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烟乔仰头看着他,忍了忍,却还是不敢置信地问道:“你……你是说……是……是许副官投的毒?”
薛绍看了她一眼,轻轻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他去了北平之后就已经被秦玉城的人给策反了,他之所以给我打电话让我去北平侍疾,全都是因为南方军不想让父亲在北平出事……”
“南方军大概刚开始的时候想伙同内阁将父亲囚禁在北平,逼他卸任,可是后来却改变了主意,因为父亲一旦在北平有什么事情的话,日本方面定然不会放过内阁,毕竟父亲和日本方面的关系这样好,内阁即便站在南方军的立场上,但是也断不会这样将脏水往自己身上泼,所以他们才策反了许怀友,让他给我打电话……”
他慢慢松了范烟乔的手将她拉着坐到了床沿上,然后弯腰捡起地上的帕子放在混了油脂和矿油的水里洗了洗,伸手递给她。
范烟乔默默接过帕子,轻轻擦着脸,低头问道:“但是你一直没有怀疑过他不是吗?”
薛绍深深吸了口气,低头看着她缓缓说道:“是,一直到德国那边给我这个信息前,我都没有怀疑过他,所以,父亲的事情是我疏忽了……”
因为他的一时疏忽,所以父亲才会落得现在这样的下场,他的病情虽然已有好转,可是腑脏器官已经被毒性侵蚀得衰败下来,医生说他最多只能活到明年三五月份。
他查到许怀友身上的时候原本是完全不相信的,许怀友自小待他有如亲生,甚至比对明珠姐还要好,他怎么可能会是投毒的人呢?
可是偏偏他就是,薛绍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一天一夜,听着孙良平搜集来的电话录音,听着电话里那些莫名其妙毫无逻辑却明显是带着暗示的话,薛绍才终于相信,事情确实是他所为。
只是他想不通,许怀友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向父亲报告了这件事情,父亲当时却沉默下来,虽然他的身体很虚弱,可是表情却一点也不震惊,反而有些悲痛。
他闭着眼睛,只说叫他放了他,不要再追问了。
只是薛绍怎么可能放过他?
许怀友已经是他和父亲最亲近的亲人了,可是即便是亲近如他,他还是向父亲下了手。
他平生最恨背叛,所以他不管父亲到底怎么说,他却一定要让他死。
许怀友却并不怕,士兵将他绑到行刑室的时候,他脸上带着一脸终于解脱的放松。
薛绍恨得眼睛通红,一枪托将他击倒在地上,许怀友的太阳穴间登时就流出血来。
他闭着眼睛,忍着疼,低声说道:“我知道轩儿你必定不会放过我,在……在我临死之前,我想请求你一件事情……”
薛绍那时已经气得恨不得立即将他杀了,可是他还是忍着滔天的怒火狠狠地看着他,等着他的请求。
许怀友沉默了一下,轻声说道:“我若是死了的话,请你好好照顾明珠……”
薛绍万万想不到在最后一刻他还指望着他去做善心人替他照顾女儿,他抬手照着他的腹部砰地便是一枪。
他满眼阴狠的看着他,咬牙切齿说道:“你做梦!”
许怀友疼得已经说不出话来,他的手掌本能地捂着腹部的伤口,额头上冷汗如注,他一脸痛苦地看着他,咬着牙用力地喘息着,伸出一只沾满鲜血的手指扯着他的裤管,艰难地说道:“明……明珠……她……她是你的亲……亲姐姐……”
薛绍的身子一下子僵住,反应过来时,他摒着呼吸低头用力扯着许怀友的衣领,将他生生提了起来。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许怀友脸色如腊,身下被鲜血染红,呼吸已经渐渐变得微弱,眼中也蒙上一层水雾,他用力蠕动着嘴唇:“她……是……是你亲姐姐……”
他说完这句话,眼神哀痛,眼中流下一行清泪,眼睛却慢慢地闭上。
薛绍自此才明白,为什么他会这么容易被南方军策反,为什么他就敢这样给父亲的饭菜里下毒,为什么父亲明明知道是他下的毒的时候竟然还要求他放了他。
一切的一切,皆因为许明珠是他的亲姐姐!
他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曾经父亲和母亲那样美好的感情,原来也不过是云烟而已,他终于明白了姑妈当年为什么在父亲成亲之后就那样义无反顾地嫁给一个义县的小警员,也终于明白父亲为什么把毫无任何能力的许怀友放到身边当他的贴身侍官。
他做这一切,皆是为了向姑妈赎罪。
他想到今天早上的那一幕时,嘴唇已经轻轻颤抖起来。
范烟乔看着脸色瞬间暗下来的薛绍,盯着他的眼睛问道:“可是……许副官为什么要这样做?”
以许怀友今时今日在军中的地位,即便不能说着钱财无数,可是荣华富贵自是该有的都有了,一个人衣食无忧,又有什么理由就那么轻易的被敌军策反了呢?
她有些不解地看着薛绍。
薛绍低头扫了她一眼,缓缓走到窗前,伸手将窗子推开,半晌,换了另一番说辞:“霓儿与他有私情,被父亲发现了,父亲将他狠狠地骂了一顿,应当是那时就记了仇罢……”
他的话音刚一落,范烟乔瞬间就明白了那日小环说的话。
她说霓儿当时挨打的时候,嘴里骂大少是负心汉,叫许怀友听到了,许怀友听了气不过,才将她狠狠地打了一顿,其实那时霓儿骂的应当是许怀友,她骂他不去帮她,许怀友怕她将他和她的事情说了出来,于是才抢过板子下了狠手。
一想到这里,范烟乔顿时就明白了,原来霓儿的死,却是许怀友一手造成的。
她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惨白,这其中竟然有如此让人惊惧的内幕,她不由得后怕起来。
她看着薛绍,后背上冷汗涔涔,她闭了闭眼,哑着声音问道:“于……于健民……他怎么样了?”
薛绍看着窗外,沉默了一下,然后伸手缓缓关上窗户,转身看着她,半晌才轻声说道:“很可惜,昨天下午工厂里工人暴动了,他在和人争执的过程中,被一个工人失手推进了铁水池里……”
范烟乔的眼睛瞬间睁大,她咬着牙,全身止不住地哆嗦着,她红着眼睛瞪着薛绍,猛地站起身来扑到他的面前,一把扯住他的军装衣领痛苦地嘶吼道:“是你!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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