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我是谁
半身倚靠在墙角,狐裘大氅带来的温暖让她越发感觉疲惫,裴若华合上双眼,缓缓睡去。
半梦半醒之间,裴若华只听见一阵又一阵高高低低的吆喝声,凌乱的脚步声——
“哟,这姑娘是谁?看着面生,咱们庄子上似乎没她这号人呐。”
“你瞧那边那几颗棵树,竟然倒下了。还有地上,为什么坑坑洼洼的?”
“不好啦,院墙破了好几个大洞,难道昨夜里有野猪闯进来了?”
“啊呀,停放棺材的棚子怎么塌了!啊呀,棺材碎成渣了!啊呀,三姑娘的尸身不见了!”
“别不是诈尸了吧?”
“光天化日的,你少胡说八道了,快让人去找啊,要让京城里的主子知道了,咱们就完了。”
“完什么完,瞧你那怂样。三姑娘若是得宠,京城府里又怎么会把后事放到咱们庄子上来办。我估计这个时候啊,主子们早已经把她给忘了。”
“说是这样说,可她毕竟是府里的小姐,这年纪轻轻,也怪可怜的……”
“小姐又怎么样,还不是无法练武,废柴一个。说起来,她连我家丫头都比不上,我家丫头如今可是炼气三层了。”
“都别多话了,赶紧收拾收拾是正经。”
……
裴若华一个激灵,顿时睡意全无,彻底清醒。睁开双眼才发现,天已经大亮,清新的薄雾笼罩大地。
她站起身,淡然地看着周围的人们,他们应该就是这个庄子上的农户,有的在交头接耳,有的在东张西望,还有的在东奔西跑不知忙碌着什么。
齐穆的属下雷动提起过,有人给农户们下了药,使得他们沉睡,以便下杀掉,想来一晚上过去,药已经失效了,农户们都清醒过来。
这一夜,于他们而言,与以往的每一夜,都没有不同,在温暖的被窝里合上双眼熟睡,然后睁开双眼迎接明天。
他们也许永远不会知道,在睡梦中,自己距离死亡是那样的近,只一步之遥,便会断送了性命。
而他们又是幸运的,在经历了这一番凶险之后,还能够活着。
想来这就是所谓的命运的变化无常。
人们也开始注意到她,一道道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
“姑娘,你是谁?是怎么到咱们庄子上来了?你家在哪儿?我当家的是这庄子上的总管,他会喊人送你回去的。”
说话的是一位中年妇人,她的两道眉毛又浓又密,眼睛不大,圆圆的脸上堆满了笑意,一副老实憨厚的样子。不过,裴若华没有忽略当她提起自家男人是庄子上的总管时,脸上那一闪而过的傲慢之色。
总管的内人,看来在这个庄子上也是能说得上话的管家娘子了,想来,原主的后事,她也应该有帮助操办才是。
裴若华唇边划过笑意,眉眼弯弯。
“你不认得我?”
“倒是有些面善……”
那妇人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裴若华,半晌之后,她笑道:“我不认得你,不过看着,你倒是和咱们主家府上的三姑娘有几分相像。”
裴若华是临安侯世子,大老爷裴觉兴的女儿,而二老爷裴觉弘的两个女儿裴明珠,裴秀英年岁都比她大,所以她在裴家孙女这一辈里行三,被称为三姑娘。
那妇人只是这么随口一说,其实并没有当真,心想也许是附近哪家的女孩儿贪玩,躲在这里。
不料,裴若华点点头,目光缓缓扫视了在场的众人,一字一句地道:“我就是裴家三姑娘。”
“什么?三姑娘?”
仿佛平地里一声惊雷,打得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阳光,极淡极薄,柔柔的,像一抹胭脂,惊艳地扫过天际。
但是,在场的每一个人看着裴若华浅浅的笑容,幽深的眸光仿佛冷夜里的一点火光,透彻一切,不禁觉得背脊发凉,不寒而栗。
“不会吧,三姑娘长这样?”
“真,真是诈尸了?那个乌鸦嘴!”
“怎么不会了?你别忘了,昨天是她的头七,都说头七是回魂的日子,你瞧瞧她那模样,太吓人了,肯定是鬼啊。”
“可她为什么站在太阳底下啊?不是说鬼都在夜里行动,一见太阳就会魂飞魄散么?”
“谁知道呢?兴许,她法力高强吧。”
“就是,就是,要不是诈尸,那三姑娘的尸身哪去了?寿材又怎么会变成那样?还有这院子,乱七八糟的,九成九就是她给祸害的。”
“那她,会不会吃人哪……”
……
有几个胆子大的农户们交头接耳地轻声说道。
一个人说见了鬼,兴许没人会信,但两个人三个人都说见了鬼,就由不得你不信了。
“要不咱们跑吧?”
“没用的东西,跑什么,咱们这么多人,害怕一个女子不成?”
“可她不是普通的女子,是鬼呀!”
……
说是这样说,可到底没有人离开,这当中,有几分因为好奇,还有几分就是面子使然了。毕竟生活在一个庄子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跑了就显得自己胆小如鼠,也忒丢人了点。
听着农户们说的话,裴若华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妇人又气又急,裴三姑娘到底是府里的小姐,若是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出去了,丢的可是裴家的人。裴家总管一级的仆人有十好几个,平日里勾心斗角,恨不能把旁人踩下去,好让自己多得些好处,还有下面的人虎视眈眈,就想着拿捏着错处,空出差事来自己顶上去,若是令主子没了脸面,自家总管这个位置就算是做到头了。
他们两口子还想得到主子重用,所以自己管理的庄子上可绝对不能有任何差池。
不行,必须把这惹事的火头给掐灭。
那妇人双眼圆睁,色厉内荏地喝道:“你不可能是三姑娘!你说,你到咱们庄子来到底有什么企图?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盗贼,被咱们发现了之后怕事情败露,就编造些怪话来糊弄我们,来人呐,把她给我抓起来,押到衙门去。”
看不出来这那妇人长得憨厚,心思倒是转得挺快的。
见农户们都踌躇着不敢上前,那妇人气急败坏地喝道:“你们都聋了么?还不给我动手?!”
裴若华是不知道她的这些心思,不过两方斗法,各凭本事,使出什么手段来,也都是正常。
她挑了挑眉,眸光紧紧地凝视着那妇人的眼睛,一步一步地逼近,低声道:“我不是三姑娘,那我又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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