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九回肠
玳瑁正在庭院中逗曹干玩,忽然看见一群人的衣袂在门口处时隐时现,说是曹丕那些日常交好的幕僚都来了,看样子,应该是发生了很重要的事情。
过了一会儿,曹丕飞奔而来,对玳瑁说道:“子丹说,阿翁召我即刻到洛阳去见他。”
玳瑁担心得问道:“怎么了?”
“子丹给我带来阿翁的亲笔信,详情他也不太清楚……”曹丕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他从袖子里取出那封只写了四个字的布帛,拿给玳瑁看。
布帛上四个大字歪歪扭扭,隐隐约约竟能看见上面的血迹。
玳瑁一愣,脸上震惊不已。
曹丕捧着布帛,眼中闪着泪光:“想必阿翁的身体已经病重不堪了。”
玳瑁悄声问道:“夫君打算怎么办?”
曹丕当机立断地说道:“我会留下彦才和长文守在邺城保护你,他们都是值得信任的,我这就去探望阿翁。”彦才是朱铄的字,而长文是陈群的字,他们与吴质、司马懿合称曹丕的邺城四友。
玳瑁的嘴唇在剧烈的颤抖。
曹丕说罢,急急地跑去。
玳瑁望着曹丕的背影消失,辛苦了这么多年,曹丕总算是要如愿以偿了。
此时,洛阳行宫里的侍从都已经被王姬给调换了,外面守卫着的士兵也被司马懿全都换掉了。华歆带领着兵士守卫在洛阳行宫的各处,曹丕匆匆来到洛阳行宫,看见司马懿,低声问道:“魏王如何了?”
司马懿大声地说道:“大王身体欠安,特召请世子前来,以防不测。”
曹丕正要走进卧房,华歆走过来,在他的耳边低声说道:“找不到丁仪兄弟两个了。”
“子建呢?”曹丕亦低声问道。
“还在军营里。”华歆回答道。
曹丕略一思量,说道:“给我找,务必将他们兄弟捉来!”
“是!”华歆闻言,退了下去。
曹丕走进卧房,便看到了在外面站着的王姬。他猛抓住王姬的手臂,低声问道:“阿翁病成怎样了?”
王姬叹了口气,亦小声说道:“恐怕就在今晚!”
闻言,曹丕一把推开王姬,大声喊着:“阿翁……我来了……”,他像一个疯子一样往卧房的方向跑去。
洛阳行宫的卧室里,形消影瘦的曹操躺在床上昏睡着。曹丕进来后,曹操听到动静,挣扎着从床榻上起身,王姬连忙上前扶着。
曹丕一看见床榻上的曹操便跪在了地上。
曹操眼里淌着泪,看着曹丕:“子桓……你来了!子桓……”
曹丕哭得满脸是泪:“孩儿来了……阿翁……孩儿来了……”一路上,曹丕都在不住地流泪,如今见到了曹操的亲面更是泪流不止。
曹操问道:“子桓,你知道我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死?”
“……阿翁是在等着孩儿。”曹丕流着眼泪说道,“阿翁是有一些话要告诉孩儿……”
曹操点了点头,又问道:“告诉阿翁……你、你是否嫉恨阿翁的偏心?”
曹丕说道:“孩儿是嫉恨!”
“哈哈……”曹操闻言,笑了几声,说道,“我儿痛快!在阿翁的面前从不肯说假话。”
“阿翁,正是由于阿翁的偏心,才鞭策着孩儿做出一件事来证明自己。”曹丕说道。
“子桓,你要办的是件……什么事?”曹操心中一动,望着曹丕,两只眼睛里充满了期待。
曹丕说道:“统一天下!”
曹操听罢,咳嗽了起来。
王姬连忙拿出手帕来为他擦拭,鲜血登时涌了出来。
曹丕看着那被血染红了的手帕,心恸不已他还是问道:“阿翁,除了这件事,阿翁心里还有什么遗憾的事情吗?”
曹操笑了笑,摇头不语。
曹丕噙着眼泪,抑制着自己的悲痛,他说道:“阿翁,孩儿知道您心里还有一件遗憾的事情!”
“你知道?”曹操伸出手来,曹丕紧紧地握住。
曹操说道:“既然知道……你说说看……”
曹丕说道:“大哥战死于宛城,阿翁怕于地下见到大哥的时候,大哥向您要阿母,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这就是阿翁这一生中最大的遗憾。”
曹操泪水滚滚,点了点头。
曹丕说道:“阿翁放心,大哥……大哥也会理解阿翁的。”
曹操叹了一口气,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突然,他一阵激烈的颤抖。曹丕见状,急忙叫道:“阿翁一一”他跪步上前,紧紧握住曹操的手,叫道:“阿翁……”
曹操笑了,看看曹丕,说道:“子桓……我……我的孩子……我把天下交……交给你了……”
曹操终于断了气,他握着同心结的手也慢慢地松开了。
曹丕登时放声大哭,肝肠寸断。
那一天,玳瑁独自一人在灯下为曹丕抄录诗稿,窗户外面还在下着大雪。她抄了一会儿感觉到有些手脚冰凉,便伸手在炭炉上烤火。
火光映着她的脸颊,使得她的脸颊看起来也是红红的,如火光一般。
玳瑁听着噼噼啪啪的火声,心想着不知道事情现在发生到了一个什么地步了,不知道曹操的病情是否减轻,不知道曹丕是否在侍奉曹操汤药。
一阵大风吹来,吹开了窗子,把桌案上的书稿也一并吹落到了地上,玳瑁连忙回身将布帛一一捡起来,有几张落在了炭炉里来不及抢救。
玳瑁看着它们在炭炉中渐渐地被烧成灰烬,她的心中不由得一紧,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他们以后将面临一些艰难的事情。
玳瑁再也无心情抄录诗稿了,她忐忑不安,整个晚上焦躁到睡不稳。
当东方刚刚现出鱼肚白的时候,玳瑁迫不及待地走出庭院,大地一片白茫茫的,她望着洛阳的方向,那里有几只晨飞的鸟儿在时而飞时而停,跟往常没有什么区别。
府中的家仆都在忙着扫雪。
玳瑁心神不宁。
忽然,外面脚步纷杂,这倒是把玳瑁吓了一跳。王孙锁从院外跑进来,她刚一出现,便有丁仪率领着兵士冲进来,将玳瑁和王孙锁团团围住。
玳瑁横眉,斥道:“这是中郎将府,你们这是想干什么?”
丁仪冷笑道:“抓你!上!”
丁仪挥挥手,他率领过来的兵士便都一拥而上。
玳瑁和王孙锁皆被他们给抓住,女人们都被集中关押在魏王府后院一个平时存放杂物的厢房中,等待她们最终的结局。甄夫人愁云惨雾,与卞夫人相拥在一起。想不到,她们是在被人关押的时候得到了曹操去世的消息,还来得及给曹操掉一滴眼泪。
甄夫人说道:“丁仪这是要做什么?子桓远在洛阳,阿母,我们可怎么办呀?”
卞夫人抱着甄夫人:“不要怕,有我在这里,没有人敢无礼。”她嘴上虽然是在安慰甄夫人,但是她的心中却是七上八下的,虽说凭借着她魏王夫人的威名,他们应该不会为难她的,但是丁仪素来与曹丕有仇,若是曹丕顺顺利利地继承了王位的话,那么丁仪他们这些人便也离死不远了,谁知道曹丕会做什么?于是,丁仪不得不做拼死一搏。
玳瑁也害怕丁仪会自己痛下杀手,但是她也猜想到丁仪抓住了她却没有立即杀了她肯定是因为曹丕这个时候已经继承了王位,丁仪恐怕是想以她作为要挟救自己的命。玳瑁时时拿出来曹丕所赠给她的玉佩看,曹丕远在洛阳,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一会儿,丁仪率领着兵士走了进来。
“拜见夫人。”丁仪向着卞夫人深深地行了一礼。
卞夫人激愤地说道:“你把叡儿弄到哪里去了?”
“我把他关到地牢里去了。”丁仪回答道。
玳瑁闻言,叱责道:“你欺负我们女人和孩子,这种行径未免太叫人不齿了!”
丁仪怪笑道:“那是因为我不想死啊!”
甄夫人也忍不住骂道:“无耻!”
丁仪被骂,不禁恼羞成怒,他狠狠地打了甄夫人一个耳光。甄夫人重心不稳,一下子就跌倒在地上了,她抬起手来捂住刚刚被打的脸颊,鲜血从口中慢慢地流淌出来了。
丁仪看着甄夫人如此狼狈的模样,他的心中瞬间升起了一种满足的感觉,平时他受够了曹丕的气,现在他打了他的女人,仿佛是自己打了曹丕的脸一样。他笑着凝视着甄夫人:“骂够了吧?告诉你,你再骂一句呀,你再骂一句,我倒很乐意再打你一个耳光。”
甄夫人羞愤无比,当时邺城陷落之时,她虽然当时的身份是袁绍的儿媳,曹操、曹丕当她是配口之役也是以礼相待,她生来从没有遭到如此的羞辱。
甄夫人默然不语。
丁仪看向卞夫人,挥挥手,便有人将曹叡从后面推了出来。
“叡儿!”甄夫人跑过去,和曹叡拥抱在一起。
曹叡安慰着母亲,眼神询问似的看向玳瑁。
玳瑁冲着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甄夫人看向丁仪,说道:“丁主薄,求你不要伤害我的儿子。”
丁仪一笑,说道:“来人,将曹叡带回到地牢里去。”
“是!”兵士们应声将曹叡带走了。
丁仪的脸上仍然带着笑容,他看向卞夫人、甄夫人,说道:“我们好好谈一谈。”
“你和我没什么好谈的。”卞夫人轻蔑地看了他一眼,便不再看他。
甄夫人却在问:“谈什么?”
丁仪看向甄夫人:“我把曹叡放了,不伤他的性命,你们觉得怎么样?不过,你们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甄夫人问道。
丁仪将一封早就准备好的魏王登位诏书交给卞夫人,说道:“言不正则名不顺,明日请魏王夫人在朝堂将此诏书公布于众,这样好让天子搬下诏书命三公子袭爵。”
卞夫人打开诏书一看,这是一封把魏王之位传位给曹彰的诏书。卞夫人看过之后,冷哼了一声,将诏书随手扔在了地上:“子桓是世子,理应由他来继承王位。”
她毕竟是魏王夫人,是曹彰的母亲,丁仪不敢发作,他弯腰拾起诏书,说道:“三公子同样是您的儿子,难道您不想让他做王吗?你是曹丕的母亲,也是三公子的母亲,更是魏王夫人,只要你将这封诏书公之于众,说让三公子继任王位是先王的意思,我就放了你们,放了曹叡,怎么样?”
“你……”卞夫人愤怒得站起身来。
“你别无选择!”丁仪说道,“我已经和三公子商量好了,如果你们不答应的话,我就杀了曹叡,然后我就挟持着邺城中家眷同曹丕开战。”
“阿母!”甄夫人看向卞夫人,眼神之中带着祈求。
丁仪稳操胜券,卞夫人向来看重四子曹植,又很喜欢曹叡,用曹叡来威胁她是正中她的下怀,两相权衡,卞夫人有什么道理不站在他的那一边来一起反对曹丕呢?
天下人都知道,曹丕是个不受宠的孩子。
然而,大怒的卞夫人却突然趁他们不注意抽出了丁仪佩在腰间的长剑,她望向窗外的天,说道:“夫君,妾与你全其名节。”说着就扬起长剑往自己的胸口刺去。
玳瑁眼疾手快,连忙去制止她,可是长剑已经刺入了她的胸口,鲜血汩汩而流。甄夫人扑过去:“阿母!阿母!”
丁仪跺着脚狂叫道:“快去请大夫!快去请大夫!”他是决不能让卞夫人死的,她死了,没有曹操手里传下来的魏王玺绶,谁会听曹彰的呢?虽然曹彰已经率兵前往洛阳了,但难保他从曹丕的手中拿不到玺绶,而卞夫人是他们唯一可以跟魏王玺绶对抗的筹码。何况她还是曹彰的母亲,她若是出事了,曹彰即使当不成魏王也会把他丁仪给生吞活剥了的。
大夫来的及时,卞夫人虽然没有丢掉性命,但仍然在昏迷不醒之中。反对曹丕做魏王之事迫在眉睫,丁仪无奈,目光就落在了侍奉在卞夫人床边的甄夫人的身上。
甄夫人心中一惊。
丁仪看着她,说道:“魏王夫人平时最看重的是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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