走得放心!”
傅正柏愣怔,“你如何延续?”
“主君这辈子,都没机会见到她最后一面,更没机会与她合葬!”傅九卿回答得干脆。
不管母亲走的时候,是怀着恨还是绝望,那份痛苦都是主君给的,有因必有果,既是如此,就该承受这苦果,哪怕主君知道错了,也有悔改之心,但是死去的人再也不会活过来,也就意味着……没有转圜的余地。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傅正柏拭泪,“你母亲走的时候,应该就没想过要再见他,此生莫相见,来生莫相逢!”
傅九卿没说话。
“我遇见她的时候,是在大漠上,彼时傅家的生意还不似今日这般壮大,我走南闯北,异国他乡到处流浪,寻找商机。当时,我半截身子都埋在了流沙里,她一袭红衣站在沙丘上,冲我丢了绳索,笑盈盈的问我,还有没有气力爬出来?”傅正柏至今都记得,那一抹殷红,比天边的骄阳更艳烈。
年少时的一眼万年,是后来历经岁月洗礼,都忘不掉的心上朱砂。
羽淑,便是傅正柏心上的朱砂痣。
“后来,她送我出大漠,再后来她遇见了主君……”傅正柏叹口气,“人生就是这么滑稽,分明是我先遇见的,却被人后者居上,缘分这东西,太伤人!”
说到这儿,傅正柏顿了顿,仍是心怀感激,“再她被人骂做红颜祸水时,我无能为力,可我相信她不是这样的人,后来她派人送我离开了北澜,回到了大周。我努力的做好生意,在边关买了铺面,让伙计盯着北澜的动静,终于在后来的某天,得到了……”
他望着傅九卿,“得到了主君登基的消息,但皇后不是她,她黯然离场。我派人去找,谁都找不到她,没法子,我只能亲自去找,却无意间发现了,你母亲的贴身婢女。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只知道跟着那女人,谁知她竟是抱着一个孩子去了乱葬岗。”
“我是从乱葬岗,被爹捡回来的?”傅九卿眉心微蹙。
傅正柏点头,“当时我以为你死了,面色惨白,唇色发青,浑身都呈现青紫色。但后来你哭了一声,我便带着你逃出了北澜!”
至于羽淑,傅正柏穷尽一生,也没再见到最后一面。
此生,无影无踪。
“在你的背上,我发现了被寒冰掌打伤的痕迹,所以我……”傅正柏叹口气,“哪敢再带着你回北澜找她,只能将你留在大周,一边寻大夫为你诊治,一边暗中派人查察。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磕磕碰碰的长大,一直久伤不愈,她……”
也不怪傅正柏,当初他见过羽淑动用寒冰掌,然后又瞧见羽淑的婢女将“打死”的孩子丢弃,其中误会便再所难免!
“都过去了!”傅九卿说,“待月儿身子好些,我便会回北澜。”
傅正柏心内如刀割,身子都在打颤,“路上保重,到了北澜……来个信报平安,我会一直守在傅家,哪日你若是能回来,爹……还会在这里等你。京都城,永远都有你一个家!”
明知道,他此去不可能再回来了。
偶尔骗骗自己,亦是极好的。
傅九卿望着他,音色郑重的应了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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