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啰嗦,我自小就没了娘,能听得着您啰嗦,我心里高兴。”赵池馥漾开唇角,凝着她,眼中布着温柔。
红棠打开食盒,将她做的糕点拿出来,摆到她们俩人面前。
“母妃,这是我做的糕点,您尝尝。”赵池馥将装着桂花酥的碟子挪到她面前。
这声母妃叫得魏良娣乐开花,她笑着承下,拿起一块桂花酥咬一口,一阵桂花香扑鼻而来,等咽到肚子里才得嘴夸赞她,“你这桂花酥做得真是好吃,快要赶上宫里御膳房做的了。”
御膳房做出来的食物可是上京一等一的了,魏良娣没想到她一个深居闺阁的女子,竟也能做出这么好吃的糕点来。之前薄云暮同她打招呼说赵池馥会做糕点时,她以为只是个小打小闹,竟不想她的手艺竟这般好。
“哪有,我就是在府上闲得无聊自己琢磨着做的,别的不行,就做这些东西还凑合。”
赵池馥笑笑,好在这些桂花干还存放得好好的,不然也做不出这么色香味俱全的桂花酥来。
“哎,也真是难为你这个孩子了。只可惜我是戴罪之身,过些日子又得被遣送回冷宫里了,不然还能抽空去潜府上照顾照顾你。”她的经历魏良娣了解得不深,就知道是太史府上的四小姐,自小没了娘亲,哥哥是当朝的太史赵鹤唳,其他的一无所知。
“没事,府上都有下人伺候着,倒是母妃您,在冷宫里受苦了。”赵池馥又递了一块桂花酥给她,眼里透着心疼。
冷宫那是犯了罪的妃嫔才被关进去的,是个虐待人的地方,但凡进去能完完整整出来的,便真的是很不容易了。
“命就该如此,你们平平安安的就好了,不要让母妃我担惊受怕的,知道了么?”魏良娣的眼圈忽然就红了,想到这个,她就忍不住这样。
“嗯,您也要好好的,将来我们把您接出来,颐养天年。”赵池馥也看不得她这样,今个儿是她与她第一回见面,她却觉得亲切得紧,似是有什么东西将她们两个之间连了起来。
“好好。”
魏良娣不敢奢求这辈子还能出来,跟他们待在一块,但在这个当口,她不想扫了她的兴,便连口应下。
薄云暮坐在一旁听了半晌,忙说她们都是第一次见面,就把场面弄得这般伤情。
不过很快,他将一个好消息告诉她们,说高桓帝恩准魏良娣继续留在重华宫里安养一段日子。
“皇上他说的是真的?”
魏良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高桓帝肯放她出来到现在,已经是很大的恩典了。
“我知道,是不是殿下您在接待使臣宴上表现出色,所以这是父皇嘉奖您的?”
赵池馥笑意浅浅地道。
做得好,自然就有嘉奖,这也是赵鹤唳时常拿来奖励她的。
“你说对了。”
薄云暮笑了笑。这是前两天,高桓帝主动跟他提的,这一回不是他求来的。他能感受得到,高桓帝越来越重视他了。
俩人都在高兴着,可看向魏良娣时,却发现她脸上愁云密布。
“母妃怎么了?能待在外面您不高兴么?”
赵池馥轻声开口问她。
“怎么会呢?我是怕皇上对暮儿太好,其他两位殿下的生母会不干,明妃娘娘是皇上身边最受宠的,皇后娘娘就更不必说了,她的胞兄胞弟都在朝为官,她又是后宫掌权的,对付暮儿那可太容易了。”
魏良娣到底是身处后宫多年,深谙里面的门道。
“母妃放心,在这之前,我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她们寻不到我的错处。”薄云暮急忙安慰她。
赵池馥听他这么说,一颗心也稍稍放定,可依他目前手中的权利,他想要跟他们抗衡是不足够的,除非有人撑腰。
她神色怏怏,将眸底的担忧收起来,不让他瞧见。
在重华宫待到和魏良娣一同用过晚膳,俩人才相携着出了宫。
到了宫门口,恰好碰到薄云弘从明妃的宫里出来。
“许久未见,三弟真是越发神气了。”薄云弘阴阳怪气地讽刺着,他最近不用上朝,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见到过薄云暮了。今日过来找明妃,知道他又接了今年减免赋税的差事,若是办得好,恐怕高桓帝又要好好嘉奖他一番,到时他的名头可就要与他平起平坐了。他心里憋屈,更不是滋味。
“二皇兄不必这样讽刺我,咱们各凭本事办事。”薄云暮不相让,亦是没有得意,带着赵池馥抓紧上了轿辇,省得这人又发什么疯。
薄云弘站在轿辇下边,冷笑着。
落落见他久久不曾上来,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唤了声:“殿下。”他回过头来,应了一声,便上到轿辇里。
“刚才的人,可是二殿下?”
她坐在轿辇里,听得不真切,就恍惚听到了薄云暮的声音而已。
“正是。”
薄云弘将她搂入怀中。
“听说二殿下让人将魏良娣娘娘的眼疾治好了,皇上这两日又松了口,饶恕娘娘可允她再在重华宫里待上一段时日,不着急遣送她回冷宫呢。”落落十分乖巧地靠在他怀里,嘴里小声传递着她从后宫里搜集到的信息。
“是太医院里的那些太医们给她治好的?”薄云弘疑惑地问一句。
“不曾听说是太医院里的太医们治好的,好像是二殿下自己带人进宫去给娘娘治的,只是如今皇上看重二殿下,就算是要追究起来问责,想来也是罚不到二殿下头上了。”
落落把玩着他绣着翎鸟的衣襟,字字句句斟酌着出口。
薄云弘的眉头皱了皱,他的处境本就不容乐观,如今又见着薄云暮处处都比他要好,他这身子便按耐不住了。之前打定的主意,此刻忽然生出变数来,他扣住怀中人的肩膀,对着她的眸道:“落落,纳你为侧妃的事,再延后些日子行不行?”
今夜,他入宫找明妃,就是为了问她要落落,让她到自己的身边伺候,明妃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等在他身边伺候熟了,那便自然而然要纳为侧妃的。她也没有阻扰,给落落办了手续之后,便让她跟着他出来了。原想着过几日之后,他便名正言顺纳她为侧妃的,可现下这种处境,他不愿再惹高桓帝不快了。
他想起明妃说的一番话:“你要纳侧妃可以,但若是在这个当口上纳,免不了你父皇会拿你同薄云暮做比较,到时吃亏的是你,得利的可是薄云暮。”她是没阻扰,但给他提了个醒。
如今人已来到自己身边,他觉得办不办那些事都不重要。
落落怔了怔,片刻后才回过神来,忙懂事地应下,“明妃娘娘既然已经把奴婢许给殿下您了,便是您的人,您想怎么安排都行。”她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并没有一丝不快在里面。
薄云弘握了握她的手,怜惜地道:“你真听话。”
落落重新靠入他怀中,“殿下千万不要觉得对不住奴婢,奴婢攀上您这样的主子,那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哪儿还敢想别的呢,能守着您,奴婢就已经很高兴了。”
“你放心,本王一定会好好疼你。”
薄云弘拿起她的手,亲吻一下。
落落笑了笑,攥得他的衣襟更紧。
俩人一路嘻嘻笑笑的,车夫也不敢驾车太快,回到昭王府上时,已是子时。赵长欢屋子里的烛光灭了又亮,灭了又亮。直到第三根蜡烛重新燃上时,碧月从外面跑了进来,眼睛红红的,她嗫嚅着道:“小姐,殿下回来了,还带了,带了那个时常到府上来传消息的宫女回来。”
她抽抽嗒嗒的。
赵长欢抬起锐利的眸子,冷笑,“我都没伤心,你那么伤心做什么?”她的话就像一把冷剑,直直朝碧月刺来。
她愣愣,才发现自己的反应太过激动,“奴婢,奴婢只是觉得,殿下他才娶了小姐不久,就这样带别的女子回来,心里,心里替小姐伤心。”
“比主子哭在前头,你还真是会替我伤心。”赵长欢笑笑,满眼讥诮道:“只怕,你是替自己伤心吧?殿下他带了别的女子回来,就不会再多看你一眼了!”她冷下眉头,狠狠掐了她一把。
“啊!”
碧月躲着,吃痛忍不住尖叫出声来。
“奴婢,奴婢不敢!”
下一刻,她立刻跪下求饶。
“啪!”
紧接着,又是一巴掌,赵长欢像是着了魔般冷笑,“你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那宫女就是我允了殿下带回来纳为侧妃的,你想爬上主子的床,妄想!”
原本沉静的屋子里,全是她着魔般的冷笑声。
碧月低头啼哭着,眼神里却凶得吓人。
“你告诉你,你这辈子休想!休想!”
她怒指着地上跪着的人,恶狠狠地道。尔后身上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般,重重跌坐回椅子上。
“小姐,小姐...”
碧月收起眼神里的凶狠,站起身来凑到她身边,见她累得缓缓睡过去,她才松了一口气。
她将人扶起来,往床榻边上走去,将人搁到床上时下手不分轻重,她重重磕了一下,嘴里发出一阵闷哼声。
碧月不管不顾,给她盖了被子后,便拍拍屁股走人。
出屋子之前,她扫一眼这屋子里的瓷器玉器,还有梳妆台上的耳饰手饰,眼里露出的光亮得吓人。
这间屋子里的东西,迟早会是她的!
碧月握着门框的手,死死扣着。
第二日,傅氏连早膳都没用,就急急往赵长欢的屋子来,门还是闭着的,她顾不上旁的,直接就打开门进去,将赵长欢从床榻上拽起来,“哎呦,你怎么还睡啊,这天都要塌了!”
傅氏尖锐的声音从她耳边传来,她皱皱眉头,苦着一张脸,“娘,您不睡女儿还要睡呢。”
“府上来了新人儿了,把你夫君的魂儿都勾走了,你还睡!”傅氏拍她一下,是让她清醒的,不是故意要打她。
“哎呀我知道了,来就来吧,殿下就是一时新鲜,等过几日后,他会过来找女儿的。”
赵长欢被她闹得清醒了些,不耐烦地回了一句。
“怎么?你早就知道她来了?”傅氏竖起耳朵,直愣愣看她。
“是我让他带回来的,况且,这不是您说过的么,上京里哪个大户人家的男主人没有个三妻四妾的,殿下是要为皇室开枝散叶的。”
赵长欢坐好,将她之前说的话重复给她一遍。
“我是说过那话没错,可他带回来的女子定是要让你管着的才行,不然你在这府上的地位可不就被撼动了?正妻跟妾室不分,那还得了?”
傅氏心里着急,半分亏都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吃。
“殿下也是昨夜才把人带回来,如何就正妻跟妾室不分了?”被她吵得不能再睡,赵长欢索性起身,让人进来伺候自己穿衣洗漱。
傅氏追在她后面,将听来的消息告诉她:“昨夜殿下不仅在她的院子里入寝,今早俩人还一同用膳,那副恩爱样,去伺候的丫鬟们全都看到了。现在府上最得力的两个丫鬟已经派给了迎春院那边的人。”
落落住的,正是府上与她这处院子一样大的迎春院。
“您说,殿下安排她住在了迎春院?”赵长欢整个人都清醒过来。
“对啊,你看你,糊涂了吧?”傅氏闹心地摇摇头。
赵长欢还待说些什么,看到碧月顶着一张浮肿的脸进来,这火气顿时又上来了,张口骂她,“收拾成这个鬼样子,还来伺候什么,滚开!别来脏我的眼!”
傅氏见她将火气撒在碧月身上,忙上前去让她退下去,尔后亲自给她穿衣,“你拿丫鬟撒什么气,现在你最该想的,是要怎么对付迎春院里的那个丫头。”
“娘,您别着急,她刚搬进来,我总不能现在给人使绊子,等过段时日再说,不然我又要挨殿下的训了。”
赵长欢转过身子,告诉她自己的打算。
如此一来,傅氏才稍稍宽心。
.
连着好几日,薄云暮都在忙高桓帝嘱咐下来的减免赋税的事,因着赵鹤唳要辅助他,便没少到潜府上来。他每日来,赵池馥都让红棠出去打听清楚,等人走了之后,她才敢出院子。
红棠不理解她为何要躲着赵鹤唳,问了她一回,她只含含糊糊回了一嘴便没再说别的,红棠便也就不问了,就只照做。
这一日,红棠从府上下人的口中得知,赵鹤唳不会来潜府上了,她才拿着手里的鱼食,悄悄溜出颐心院。
到了月底,天气已经慢慢转暖,池子里的鱼儿便游了出来,赵池馥每日都乐此不疲地给它们喂食。
潜府上几个池子的鱼,都是她亲自喂的。
每次她一走到池子边上扔鱼食,鱼儿们便凑了上来,一堆一堆的,煞是好玩儿。
“快,出来吃饭了,今日喂得早,我给你们多喂一点。”她笑着,手里的鱼食一下一下地往里投,嘴里还哼起小曲儿来。
“见不着我,你便这么开心?”
正当她喂得起劲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将她吓得半死,她手一抖,手里的鱼食连着袋子落入了池子里,“我的袋子...”她小声叫着,眼睁睁看着袋子飘远,鱼食被鱼儿们一哄抢,瞬间没了。
“你,你怎么来了?”
她转过身子,怯懦地看着他,压根就不敢正视。
但他今日穿了一身墨色衣袍,脚底踩着云纹钩丝黑靴,她是看得到的。
“临时有事,便来了。”
他答得轻巧。
“殿下,殿下他在书房里,我带你去找他。”她说着,就快速抬腿,想要从他面前溜走。
赵鹤唳手一抬,便抓住了她手腕,轻柔滑腻,与从前的无异,“我想先见你。”他将人拉回眼前来,俩人又恢复成平视的角度。
“我,我忙着呢。”
她与他离得很近,近到她不敢抬起头来,脸还莫名其妙地发热。红成了一团,她能感受得到。
“忙着喂鱼?现在鱼食也没了,你便不用着急。”赵鹤唳眼神一直没从她脸上挪走,也不愿松手,怕一松手人就没了。
“我院子里还有别的事,我还没给殿下熏衣服呢。”她眼睛转转,快速找了个借口,见眼前的人没反应,她抬起脸来,朝他递去坚定的眼神,“真的,屋子里还堆着两三件呢。”
她眼神清澈,杏眸间明明透露出了惊慌,却还拼命掩饰。
这个样子,好玩又叫人疼惜。
突然,赵鹤唳拉过她,将人圈住,扣在假山石后面,“自从上回你匆匆从春华苑回来后,我的心思就没静下来过。”他低下头来,紊乱的气息从他身上传出来,围绕在她周身。
“我在潜府里待得好好的,也没出事,你不用担心,不用担心。”她嘿嘿笑着,拍拍他的肩,示意他放松,不要这么紧绷绷的。
“你很紧张,很惊慌,可还要极力掩饰着,对吗?”赵鹤唳声音低沉,用只有她听得到的声音质问她,此刻她表面有多镇定,心里就有多惊慌。
“没,没有。”
心里所想被他识破,她的额角上开始冒出汗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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