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若华恍然，身为天潢贵胄，享受着许多平凡人享受不到的权势和财富，但也必须承担许多平凡人无须承担的危险和攻击。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何况他还有那么多厉害的对手，若是有这么个能解天下万毒的神兽在身边，保障可就大多了。

　　裴若华想了想，道：

　　“晋王殿下，无论小黑是不是神兽，我都不会将它送人的。但你帮助过我，如果将来你有需要，我不会推辞，前提是不能影响小黑的健康。”

　　“好，我记下了。”

　　齐穆莞尔一笑，说道。

　　淡淡的星光，落在他的侧脸，泛着光晕，将他的眉梢眼角晕染，有些模糊，又有些清晰。

　　齐穆和裴若华不紧不慢地走着，两人穿过了一条巷子，只见街角处搭着一座不大不小的竹棚，棚子里摆着三张矮矮的木桌和几张竹制板凳，两盏橘红色的灯笼挂在棚子的两侧。

　　炉灶里的火苗一舔一舔，大锅上升起白色的烟气，一对老夫妻正在忙碌着。

　　淡淡的香气在飘荡，齐穆忽然道：

　　“我饿了，去吃点东西吧。”

　　裴若华一怔。

　　“啊？”

　　齐穆瞥了她一眼。

　　“发什么愣，我说饿了，去吃东西。”

　　裴若华反应过来，道：

　　“不是，我得回府，二叔若是到我的院子来查，不见我的踪影就麻烦了。”

　　而且以他的身份地位，似乎不应该随随便便地在大街上吃东西吧。

　　当然，这一句话裴若华并没有说。

　　齐穆道：

　　“放心吧，我已经让长风派人去盯着裴府了，他会随机应变的。”

　　说着，他径直往竹棚那头走去。

　　裴若华无奈，只能跟在他的身后。

　　“他再会随机应变，也不能活生生地变出来我这么个大活人啊。”

　　齐穆轻嗤一声。

　　“若是长风连这点本事都没有，他就别在玄武卫待着了。”

　　裴若华一窒，腹诽道：

　　“裴家庄子上，他不是出纰漏了？”

　　她说的齐穆无法反驳，便淡声道：

　　“那是他运气不好，碰上了你这么个奇葩。”

　　“你……”

　　裴若华一挥袖，哼了一声：

　　“算了，我不跟你打嘴仗，幼稚。”

　　就这样，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走进竹棚，坐在板凳上。

　　老汉连忙上前招呼道：“两位客人想吃点什么？”

　　齐穆望向裴若华，只见她一手支着下巴，朝着老汉微微笑着。

　　“老人家，您这儿有什么好吃的？”

　　老汉笑着，脸上的皱纹沟沟壑壑。

　　“我家的混沌滋味最正，吃过的都说好，姑娘你尝尝，老汉我不骗你。”

　　“好呀，那就先来两碗混沌吧。”

　　裴若华也不客气地说道。

　　老汉看着她，笑眯眯地道：

　　“好咧。”

　　很快，老汉端着两碗混沌过来，小心地放在木桌上。

　　“客人，请慢用。”

　　瓷碗里的馄饨皮薄馅大，清汤上浮着些许紫菜，葱花和虾米，闻着清香扑鼻。

　　“看着就好吃。”

　　裴若华笑眯眯地拿起汤匙，轻轻搅动着清亮的高汤，开始吃了起来。

　　齐穆怔怔地凝视着她，刚刚他只是突发奇想，等到馄饨真的端上桌，他才惊觉，原来自从母妃过世之后，已经有许多年没有人陪着自己吃饭了。

　　那种突如其来的寂寥感觉就像是孤身一人身处旷野，想快速穿过，寻找到那一片彼岸，能够停下脚歇息。

　　裴若华察觉到他的视线，抬头看他，笑着道：

　　“晋王殿下，你不是饿了么？怎么还不吃呐？”

　　齐穆握着汤匙的手紧了紧，面上依旧淡淡的，道：

　　“汤太烫了。”

　　“哦。”

　　裴若华随口应了一句，低下头又自顾自地吃起来，不再管他。

　　一阵微风吹来，她如云的长发垂坠，被风卷起又落下，洁白优美的脖颈在略微松垮的碧色交领映衬下，十分动人。

　　一瞬间，齐穆心中生出一种时光停驻，岁月静好的感觉。

　　繁杂的思绪在这无声之中渐渐归于平淡。

　　汤匙上的热气散的差不多了，齐穆将混沌将送进嘴里。面皮很滑，里头的肉馅儿咸鲜可口，吃着别有一番风味。

　　夜越深，雾越浓。

　　老夫妻麻利地收拾着锅碗瓢盆，准备收摊了。

　　齐穆从荷囊里掏出一锭碎银，放在木桌上，对裴若华道：

　　“走吧。”

　　齐穆和裴若华沿着坊市里的小石径慢慢走着。

　　小径的一边，每隔三五步，便挂着一盏红灯笼。橘红色的光，在空气中隐约地浮动着。

　　另一边厢，小院里。

　　水芹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捏着手指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还时不时地靠近窗边伸长脖子往外瞧。

　　“甘蓝姐，这样晚了，你说姑娘为什么还不回来呀？”

　　甘蓝正坐在八仙桌旁描花样子，她头也不抬地道：

　　“姑娘有分寸的，该回来的时候自然就回来了。”

　　水芹气呼呼地走过来，坐在甘蓝对面。

　　“你怎么一点儿都不着急呀？万一姑娘出什么事儿了，可怎么办啊？”

　　甘蓝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物事，提起茶壶斟了一杯热茶，塞进水芹的手里。

　　“水芹，你要相信姑娘，她做一件事，必然是有把握采取做的，而我们只需要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儿，别给姑娘添麻烦就好。”

　　其实甘蓝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很是忐忑，只不过她比水芹要稳得住，表面上不大看得出来罢了。

　　水芹眼眶微红。

　　“我当然相信姑娘，我只是害怕。”

　　害怕三姑娘又要受苦，又再跌进那无尽的深渊沉浮，望不到尽头……

　　甘蓝正要张口说话，屋门被轻轻地敲响，三长两短，正是之前裴若华约定的暗号。

　　水芹和甘蓝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跳了起来，姑娘回来了。

　　两人上前将屋门打开，一道碧色的身影闪进了屋里。

　　“姑娘，您回来了。”

　　水芹高兴得几乎要哭出来。

　　甘蓝的心头却是一紧，怎么姑娘换了一身衣裳回来？看着还是明显不合身的。

　　裴若华点点头。

　　“我回来了，别担心。”

　　说着，她走向屋子里的角落，一把将身上穿着的那件衣裳扯下来，扔进炭盆里。

　　炭盆中的火焰忽地跳起来，慌乱地舔舐着盆边。

　　裴若华眸光沉沉地看着那件碧色衣裳一点点地燃成灰烬。

　　甘蓝从内屋拿来了一件长袄，搭在裴若华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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