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克明一直就让人在外面守着,王承辉季无羡等人前脚刚走,他后脚跟就来找苏梁浅,说要见她。
院里的下人不知苏克明和苏梁浅关系的内情,苏克明不让通报,他们没说什么,直接就放行了。
苏梁浅难得有这样空闲的时候,正闭目养神,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就看到苏克明出现在门口。
苏梁浅看到他,心里对这个人的厌恶,让她的睡意都没了。
苏梁浅心里想着,等王承辉回来,一定要吩咐下人,今后不得让苏克明随意进出。
苏克明来都来了,这又在外头,她自然不能就这样将人赶了,不孝的这顶帽子很重,苏梁浅不想自己和苏克明的那点事闹的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算了,反正谢云弈他们都出去了,她一个人又不想睡了,呆着无聊,刚好气气苏克明,就当打发时间。
“王承辉季无羡他们筹措银子去了,父亲是来找我送银子的吗?”
苏克明一听说银子,抬着的一只脚都缩了回去,他左右看了看,见就只有苏梁浅一个人,才让脚落了地,神色恼火,冲着苏梁浅道:“不孝女!孽障!”
他唯恐自己说事的时候,赶上王承辉季无羡他们回来,到时候被逼着出银子,抬脚就进了屋,不满道:“我现在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还让我出银子,你是要将我的血榨干,让我喝西北风饿死是不是?”
苏梁浅刚刚就趴在桌上小憩,见苏克明进来,托着腮道:“父亲什么状况,我当然知道,这次泗水之行,父亲可没白来,皇上要不是看在我的面上,也不能将这么好的差事派给父亲,父亲想着我保密,分一半的好处给我也是应该的。”
苏克明见苏梁浅就将事情这样点破,索要的理所当然,气的脑壳子都疼,“你母亲的嫁妆,几辈子都花不完,你差我这点银子吗?苏梁浅,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忤逆不孝吃里扒外六亲不认的女儿来,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你,居然敢提剑对太子行凶,你自己找死就算了,可别害死我,我可被你害惨了!”
苏克明死死的盯着苏梁浅那张脸,他就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女儿来。
苏梁浅作为始作俑者,她倒是办点事没有,可怜他,作为太子的出气筒,被狠狠的数落了一顿,要不是看在苏倾楣的份上,苏克明觉得自己都会挨板子。
苏克明这样想着,更觉得苏梁浅是自己的克星扫把星,而苏倾楣则是福星。
苏梁浅微歪着脑袋,“父亲这话是什么意思,女儿怎么听不明白?”
她眨了眨眼,“谁说我对太子行凶了,太子身份尊贵,就算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啊,我那是自证清白,幸好太子大人大量,不和我计较!”
这话,苏克明才不相信。
还大人大量,分明就是胆小。
苏克明觉得,北齐立国数百年,再不会有比夜向禹更窝囊没用的太子了。
“我,苏梁浅,我警告你,不许和那个谢云弈走的那么近,你——”
苏梁浅拧着眉,眉梢眼角都是嫌弃,“父亲来找我就为这事?”
苏梁浅那样子,分明就是在质问苏克明凭什么在管她?
“好,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不然的话,赶明儿,我就叫季无羡王承辉去你那里要银子了。”
苏克明被吓得,脸色都变了变,他从进来到现在,嘴巴确实没怎么停,但还没说到正事了,他不敢再耽误,“苏梁浅,你你居然将太子吓得吓得——”
苏克明手指着苏梁浅,一张脸涨得通红,那个字憋得半天,也说不出口,他实在臊得慌。
堂堂一国太子,居然被个十几岁的女娃子吓尿了裤子,这话,这话他怎么说的出口吗?
苏克明那为难纠结的样子,显然愉悦了苏梁浅,苏梁浅勾了勾唇,故作不懂困惑道:“吓得怎么样了?父亲怎么不说了?父亲不说我怎么知道您指的是什么?”
苏克明见苏梁浅双眸明亮,狐狸似的样,就知道她是什么都知道的,他气的摔袖,“我说的什么你心知肚明,你少在这里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我可告诉你,太子就是太子,是皇上封立的,代表的是皇室的颜面体面,你将他吓得那啥的事传出去,对太子来说丢脸,对你来说更没好处,我来就是警告你,不该往外抖漏的事,你最好一个字也别往外说!”
苏梁浅当然知道,苏克明和他说这些,是为了他自己,不过她觉得他实在是杞人忧天,他又不是傻,会将此当成炫耀的资本,到处宣传。
“父亲的意思我明白了,为感谢父亲的提点,我这里有件事,想告诉父亲知道,是关于大妹妹的。”
苏克明看着苏梁浅的眼神,充满了戒备,重复着她的话道:“关于楣儿的?什么事?”
“是这样的……”
苏梁浅三言两语,便将苏倾楣这次施粥却闹出好几条人命的事告诉了苏克明,上一刻还想着苏梁浅是灾星扫把星,苏倾楣是福星的苏克明脸色陡然惨白,整个人都是傻眼了。
“你刚说什么?”
他似是不敢置信,应该说是不愿意接受,看着苏梁浅,又问了一遍。
苏梁浅知道他已经听清了,她这回倒是很有耐心,善心的又重复了一遍。
“事情闹的很大,全京城上下,就没有不知道的,皇上还为此召了大妹妹进宫呢,大妹妹现在也算是见过皇上,在他面前露过脸的人了。”
苏克明就好像被雷劈中似的,整个人都是颓丧的,这样的露脸,有还不如没有呢。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苏梁浅,你说,这是不是你搞的鬼?你还嫌害我和楣儿不够是不是?你是要将我们都逼死才甘心吗?”
苏克明会有这种奇葩指责,苏梁浅一点也不奇怪意外。
最开始的时候,她还会觉得心凉,有些受伤,然后心情不好,现在大概是习惯了,也看淡了,她完全没反应,就连情绪的波澜都没有。
这个人,他不配。
“父亲,您能不能将一出了事,就习惯性往我身上推的坏毛病改改?您这不是说皇上不明辨是非,其他百姓的眼睛也都是瞎的吗?”
苏克明听苏梁浅搬出皇帝,顿时胆怯,但在苏梁浅面前,他却是不肯认怂的,鼓着胆大声道:“你少拿皇上压我,我不相信这事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都说了,是您的女儿担心自己做的善事,传不到皇上的耳朵里,故意在那拖延时间才出了事,死了十几个人了,还有受伤的,就因为她犯的这错,我还垫了不少银子,比起她,那些被她害死的人,还有他们的家人更加冤枉吧。”
苏梁浅声音凉凉的,苏克明看她,只觉得她满脸的幸灾乐祸,肺都要气炸了额,直想找她拼命,更想冲回京城,教训苏倾楣一顿。
原以为自己养的是个聪明的,不想竟是这样的蠢货,自己什么处境不清楚吗?不安心在家呆着,出去惹什么事,还是那种会花银子的事,苏克明越想越觉得是自己对苏倾楣太纵容。
他就应该一两银子都不给她,然后将萧燕身上的也搜刮干净,那样的话,苏倾楣就只有老老实实呆在家中的份,哪里会有这样的祸事?
银子?现在是银子的事吗?
“皇上他怎么说?他怎么处置楣儿了?她和七皇子的婚事现在怎么样了?”
苏克明绷着的脸,是显见的紧张慌乱。
对苏克明来说,苏倾楣身上,最最重要的就是她和夜傅铭的婚事,这寄予了他全部的希望,是绝对绝对不能出差错了。
苏梁浅看着苏克明紧张的都不敢呼吸的样子,抿着唇,不答,苏克明急的跺脚,“你快说啊,现在这门婚事怎么样了?”
苏克明半句不提那些无辜枉死的百姓,要说自私绝情,苏倾楣真的是十成十的随了他。
“父亲回京不就知道了?”
苏克明心急如焚,“苏梁浅,你这是什么态度,事不关己是吧,楣儿她可是你妹妹,亲妹妹,她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就这样袖手旁观吗?她出了事,对你来说,又有什么好处?”
苏克明严厉质问,见苏梁浅无动于衷,虽然心底里的火气越烧越旺,口气却软了下来,“浅儿啊,不管楣儿有什么目的,她本心是好的,你这次立了这么大的功劳,皇上都说了,一定会好好赏赐你,你和皇上好好说说,求求情,皇上他肯定会网开一面的。”
苏克明躬着身,少有的低声下气,“等回去后,我一定让楣儿好好认错,然后谢你。”
现远慧深受皇上重用,苏克明对他说的话更是深信不疑,他坚信,将来那个位置会是夜傅铭的,尤其是有夜向禹这样懦弱无能的太子做对比后,苏克明现在就指着这门婚事翻身了。
他巴巴的看着苏梁浅,眼底燃着的,是熊熊的期盼火焰。
苏梁浅手指了指门口的方向,苏克明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苏大人,该告诉你的,我都告诉你了,你想说的也都说了,可以走了。”
苏梁浅看着苏克明那样,直接下逐客令。
苏克明还没得到苏梁浅的承诺呢,哪里愿意就这样走,杵在原地不动。
“浅儿,现在就只有你能帮为父了,你就看在我将你带来这世上的份上,帮为父这一次,我保证,这次的事情后,我今后绝对不再来骚扰你,在苏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苏克明做发誓状,那个急的,就差没哭出声来,跪着求苏梁浅了。
苏梁浅一如之前,完全没松口的意思,苏克明哭丧着脸,看着苏梁浅的眼神,又是憎恨,又充满了无奈,“好好好,我也出两万两银子,我出银子还不成吗?”
“两万两?”
苏梁浅挑眉重复着这个数字,那轻慢的口气,分明就是对这个数额不怎么满意。
“一半一半,我把我这段时间得的所有银子分一半给你,四万两,四万两总行了吧,好好好,六万两六六大顺,不能再多了,我受贿是冒了风险的,你总得给我留点,只要你能保下这门婚事,我就给你六万两,这段时间我也花了不少,再多了,我也拿不出来了!”
苏克明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苏梁浅在心里偷笑。
本来,这门婚事,她就是要保的,能有这六万两的受益,那她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不过,苏梁浅依旧迟疑了片刻,没见苏克明继续往下加,就知道这是极限了。
苏克明到泗水,也就一个月的时间,居然就收受了这么多的贿赂,由此可见这个地方的风气。
“皇上在得知大妹妹做的蠢事后,第一时间就要宣布解除她和七皇子的婚约,当时就是我求的情。”
苏克明嗯嗯不住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你是个好的。”
附和的话说完,他才反应过来,苏梁浅竟然求了情?他并不是很相信。
“我和你还有大妹妹虽然不对付,但您毕竟是我父亲,我对您尽不了孝,总得替您将大妹妹保住了,让您有个盼头不是,父亲放心,只要您将银子拿来,我自然是会尽量的。”
苏克明面上感激不尽,心里却在暗骂苏梁浅小气,要真那么好心,直接帮忙不就可以了,都已经那么富有了,居然还盯着他的这点银子。
同时,苏克明也担心,自己如果银子全给了苏梁浅,她到时候又不帮忙了,思忖了片刻,谄媚着道:“那些人给为父的,有些是东西,我一下也拿不出那么多的现银,暂时先给你拿三万两,等到了京城,你将事情办好了,我再将剩下的银子给你。”
苏梁浅倒是没和苏克明讨价还价,点了点头道:“就依父亲说的,我也不怕您耍赖,当初我能促成这门婚事保住这门婚事,我也能毁了,父亲尽快将允诺我的那一半银子拿来。”
苏克明顿时绝了耍赖的心思。
苏克明又再三确认了一番,确定苏梁浅答应他了,这才离开,出门的时候,刚好撞上回来的王承辉,又被狠狠的调侃了。
因为苏倾楣,苏克明一下又掏出了好不容易积下的大半身家,心都在滴血,又被王承辉嘲笑,苏克明肺都要气炸了。
这也就是苏倾楣没在,这要在的话,他肯定又是要控制不住自己上手的。
“你那便宜父亲来找你做什么呢?”
王承辉看着还在桌旁坐着的苏梁浅,提起苏克明,满是嘲讽讥笑。
“太子吓尿的事,他也知道了,应该是你的太子表哥警告了他一番,他怕我出去乱说,到时候太子将火发在他身上,特意来警告我,让我别乱说话,我刚好没什么事,就将苏倾楣这次在京城惹出的事告诉他了,然后就给我送了点银子。”
王承辉了然,有些明白为什么自己看到的苏克明是哭丧着脸的。
“那七皇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和你那妹妹,倒是相配的很。”
苏梁浅咧着嘴,赞同道:“我也这样认为,你那边筹了多少银子?”
“应该就一万多吧,碎银不好整,六七万两,定然是要从外地调的。”
苏梁浅嗯了声,她也是这样想的。
一家的柜台上,日常谁会准备那么多的碎银。
王承辉说着话,凑到苏梁浅跟前,“我说苏大小姐,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就已经决定在谢云弈这棵树上吊死了吗?”
王承辉挑眉,做了个帅气又迷人的动作。
苏梁浅轻嗤了声,“我不是王大公子,可以左拥右抱,身为女子,我注定只能在一棵树上吊死,不找谢云弈那样找的好还能给我遮风挡雨的大树,难道找太子那样,根都烂了,需要我顶着的烂树?京中的权贵,王大公子都看遍了,有谁是能和谢云弈相提并论的?”
王承辉被问的哑言,神色正经了起来,“你对他了解多少?”
苏梁浅也收起了轻漫之色,“要了解那么多干嘛,只要那个人值得便可以了。有些人,你就是倾尽所有付出全部,他也是无动于衷,而有些人,却是习惯性将你的需求感受放在第一位,只要自己觉得值得便可,我觉得谢云弈值得,他是我不能辜负的人。”
她不是夜傅铭,可以对一个人的付出无动于衷理所当然,甚至是忘恩负义,恩将仇报,她知道好歹。
王承辉看着一脸认真的苏梁浅,扯了扯嘴角,却挤不出来笑。
“那和太子的婚事——”
王承辉稍顿,“为免风言风语,你更应该和他保持距离才对。”
苏梁浅喝了口已经凉掉了茶,“当初我从云州回来,皇后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毁了这门婚事,我的婚事,是她说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吗?太子是什么人,皇上心知肚明,他好意思这样对待有功之臣?他们爱说就说,随便怎么说。”
王承辉看着这样的苏梁浅,忽然有些羡慕谢云弈。
她这样的态度,在意顾及的,就只有谢云弈的感受吧。
“哦,对了,你叮嘱院子里的下人,我父亲要来的话,得提前通报。”
除了送银子,其他的事,苏梁浅都不想见他。
季无羡他们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苏梁浅一直等着没睡。
他们二人出去这一趟,银子的问题,已经解决了,苏梁浅宽心许多。
第二天,太子率先动身。
太子出行,自然是拖拖拉拉的,一直到晌午才动身。
苏克明离开的第二天早上,亲自给苏梁浅送来了银票,急不可待的和太子一同离开。
太子离开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城中的百姓都看到了。
“太子都走了,不住在平安镇了,地动之事肯定是真的。”
“早知道我昨天就该同意,直接拿银子走人,双倍的赔偿啊,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反悔?”
“我明明都已经同意了,都怪那些挑事的人,不行不行,我得回去收拾东西!”
“我才不相信会有什么地动,不要说双倍赔偿,就是十倍的赔偿我也不走,这是我家,我就是死也要死在这里。”
因太子离开一事,百姓间炸开了锅,说什么的都有。
不过显然,对苏梁浅想要百姓离开一事而言,这是利大于弊的。
太子离开后,地方官员再次游说,相比于昨日来说,今日的进展要顺利许多。
三日后,同意离开的百姓,在搭建了帐篷的城门口聚集,各官员按照事先登记好的,给离开的百姓发一半的补偿银子。
因百姓人数众多,足足费了两日的时间,才将银子发放到位,前后共用了五日的时间,绝大多数的百姓从镇上迁出,但还是有为数不多的百姓依旧固执的留在镇里。
苏梁浅和谢云弈自然跟着一起,除了他们,各处还有重兵把守,防止这些人在拿了银子后,又偷偷的溜回镇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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