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烟乔摒着呼吸想等薛绍先下楼,可是他刚刚走过她的身边,却蓦然停住了脚步。
范烟乔低头看着他笔挺的军裤裤缝,身子却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退。
薛绍偏头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半天,才沉着脸慢条斯理地问道:“怎么?大帅府没钱给你买衣服穿了吗?怎么成天不是黑便是白?”
范烟乔听了这话,身子不由得气得哆嗦起来,她脸上一沉,抬头看着他,一字一句说道:“大少难道忘了我刚刚家破人亡吗?难不成我要穿红着绿不成?大少何苦要这样作贱我?我穿什么衣服大少为何总是要揪着不放?”
她连珠炮似地瞪着他说出了那番话,眼中喷着火,一张脸都气得红了起来。
薛绍挑了挑眉,沉默地看了她半晌,方淡淡说道:“下去吧……”
他说完,转身先行下了楼。
范烟乔深吸一口气,直等他走得远了,才握着拳跟在他身后走了下去。
薛振霆正在花厅里闭着眼睛听无线电,听到脚步声缓缓睁开眼睛,便见薛绍和范烟乔一前一后走了过来。
薛振霆看到范烟乔的时候不由得呆了一下,反应过来时却轻轻笑道:“范小姐,你好。”
范烟乔站在他面前,低头说了句大帅好。
薛振霆指了指对面的沙发:“坐吧。”
范烟乔沉默地坐了过去,便听薛振霆惋惜地说道:“令堂的事情我在北平都已经听说了,你也切莫过于伤心,此事既然发生在我的管治之下,我薛振霆自然会竭尽全力帮你查清真相。”
范烟乔低着头,轻声说道:“谢谢大帅。”
薛振霆摆了摆手:“这是我该做的,范小姐说谢就见外了,况且,你父亲在世时,与我也颇亲厚,我自拿他当兄弟一般……”
他顿了一下,接着说道:“这样吧,你父亲的事情,你也知道,涉及军事机密,为了你的安全起见,你就安心在大帅府里住着……另外……”
他目光幽深地看着范烟乔,沉声说道:“我和范小姐颇投缘,你也知道,我只有承轩这一个儿子,所以我今天想认你为我的干女儿,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范烟乔听到这里,缓缓抬头,看着薛振霆沉默了一下,接着说道:“大帅,承蒙您厚爱,既然您这样说了,那便是烟乔的荣幸,岂敢不从。”
薛振霆抬头看了一眼薛绍,满意地笑了起来:“那就好,我想啊,这也算是件大事了,我这两天就让老福安排一下,等我身体好点了,举行个宴会,召告一下,这样一来,你住在大帅府到是也名正言顺了,也方便警卫保护你。”
范烟乔点头:“好。”
薛振霆的身体还未恢复,只略坐了一会便被人扶着上了楼。
范烟乔见薛振霆上了楼,便也想跟着回卧室,刚站起身子来,站在无线电收音机前的薛绍看着她淡淡说道:“跟我出去一下。”
范烟乔一听这话,猛地转过身来,不敢置信地问道:“什么?”
他严厉禁止她出去,甚至为了这个杀了于妈,所以现在冷不丁听他说要带她出去,范烟乔竟然本能地以为自己听错了。
薛绍抬脚往外走,慢条斯理地说道:“许久没吃馄饨了,忽然想吃了……”
范烟乔一听,一口气团在胸间,直噎得她胸口闷闷地疼。
只不过几天而已,可是自由却变成了她的奢侈品,就连陪他出去吃个馄饨都让她心酸得想哭。
她沉默地跟在薛绍的身后。
车子驶出大帅府门口的时候,范烟乔的情绪却越来越激动起来,直到行驶到江浙会馆前,范烟乔的眼眶终于忍不住红了起来。
她两只手紧紧地扭着裙子下摆,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那自小长大的地方,呼吸猛地急促起来。
“能不能……”她扭头看着薛绍,语气哀婉,“大少,你能不能让司机在这里停一下,可以吗?”
薛绍看着她,对司机低声说道:“在这停一下……”
范烟乔隔着车窗看着那栋罗马风格的二层小楼,眼泪瞬间就涌了上来,她的手指下意识地搭上门把手就想要开门出去,薛绍却一把扣上她的手腕。
范烟乔一脸祈求地看着他:“我只下去看一眼……”
薛绍面无表情地说道:“没必要,你家里已经被警局封锁起来了,况且事情已经过去了,没必要再去看……”
他说完,对司机轻声命令道:“开车吧!”
范烟乔伸手用力地握着门把手,脸朝着窗外,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
薛绍松了她的手,盯着她的侧脸看了半天,方低声说道:“范小姐,对去世的人最好的缅怀方式就是让他们去的安心,一是好好活,二是替他们报仇雪恨……”
范烟乔听了,眼泪却掉得更凶起来。
薛绍的座驾一直行驶到了老庙巷的路口,随行的士兵将巷口两头的出口全部包围了起来,里面的行人也都撵了出去,只留下一个灰手帕包头的老者和他简陋的馄饨摊。
周围被赶走的行人都有些惊慌,可是那老者只抬头看了看薛绍的车,便低头去烧热水。
孙良平上前来替薛绍开了车门,范烟乔那头也自有司机去开门。
两人无声地在车上坐了一会,周围荷枪实弹的士兵鸦雀无声。
许久,薛绍偏头看了一眼范烟乔,淡淡说道:“下车吧。”
范烟乔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抬脚跟着下了车。
看那老者的样子,显然薛绍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干了。即便是薛绍已经走到他的面前,老者依然弯着身子在填柴火。
正是清晨时分,太阳刚刚升起,昨夜的雾水未散,浮在空气里湿湿润润,轻轻吸一口,仿佛带着丁香的味道。
早有侍卫将白色的方巾垫在了长凳上,薛绍坐下之后,抬头看了一眼犹站在桌前的范烟乔,慢条斯理地说道:“怎么不坐?”
范烟乔深吸了一口气,心底却有小小的火苗蹿起——这个人,当真是没心没肺。
她此时此刻,很明显,还未从悲痛的情绪里抽离,他却没事人一样叫她坐下吃馄饨,有那么一瞬间,范烟乔心中恶毒地想着,有朝一日,也要他尝一尝这样的痛苦才好。
可是心中的念头刚一起,便瞬间想到,他曾经也是尝过这种痛苦的。
只是他比她更惨,她的父亲尚有全尸,可是他的母亲和妹妹,即便是想要祭拜,也已经无处可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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