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夕之间,一切都改变了。
沈念慈呆呆的看着那大门上的封条,用一双苍白的眼睛静静观望许久,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她想要什么,从来都没有成功过。
而沈念真,抛弃一个陆一鸣,还有个二皇子如珠似宝的爱着她。
为什么?不都是沈家的女儿?
沈念慈陡然激动起来,牙关紧咬,浑身颤抖,因为瘦弱而显得很大的眼睛里射出浓浓的怨毒。
愤怒之中,她踉跄着向前走了两步。
却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阵脚步声,夜晚巡城侍卫的声音响起:“谁在那边?”
沈念慈陡然受到了惊吓,像一只野猫似的跳起来,随即转过身去头也不回的,一瘸一拐的跑走了,不一会儿身影消失在黑夜中。
“可能是个叫花子。”
巡城侍卫嘀咕一句,从另一边离开了。
沈念慈藏在黑暗里,听到脚步声远离,才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气。
她慢慢的探出头来,看着陆家寂寞荒凉的高大门楣,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总有一日,她定要让这座府邸重新属于陆家!而她就是陆一鸣的夫人。
唯一的夫人。
她还要那虚伪做作的沈念真从高高的云端上狠狠的跌落下来!
……
几天后,上京之中迎来一件大喜事:三皇子与苏太师府的大小姐苏穆婉定亲了。
为了这件喜事,三皇子在自己府中设下宴席,给上京不少人家发了帖子,沈念真居然也收到了一封。
看着手中那烫金请帖,沈念真有些犯难:到底去还是不去?
没等她想好,如画便兴冲冲的从外头进来:“小姐!二皇子殿下来了!在大门口等着!说要带你去三皇子府参加宴席!”
得,这下是不想去也得去了。
沈念真微微叹息一口气,放下帖子打开衣柜,打算挑一件低调点的衣裳换上。
“小姐,二殿下说了,请您务必要穿着您最好看的衣裳。”
如画道:“否则,他不介意进来亲自帮您更衣。”
亲自更衣?他可真敢说!
沈念真抽了抽嘴角,无奈又认命的让如画取出那套春天里沈老太太才让人给她做的一件浅紫色交领绣缠枝玉兰花的通袖褙子,下配白色云锦百褶长裙,云锦飘逸如雾,紫色又更增添几分贵气,再配着发间别出心裁设计的桃花玉簪,整个人显得又漂亮又气质独特。
换好以后,如画啧啧称赞:“小姐!你可真好看!今日一定能艳压群芳!”
艳压群芳?别出丑就行了。
沈念真想到苏穆婉的手段,心中流露出一丝苦笑,这个女子,如非必要,她是真的不想惹。
去见过沈老太太以后,沈念真这才带着如画出了府。
一出府门就看到门前停着一辆超级华丽的马车,车帘开处,荣琛一脸的不耐烦,眼底的冷意,隔的老远沈念真都看的清清楚楚。
沈念真心中一突。
这段时间,她与荣琛经常见面,都差点忘记了这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儿。
看来日后还是要小心些,不能太过随意。
荣琛看见她,却是双眼一亮。
从头到脚将沈念真打量一遍,他很满意的点点头,招手道:“过来。”
沈念真不由自主的走过去,正要上马车,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大姐姐!”
沈念真回头,看到一辆马车驶到跟前停下,沈念珠领着丫头下来。
沈家分家之后,三房就搬了出去,这段时间沈三叔正在到处找房子,还没定下来,三房住的离沈家一条街的距离。
“四妹妹,你怎么来了。”沈念真当即转过身笑盈盈的问。
“祖母一大早派人报信,让我今日跟着你一起出门。”沈念珠走到她面前停了下来,弯腰向荣琛见礼:“二皇子殿下。”
荣琛从鼻子里嗯了一声,算是回礼了。
“原来是这样。”沈念真闻言,想到沈老太太最近这段时间的‘疑神疑鬼’,顿时有些哭笑不得:“那一起来吧。”
沈念珠点点头。
随即拉着沈念真的手笑盈盈的道:“大姐姐,你跟我坐一辆马车吧。”
沈念真闻言有些犹豫,回头看了荣琛一眼。
荣琛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居高临下的道:“本宫先走,你快点来!”
说完吩咐南风驾车,迅速离开。
沈念真便与沈念珠一起上了马车,一路跟在荣琛马车后面,赶往三皇子府。
马车里,沈念珠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困惑的看着她道:“大姐姐,我今日是不是不应该来啊?”
“没有。”沈念真笑着道:“你年纪也不小了,这时候出们多走动走动,对你以后说亲事有帮助。”
再木讷无言的女孩子,听到亲事两个字也无法淡定。沈念珠闻言脸色一红,却没有扭捏之色,闻言淡淡道:“我娘说再过一两年再说我的亲事。”
“这是为何?”
沈念真闻言有些惊讶。
大周女子,年满十二便可以说亲,定亲,这需要两三年的时间,等及笄礼之后,便可以成亲。
“因为大哥哥还没定亲呀。”沈念珠眨巴眼睛道:“等他定亲了再说吧,否则咱们府里的女孩子都定亲了,大哥哥自己还单着,那多尴尬。”
沈念真闻言扑哧一声就笑了:“你跟你娘说,不用顾虑大哥,该定就定,好人家可是说没就没了,得抓紧哪。”
沈念珠脸色红红的,却认真点了下头:“嗯。”
沈念真看着她,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这个三妹妹,一旦褪去那层冰冷木讷的外壳,还是很好玩儿的!
姐妹两个说说笑笑,不知不觉间三皇子府就到了。
沈念真扶着沈念珠,两姐妹一起下了马车。
三皇子府坐落在宫城边上,距离皇宫大内不过几步路,修建的富丽堂皇,气势恢宏,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皇宫别苑。
从这一点上,就能看出来,皇帝对自己这个唯一的嫡子有多么的偏疼偏爱。
沈念真正对着府门打量呢,就听到一声低低的咳嗽声。
随即,她的手腕被人一把握住。
沈念真惊讶回头,就看到了荣琛。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的身边,一截手腕比玉还要白皙,漆黑如墨的眼眸清水涟漪,碧波荡漾,让人一眼就想到了江南的春景,以及朦胧的晨雾。
眼底,含着一丝委屈,犹如春花落枝头。
委屈?
堂堂的二皇子殿下会委屈?
沈念真正想说你够了时,那宾客盈门,喧嚣繁富的三皇子府门前,众人簇拥着一身紫红色八爪莽袍的三皇子荣秉从门内走了出来,好不气派。
“二哥,沈大小姐。”
荣秉看到荣琛,目光一亮,随即露出笑容,大步迎了过来:“本宫订婚宴,能请到二位,可真是蓬荜生辉,三生有幸啊!”
“三弟何必如此见外,我们是兄弟,你宴客,二哥怎能不来。”荣琛笑容清浅,嘴含讥讽。
荣秉并不放在心上,闻言哈哈一笑,正要亲自领着他们进府。
却在这时,身后人群忽然被人分开,一人自后窜出猛扑上前,一把抓住了三皇子的双腿,口中大声呼喊:“三皇子!你救救我爹!救救他!”
这一下变故始料未及,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下意识的退开一步。
人群中有人发出惊呼:“是镇北侯世子陆一鸣!他怎么来了?”
原来,那跪地抱着三皇子的落魄之人,正是陆一鸣。
他一改往日光鲜亮丽的衣着,一身粗布青衣,蓬头垢面,原先清雅俊秀的脸庞,此时青青紫紫,也不知道被谁人打的。
“三皇子!你救救我爹!救救他!”陆一鸣紧紧的抱着荣秉双腿,痛哭流涕道:“我爹他对您忠心耿耿,这么多年做了那么多错事,如今镇北侯府落难,您置身事外也就算了!我爹就要被处死了,您都不肯伸出援助之手么?”
众人这才想起,原来今日还是镇北侯陆振的行刑之日。
“本宫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荣秉又惊又怒,实在是想不到陆一鸣居然当众揭穿这件事,原本清雅俊秀的脸庞上顿时一阵青,一阵红,狠狠一脚用力将陆一鸣踹翻在地上,怒道:“本宫什么时候跟你们陆家有瓜葛!镇北侯贪赃枉法,圈地杀人,这些事情与本宫没有关系!你找错人了!”
“没有关系么?”
陆一鸣痛苦的趴在地上,努力抬起头来,嘴角血迹斑斑。
之前他在监牢内被荣琛狠狠的修理过一顿,周身上下本就全是伤口,经过几日休养,好容易才能下地走动,因此急急忙忙的奔到三皇子府门外,想向他求情,求他帮忙救自己爹一救,不料根本连门都进不来。
无奈之下,只得选择今日三皇子府宴客之时,上门。
只求能见荣秉一面。
“我爹贪赃枉法,贪污的那些钱去了哪里?在江南圈地杀人,又是为了谁?如今那些土地,那些银钱,都落入了谁之手?三皇子殿下,你真以为天下人都是傻子么?都查不出来么?”
陆一鸣豁出去了。
说出的这些话,信息量巨大。
不说荣琛目光一亮,就那些今日登门的贵客之中,有不少人都露出了震惊的神情。
原本镇北侯府贪污受贿,圈地杀人之事就比较突然,上京众人对镇北侯陆振的印象只是骄傲自大,却没人认为他会做出这种事情,如今听了这话,都纷纷在心中产生了怀疑。
荣秉见势不好,再一次狠狠将陆一鸣踹翻在地上,回头怒喝道:“都愣着干什么?没看见这厮偷袭本宫么?还不快将他拉下去!撵走!这种人怎么能上这里来!”
“是,殿下!”
王府侍卫忙冲上前,将地上的陆一鸣抬走了。
陆一鸣不停的挣扎叫嚣,正痛苦难受之际,忽然看到了站在荣琛身边的沈念真,容颜俏丽,倾国倾城,美的像一副名贵的画卷。
沈念真面容平静,嘴角微弯。
唇边带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容。
陆一鸣见了,只觉得千般愁绪,万般痛恨齐齐涌上心头,一生之中从未像今日这样丢脸过,却也没有像今日这样伤心欲绝过。
他恨啊!
却只能像一条死狗一样的被人抬走。
荣秉伸手拂了一下袍摆,笑容不变的招呼众人进府:“大家快进去吧!”
沈念真神情复杂的牵着沈念珠的手,跟在荣琛身后进府。
想到陆一鸣刚刚的绝望,她不由微微一笑。
陆一鸣,前世你残害我父兄与骨肉的时候,可曾想过有今天?
沈念真作为未来的二皇子妃,又美的这样出众,在宴席上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她姿态娴雅,处变不惊,待人接物样样俱佳,顿时得了很多人的称赞。
这一次宴席后,很多人都记住了沈念真。
苏穆婉知道后,气的狠狠砸碎了几乎一房间的东西。
“我的订婚宴,她却出尽风头,你现在还说她清纯无辜么?”苏穆婉狠狠的瞪向站在门口的,自己的同胞兄弟苏云牧。
苏云牧满脸尴尬。
这段时间,为了能与沈念珠见面,他费尽心机的在苏穆婉面前说了沈念真许多好话,原打量着要是自家姐姐与沈念真成了手帕交,经常来往,那他也就可以经常看到沈念珠了。
却不料发生这种事情。
“姐姐,你别气呀,沈大小姐肯定不是故意的……”
苏云牧解释道:“谁让你自己不去啊?你要是去了,还有她露脸的机会么?”
苏穆婉听了这话,愤怒的表情稍稍好转。
“三表哥呢?他此刻在哪里?”
“我不知道。”苏云牧摇头道:“宴席一结束,他人就不见了,我想去跟他讲话的,却扑了个空。”
荣秉会去哪里?苏穆婉挑眉。
此时此刻,夜幕深沉,被她惦念着的荣秉,却黑着一张脸坐在马车里,望着街头对面那间小小的院子,一言不发。
这是一处城南地处偏僻的一个小巷子,巷子里一共十几户人家,最近几天刚刚搬进来一户人家,正是被褫夺爵位,撵出府无处可去的陆家一家人。
他们刚刚在此地安居。
“殿下,属下打听过了。”侍卫站在马车外面,低头恭敬的禀报道:“陆一鸣被抬回来后,无钱医治,他的母亲也病歪歪的,一家人没有一个能出来活动的,更没吃没喝,不用动手,只要过上三天,便能悄无声息的死在家中,无人察觉。”
荣秉听了这话,冷冷吐出两个字:“不可,一天都不能等!”
陆一鸣今日当众说了那些话,必定会引起朝中那些反对他的大臣的注意,只要有人暗中挑拨,仔细调查,就能知道陆一鸣说的是真的,到时候这把火不光光能灭了镇北侯府,还能顺势烧到他三皇子的身上。
他绝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陆家一家人,都不能留了,原本,他还想暗中资助陆一鸣一些银钱的,看在他帮了自己这么多忙的份上。
真是可惜了。
“放火吧,烧的干净一点。”
懒洋洋的丢下几个字,荣秉目光阴沉的朝着这破烂陈旧的巷子看了一眼,桃花眼里流露出一丝厌恶之色。
原本他以为,镇北侯府能够为自己所用,却没想到也是一帮蠢货。
真是脏了自己的手。
“是,殿下。”侍卫领命而去。
荣秉微微闭上眼睛,紧张了一天的心,在此刻稍稍放松下来,他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只觉得疲惫的很。
却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阵马蹄声,朝着这边奔来,越来越大。
荣秉脸色一变,猛的转过头去。
他看到一行禁卫军,簇拥着一辆马车疾驰而来,顷刻间便到了眼前。
御林军到了近前而不停下,反而迅速冲上去,将这一整条巷子全都给包围住了。
荣秉脸色巨变。
随即,他看到月光下,那马车的珍珠帘子一掀开,他的死对头荣琛,扶着他那位容颜绝色的未婚妻沈念真缓缓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巷子深处,一把火苗才刚刚窜出厨房的屋顶,就被一盆从天而降的冰水一下浇灭,发出滋滋滋的声音,滚滚浓烟冒出。
“什么人!”
荣秉的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便被狠狠一脚踹翻在地上。
随即被一双铁臂押着拎了起来,五花大绑。
荣琛揽着沈念真的腰,站在巷子口,笑盈盈的对荣秉道:“三弟,真是好巧啊,我们兄弟今日才在三皇子府见过面,没有想到又在这里碰了头。”
“荣琛!你跑来这里干什么!”
荣秉看着那些包围的禁军,便明白自己今天夜里的谋划全都被人知晓了,顿时气的脸色铁青。
“这句话应该本宫问你才是。”
荣琛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口中凉凉道:“镇北侯府虽然行事恶劣了些,但对你三皇子一向忠贞不二,你就这么送他们一家上西天,就不怕半夜里被恶鬼索命么?”
“本宫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荣秉矢口否认,并怒瞪荣琛:“我不该来这里,难道你就该来么?”
“当然。”
荣琛朝着身后打了个响指,立刻有侍卫抬着一张席子上前,打开来,里面是镇北侯陆振的尸首。虽已身首两处,却已经被人完整的拼接好了,换了一套崭新的入殓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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