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哥!我刚刚说的那只是气话……”沈佩硬在脸上挤出一丝笑容,结结巴巴的开口道:“你,你回来了?真巧!我正要去找你呢!”
“老大,你回来了。”沈老太太看见沈重,一张枯瘦的脸顿时笑的像花,立刻颤颤巍巍的扶着周嬷嬷的手走上前来,去拉沈重的手,亲亲热热的道:“还没吃饭的吧!快坐下来。”
“娘,这是怎么一回事?二弟不是在徐州么?怎么闷声不响的又回京了?”
面对老娘,沈重没有发火,只是不咸不淡的问话。
“还不是因为云琦的病,徐州荒凉,没有好大夫,再加上云琦连日奔波,病情可不就加重了嘛!”沈老太太缓缓在上首坐了,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叹息一口气,道:“他这是回来求救来了。”
“娘怎么说?”
“来,大哥,吃菜……”沈佩又殷勤,又讨好。
沈重在外头吃过了,因此并不拿筷子,只捧了杯茶抿了一口。
从头到尾,他没有看沈佩一眼。
沈老太太叹息一口气,道:“我打算,用自己的体己钱在南门街上,给二房买一处小院儿,再派个人去徐州,将老二媳妇与云琦接回来,以后,他们一家就住在那儿吧,上京繁华热闹,做什么都方便,我们以后,也有个照应。”
“娘真的这样决定?”
沈重放下了茶杯。
沈佩在沈老太太说话的时候,一直在仔细聆听,此刻终于忍不住开口:“娘!您能有几个钱!那些不都是留着给念真念慈她们做嫁妆的嘛!怎么好用在这里!要我说,这大统领府宽阔敞亮,地方又大,我直接搬回来就得了!何必花那个闲钱……”
“你闭嘴!”沈老太太闻言,脸色一下子就黑了下来。
随即怒道:“你若是不想住小院子,就回徐州去!什么话都不要再说了!”
“哦……好吧。”
沈佩看起来十分的失望。
“二弟也任职这么多年了,手里又不是没钱,买个小院子,也用不着娘出钱吧?”沈重忽然开口道。
此言一出,沈老太太与沈佩都吃了一惊。
沈老太太吃惊的是,她提出买小院子不过是随口一说,沈重居然当真了!
沈佩吃惊的是,大哥这么抠门了啊!居然连这点小钱都不愿意出了!
“这钱我愿意出。”沈老太太不高兴的道:“老大,你就说你同不同意吧!你也不想看着你二弟一家在徐州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
“娘!”却在这时,外头丫鬟请安的声音响起,三老爷沈瑜精神抖擞的从外头走了进来,进们先请安:“娘,大哥,二哥,你们在此相聚,怎么不叫上我呢?”
“你来凑什么热闹?”沈老太太不悦的看了他一眼,转头叫周嬷嬷去增添碗筷。
“母亲,不用忙活,我来这儿,就说一句话。”
沈瑜开口,单刀直入的道:“礼部的任命已经下来了,儿子过几天就可以去任职了,打搅了大哥与母亲这么久,我心中愧疚难安,便打算近日在外租一套院子,搬出去住。”
“你要搬出去住?”沈老太太傻眼了。
“不,不是搬出去。”三老爷沈瑜轻轻的摇了摇头,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缓缓开口道:“我是要分家。”
“分家?”
沈老太太顿时发出一声惊呼,整个人摇摇欲坠,最不想看到的一幕还是发生了!
坐在一旁的沈重与沈佩都很吃惊。
沈佩急道:“三弟,母亲还在呢!你这时候说什么分家!你这是诅咒她早亡么?再说你的职务可是大哥忙里忙外的打点,才弄成的!如今你这刚走马上任,便要将大哥一脚踢开么?你这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他实在是气坏了,浑身都轻轻哆嗦。
“正是因为大哥上下帮忙打点,我才能得礼部侍郎这样的职务,怎么忍心还住在这里,打搅他们一家呢?”沈瑜一脸正经的道:“大哥他实在是太辛苦了,也该歇一歇了,不能再总是替我们两个鞍前马后,收拾烂摊子,更何况,这里是大哥的大统领府啊!”
与春晖院明厅相隔很近的东厢房里,沈念真坐在靠墙的软塌上,开着屋门,挡道的屏风已经被挪开了,这边屋子里的吵闹声她隐隐约约可以听到。
当她听到三叔沈瑜说出这番话时,不由自主的勾起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沈老太太这几个儿子里,只有老二奸诈狡猾,自私自利,野心极广,老三沈瑜是个文弱书生一样的人物,长相也是三人中最为白皙秀气的,但是性格很正直。
正是因为这样,她才跟三房合作的。
有三老爷挑头说出分家,最合适不过。
只要将害群之马的二房撵出去,日后她不介意多帮衬三房一些。
“老三,你是铁了心要分家?”明厅里面,沈老太太沉默良久,终于沙哑着嗓子缓缓开口。
“是!”沈瑜点头,正色道:“儿子自认连累大哥许多,不忍心再连累他,早早分家另过,我也好安心替朝廷办事,只有儿子们过好了自己家的日子,娘您才能放心,不是么?”
“话是这么说没错……”
沈老太太闻言,脸上的神情微微有些焦灼。
有些话她没法说出口。
大房有沈重,一切不在话下,老三品格优良,干劲十足,不愁过不好自己的日子,但是二房……
二房风雨飘摇,老二差事不保,在家闲养,沈云琦身受重伤,随时会丧命,沈念慈被撵出府去以后,还不清不楚的与陆一鸣鬼混……
二房就是个烂摊子!
若是没有人这个时候帮衬一把,二房就完了!
那毕竟是她的儿子,沈老太太如何能够做到漠视不管?
“老三啊,你是真的想分出去另过?”沈老太太沙哑着声音问。
这句话,她问了两遍,其中的意思却是天差地别。
沈瑜看了她一眼,眼里的希望渐渐熄灭了。
每次遇到事情,他总是最先被母亲放弃的那一个!
“是!我要分家另过!我不想再连累大哥,我觉得只要是个人,就该有自知之明,像个懦夫一样等着别人把食物嚼碎了往他嘴里咽,这种日子我过不了!”
沈瑜自暴自弃的道,手里的拳头握的紧紧的,他知道这些话触动了母亲的逆鳞。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沈老太太的脸色就变了,气的抬手啪的一巴掌打过来:“你走!再也不要待在这里!带着你一家人都走!这辈子都不要回来!”
沈瑜成年后,已经很久没有人打过他了。
他伸手摸了摸被打痛的地方,抬眸伤心的看一眼沈老太太,眼眶慢慢的变红了。
“娘!你怎么能这样做!”沈重大吃一惊,立刻走过来将沈瑜护在了身后,扑通一声在老太太面前跪了下来:“都是我不好,没有管教好弟弟,母亲要责罚的话,就责罚我吧!”
“你的确该罚!”
沈老太太冷哼一声,缓缓凝视着看着屋子里的人,一字一句道:“今日我老婆子把话撂下,除非我死,否则谁也别想分家!”
“母亲!”
“娘!”
沈重与沈瑜都吃了一惊,谁也料想不到沈老太太的态度居然这样坚决。
沈佩一惊之后,却是狂喜不已,太好了!只要老娘坚持不分家,他就还能回到这里来!待在这大统领府里面,那些要账的人谁敢上门?要是逼的急了,沈重为了名声,总会出钱将账给抹平了,就跟从前一模一样……
“娘,既然您这样说,那儿子也把话撂这儿。”
沈重长长的叹息一口气,随即看着沈老太太,道:“儿子自认这些年为二弟擦屁股,还赌债,还欠的钱数不胜数,能帮的都帮了,仁至义尽了,从明日起,我便亲自进宫,求陛下拿走我这一品大统领的职务,从此以后,做个平民老百姓。”
“老大,你……”
沈老太太闻言大吃一惊。
“母亲,儿子不想死啊!”沈重忽然老泪纵横,一边失声痛哭,一边从怀里面拿出那一摞沈念真与沈云澜两个人共同找出来的二房罪证,摆在了沈老太太面前:“您自己看看吧!”
“这,这是什么?”沈老太太颤抖的看着那些东西,拿都拿不稳。还是周嬷嬷拿过来,在她面前一样一样的过目。
那是一些当铺里的当票,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某年某月,某人当上等羊脂白玉玉佩一对,当八面锦绣屏风一张……
这些都是她库房里的东西!
沈老太太大吃一惊,猛的一把抓过来,颤抖着手指一页一页的看……
“我不是让你检查过库房了么!”沈老太太忽然扭头,看向周嬷嬷,气道:“你跟我说库房里面没有少东西啊?这是什么!”
“老太太!奴婢的确去看过了,库房里那些东西都在啊!都对的上!”周嬷嬷也是一脸惊讶。不过这些当票都是沈重拿出来的,她也不好意思说是假的。
沈老太太在这件事上,不容许有任何的作假,脸色铁青的下令道:“去拿库房钥匙!开库房!”
沈佩站在一旁,这时候有些紧张:“娘,要不还是算了吧?咱们不是在说老三分府另过的事情么?他既然要走,您就答应他好了!反正儿子是要永远承欢您膝下的……”
沈老太太一把甩开他的手,扶着丫鬟的胳膊脸色铁青的往外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今日必须弄清楚!”
沈佩扑过来还想阻拦老太太,却被沈重与沈瑜拦住了,沈瑜冷笑道:“二哥这是紧张什么?莫非母亲库房里的东西怎么到了当铺,你知道真相?”
“我哪儿清楚!”
沈佩瞪着眼反驳,趁着大家都出门去,他便想溜走,不料还没出院子,就被沈云澜带着人堵住了。
“二叔,黑灯瞎火的,你这是往哪里去?”
沈云澜手里面捧着一把匕首,笑盈盈的开口道。
烛火倒映着雪白的刀刃,还有沈云澜那一排洁白的牙齿,怎么看怎么阴森。
沈佩不想承认他被自己的侄子吓着了,但是颤抖的手出卖了他。
“你!你在这里干什么!回去睡觉去!”沈佩咽了一口唾沫,虚张声势的道:“二叔也要回去睡觉了,你给我把路让开!”
“对不住啊二叔。”
沈云澜微微一笑,道:“今夜里的事情都是因你而起,现在事情闹大了你想溜走?不可能!”
说完,吩咐下人与小厮,将他捆绑起来,押到库房那边去。
“你!你以下犯上!目无尊长!你快放开我!不然你祖母跟你父亲一定用家法处置你!”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栽倒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手里面,沈佩怒不可遏,张口就骂。
沈云澜笑眯眯的听着,一点不动怒。
完了照旧让人将他押到库房那边去。
库房门口,沈老太太亲眼看着周嬷嬷将库房门打开,抢过丫鬟手里的灯笼,第一个走了进去。
库房里果然跟她一年多以前进来时一模一样,就连那些珍贵物品的摆放位置都没有什么不同,沈老太太举着灯笼到处看了一眼,随即松了一口气:“这不都在的么?老大,你那些票据怕不是假的吧?”
话音未落,她的手臂忽然碰倒了一个摆放在手边架子上的汝窑花瓶。
碰的一声,花瓶碎裂一地。
沈老太太吓了一大跳,低头看时,忽然吃了一惊:“这花瓶怎么是这样?假的!赝品!”
沈老太太出身高门大族,嫁入沈家后一辈子养尊处优,她手里面的东西都是珍品,真与假只一眼就能看穿。
“老太太!您看!这匹绸缎好像也是假的……”
有丫鬟捧着一摞最次等的绸缎布匹开口道。
“这个也是!”
沈老太太一脸凝重,扔下碎瓷片就走了过去,只看一眼,她的脸色就黑如锅底。
丫鬟们说的是真的!她这一库房的好东西!早就被人掉了包,真的拿了去,假的摆在这里掩人耳目!
“老二呢!把他叫进来!”沈老太太气的浑身直打哆嗦。
碰的一下,手里面的灯笼没握紧,掉在地上。
眼看着就要着起来,三老爷沈瑜眼疾手快的捡起来,握在手里道:“娘,现在你总该相信大哥说的是真的吧?这些事情大哥早就知道,一直于心不忍没有告诉……”
“你早就知道?!”
沈老太太忽然抬起了头,目光锐利如刀的盯住了沈重。
就好像沈重才是那个偷走她一库房东西的人。
“三弟,你不知道就不要乱说话。”沈重抬眸看着沈老太太,神情坦然的道:“如果我早知道老二会这样胆大包天,连您库房里的东西都敢拿,我早就将他撵出上京了!事实上,我也是最近才知道这件事,一个时辰前才拿到这些证据……”
“你知道的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沈老太太怒道。
“那时候没有证据,儿子告诉您,您会相信么?”沈重反问。
“我当然……”
沈老太太气冲冲的开口,但是话到嘴边,却又说不下去了。
若果她真的提前几天知道这件事,不一定能相信这件事是老二干的,还有可能怀疑老大。
“事实上,老二不只干了这些。”沈重闻言叹息一口气,道:“他拿着您库房里的东西,典卖所得的钱财,全都拿去贿赂朝中官员了,而陛下这些年最厌恶的就是结党营私……”
“这是把我们沈家全家往死里整啊……”沈重长长的叹息一口气,一脸绝望的道:“一旦有人参奏,我根本无从申辩,唯有主动请辞,才能保住一条命啊!”
沈老太太闻言,浑身一颤。
她总算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了。
这时,二老爷沈佩被下人押解过来,不甘不愿的跪在地上,大声的嚷嚷道:“娘!你救救我!你看看大哥!他让自己儿子把我绑成这样!您快说说他!”
沈老太太抬起头来,缓缓的看了他一眼。
二老爷依旧叫唤:“娘!您快叫他们放开我吧!儿子冤枉啊!什么都没做……”、
沈老太太心中忽然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怒气,猛然抬手,噼里啪啦,结结实实连扇了他好几个巴掌,声声清脆。
沈佩被打懵逼了,呆愣愣的跪在那儿,不知所措。
沈老太太看着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沈家不能毁在这个人手里面!不能!
“来人!把老二押下去!严密看管!明日一早,就请族里长老来,分家!”
说完这句话,她便软软的朝着一边倒去!
“娘!”
“娘!”
沈重与沈瑜两个齐齐发出惊呼,沈重一把扶住老太太,抱着她就往上房里走,沈瑜则连忙吩咐人连夜去请大夫。
沈佩愣愣的跪在那儿,看着老娘被抬走,脑海中回荡着分家两个字,只觉得绝望如同潮水一般的弥漫过来,快要将他淹没了。
“娘!”他发出了一声声嘶力竭的尖叫声。
“祖母怎么了?”沈老太太被送回到春晖院里,沈念真立刻就得了消息,当看到沈老太太昏迷的样子,她大吃一惊,同时内心懊悔不迭。
明知道老太太身体不好,受不得刺激,她还精心布置了今天晚上的局。
是她错了。
“妹妹,你无需自责。”安顿好沈老太太,沈云澜扭头看着她,安慰道:“迟早有这么一天,早些解决了,日后祖母才能过上好日子,否则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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