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了有八年了。”
林珠玑见他开口问自己,便停下弹奏琵琶曲的双手。
“你今年十五,那便是从七岁便开始练了?”薄云暮眉眼一抬,凝向她。
“正是。”
她依旧轻声细语回着。
当晚,皇上在水月宫留夜的消息便传到了各宫的小主耳中。同林珠玑一道入宫的几位秀女寝宫里的灯都亮了一夜。
次日,去给皇后娘娘请安时,除了林珠玑的面色是红润的之外,其余的几位秀女面色都是蜡黄蜡黄的,一看就知道是昨夜没睡好。
“这是怎么的了?”
赵池馥佯装不知情,她停下捏着杯盖的手,微微抬眼瞧向她们。
“皇后娘娘,您可别太偏心了,咱们同珠玑妹妹都是一道被选进宫来的,怎的就她被皇上宠幸了,咱们几个却要守着空门,让这夜里的秋风生生冷了咱们几位秀女的心。”
开口说话的秀女名叫朱焕旻,是朱丞相家的庶女,虽是庶女,说话的口气却是大得很,仗着自己平日里在丞相府上的那副恃宠而骄样,便也带到了宫里来。
“妹妹别着急,皇上这不是才刚开始宠幸人嘛,没准再过几日便轮到你了。”赵池馥放下手里的茶盏,好声好气地劝她。
“可我瞧着皇上他独独就听您的话呢,您说谁的才艺好他便去谁那儿,改日您也在皇上面前提一提咱们几个的名呀。”她说着,还看了一眼身后的几个秀女。
“是啊。”
“是啊。”
身后的几个秀女急忙应下声来。
很明显,她们四个已经结成了盟友,要将林珠玑一人编排在外。
“好好好,一个一个来。”赵池馥笑着应承下来。她们都以为她一应下来便是照着那么做了,都高高兴兴地回去了。
唯独林珠玑一个人还是往常的那副模样,一点也没有因为薄云暮的宠幸而沾沾自喜,更没有觉得朱焕旻她们的话冒犯了她。
往后的几日,薄云暮都留宿在水月宫,其它的秀女宫殿他一个都没进。
“这皇后娘娘也太不厚道了,都答应了咱们的,怎么皇上还不来?”朱焕旻走自己的宫殿院子里走来走去的,十分焦躁。
她也没有什么旁的坏心思,就是好胜心特别强。她见到与自己一同入宫的林珠玑得到了薄云暮的宠幸,便也想得到,否则这心里就不是滋味。
心里越想越不对劲,她干脆一甩袖往翊琅宫里走去,想要找赵池馥讨要个说话。
“你别以为你的用意朕不知道,想利用林珠玑来迷惑朕的心?你想都别想,那女子身段是不错,可还没能迷惑朕的地步!”
朱焕旻刚踏进翊琅宫的宫门,就听得里面传来一道冷冷的喝斥声。紧接着,便见到赵池馥被他甩了一个耳光,她整个人跌倒到案桌边,若非是用手撑住了桌沿,她就跌倒到地上了。
“呵呵。”
她扶住桌沿慢慢站起身子,冷笑一声反唇相讥道:“皇上不就是被她迷惑住了么?不然怎么一连几日都在水月宫里留宿?”
“那不过是朕用来迷惑你的罢了,自以为是的女人。”薄云暮的脸就显现在朱焕旻的眼中,她见到他那副狡黠的样子,急忙惊恐地躲到一旁,生怕被他看到自己。
“那好,咱们便走着瞧!”
听完这句话,朱焕旻赶紧急急忙忙走了,一直回到自己的寝宫里将门关上,她惊慌失措的眼神才缓缓镇定下来。撞见今日这一幕,实在是叫她大开眼界,她没想到皇上和皇后娘娘之间的感情居然会这么差。而且看薄云暮刚才那个样子,显然是出手不分轻重的,想打便打。
她在寝宫里平复完心情,就哪儿也不敢去了。今日别宫的秀女过来找了她几回,都被她给打发走了。
到了傍晚用完晚膳时,守在外边的宫女突然跑进来禀告道:“回禀小主儿,皇后娘娘过来了。”
“她怎么来了?”
她一边疑惑着,一边走到外边去行礼。
“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她福了福身子,候在一旁。
“外边凉,进去吧。”
晚上灯光昏暗,朱焕旻瞧不清楚她脸上的伤痕,也只是敢轻轻瞥一眼便收了回来。
“是。”
这边应着,她便将人领了进去。
“你这屋子倒是也不小,想来这些个秀女中,你的宫殿是挑得最好的了。”坐下来后,赵池馥便环顾四周端详着道。
“是,臣妾的眼光向来是不差的。”她虽作小心翼翼回着,但话里的傲气还是丝毫未减的。
“你说的倒也是,不然本宫又怎会将你挑进宫里来呢。既然入了宫,就好好服侍在皇上左右,别总想着要与旁人比。林答应有迷惑皇上的手艺,可你没有,既然没有便在自个的宫里好好待着等皇上过来,别到处乱跑。”
她这番话说得露骨,本来脸色还好好的朱焕旻一听,这脸色立刻就变了,这是在指责她今日跑进翊琅宫里撞见薄云暮掌掴她的那一幕。
“皇后娘娘这是来教训臣妾来了?”
既然点破了,她便也就不藏着掖着了,直接就抬起一张脸直视她,眼里带着挑恤。薄云暮都不放在眼里的人,她自然也不会放在眼里。
“教训你又如何?我本就是这六宫之主,还不能教训你一个小小的妃子了?”赵池馥笑笑,满脸的讽意。
“可您的这个位子好像也是个虚位吧?不然皇上又怎会对你下那么重的手,丝毫都不怜惜你?”
她轻轻挑眉,鄙夷之色溢于言表。
“就算是虚位,本宫也有凤玺在手,容不得你来说三道四。”赵池馥的声音变得低沉下来,脸上现了怒意。
“本以为当上这燕国的皇后是个何等光彩之事,却不想要忍受这么深的痛苦,真是凄惨。”
撞见了今日这一幕,朱焕旻就丝毫不忌惮她了,觉得她不过也就那样。能任由薄云暮那样打骂,这地位也高不到哪儿去,不过就是表面看着光彩罢了。
“再凄惨本宫也是这后宫的主子。”
赵池馥站起身子,低下头睥睨着她,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句话,便趾高气昂地走了。
恰好,朱焕旻是个经不起别人这么挑恤的人,她攥紧双手,凝着她离去的背影,眼里凶狠的笑意愈发的深。
接下来的日子,去给赵池馥请安她都没现身,旁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有赵池馥心里清楚。
之后,后宫里便传出了帝后不和,皇上掌掴皇后娘娘的消息,在后宫里肆意渲染,传得沸沸扬扬的。
以至于,消息传到了前朝里。
惹得薄云暮勃然大怒,众人们看向赵池馥的眼神也不同了。平日里见到眼珠子都恨不得挂到她身上,想要看看她身上是不是又添什么心伤痕了,想要间接印证那些传闻是不是真的。
“这些事都是谁传出去的?!”
薄云暮一回到御书房里,就厉声质问乘风。
后者低着头,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皇上或许可以问问许嬷嬷。”这些都是后宫的琐碎事,他哪里知道。
“去将她叫过来!”
本来还想再骂他的,不过看他这衣服满脸为难的样子,他便知道自己再怎么骂也骂不出结果来,索性就不花费那个时间了。
“是。”
能够脱身的乘风很是高兴,应声后便急忙跑出去找人过来。
许嬷嬷自然也知道薄云暮找她所谓何事,好在那日她也跟了赵池馥去到朱焕旻那儿,这件事一出来她便猜到是她动的手脚。
“朱秀女?”
朱焕旻的名字薄云暮略有耳闻,知道她是朱敛府上的庶女。朱敛虽然是当朝的丞相,但他的女儿做出这等惹人不快的事来,他定然也是不会轻饶的。
当天夜里,朱焕旻便给拉到刑房里去挨了一顿鞭子。次日,朱敛便赶着来到自己女儿的寝宫里,想要看看她被打成何种模样了。
看到自己的女儿背上那深深浅浅的伤痕,原本细品嫩肉的人儿被折磨成这个样子,他抓着床沿的手都气抖了。
且不说薄云暮有没有查找到证据,就算是查找到证据了也应该给他这个丞相点面子,而不是直接就对自己的宝贝女儿下手。要知道在丞相府上,朱焕旻可是被他当做掌上明珠来宠着的,谁都打不得骂不得。如今进了宫倒好,这皇上一次都还没宠幸过,就让她先挨了一顿打。
他带着怒意从后宫直接找到薄云暮的跟前,气势汹汹地问:“皇上无凭无据,怎的就敢断定那些谣言是老臣的旻儿传出来的?”
“不必查证,朕的人可以做主。”他故意用做主两个字,而不是作证两个字,足以显见出他对朱敛的施压之意。
“好,很好,这么说来皇上想做甚便做甚了,不必考虑到我们这些臣子的感受了是吗?”
见他态度坚决,没有丝毫可以商量的地方,朱敛也懒得再跟他争论了,只想知道他是不是那样要寒他们这些臣子的心。
“丞相理解得很是到位。”
薄云暮视若无睹地点点头,只消同意他的话,并未作出任何神情来面对他。
“那好,君如此,臣亦如此!”
冷冷地甩开袖子,朱敛从他的宫宇里气冲冲地走了。来时是气冲冲的,走时也是气冲冲的。
薄云暮只当他只是说说而已,并不放在心上。
可等到几日之后,他发现是自己想得太天真了。从那次起了争执之后,朱敛在朝上的态度就变得敷衍起来,往后的日子里,更是怠慢至极。不仅如此,他还指使自己带出来的学生也随着自己的态度上朝。
“什么混账东西?!竟然敢挑战朕的权威!”
见他将朝堂弄得乱糟糟的,薄云暮的脾气也变得越来越暴躁起来,在朝堂上他的脸色没一日是好的。
每当下了朝后,他便往林珠玑那儿去,想要用她的琵琶声来解解闷。
“皇上最近烦心事甚多。”林珠玑自然也看得出来他心情不好,这脸色也阴沉得很。
“嗯。”
他轻轻应一声,用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若是臣妾的琵琶声能让皇上的心静一会儿,那臣妾到这宫里来便是对的了。”她说完,端起琵琶弹奏起曲子来。
“每回在朝上受苦,朕都想起你这一处僻静地来,只有这儿才能让朕的心情彻底放松下来。”
等她弹奏完一曲,他伸开手,将人揽到怀里来,抚着她纤薄的身子。
“皇上就是太操心国事了,如此下去身子会弄垮的,还是要注意身子好些,燕国没了您可不行。”林珠玑躺在他怀里,手掌心轻轻贴上他的胸膛。
“你真这么觉得?”
薄云暮低下头,望着怀里这柔软可人的人儿,宽厚的手握住她贴在自己胸膛上的手,一点点收进掌心里。
“自然是真的。”
尽管俩人相处了这么久,林珠玑被他这么望着眼睛里还是带着羞涩,她的脸没红,就是那双眼加上她清隽的面颊,怪惹人疼爱的。
自从在朝堂上失意后,薄云暮愈发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被她给迷惑住了,一下了朝就想往她这儿跑。
以至于忘了自己之前曾经因为这个跟赵池馥争吵过了,也不再理会大着肚子的陈语嫣。
“恐怕也只能你这么能替朕着想了。”
他轻轻叹出一声气,一脸的失落。
“皇上到了臣妾这儿,可就别总想着国事了,您把那些看轻些,没准这心情便能好上许多。”
见他日日过来都沮丧着脸,林珠玑试着开导他。
“嗯,你说的是。”
薄云暮握住她的手放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
林答应受宠的消息在后宫里传得越来越盛,后宫的妃子里,独独她最受宠,薄云暮去她那儿的次数几乎可以以每日来计算了。
“皇后娘娘心里可舒坦?”
朱焕旻的伤还没痊愈,但有人扶着也能走路了,她就想着今日请完安后气一气赵池馥。毕竟自己不受宠无所谓,关键是这后宫的主子也不被薄云暮放在眼里,这才是她觉得最爽快的。
“舒坦啊,至少皇上不到这儿来找本宫的麻烦了。”赵池馥却丝毫不生气,还若无其事地笑笑。
“做皇后的比不过一个小小的答应,真是丢人。”朱焕旻撇着嘴笑笑,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本宫可不觉得丢人,再丢丢的也是皇上的面子,是他指名要让本宫登上这后位的,你们就算是再受宠,也始终低本宫一等。”
赵池馥冷笑着,她的话丝毫没刺激到她。
“真是个可怜人儿啊。”
朱焕旻见她还能笑得出来,连连摇头。
“妹妹还是先可怜自个儿吧,这后背上的疤痕恐怕这辈子都消不掉了吧,不如本宫给你找个熟人进来看看?”她热心地问。
“不必了!”
一提到后背上的伤,朱焕旻的脸色立刻就变了,完全没了方才的那副嚣张样。
“那还不赶紧回去躺着,省得笑得伤口又崩开了。”她一说完,身旁的许嬷嬷忍不住笑出了声。
朱焕旻冷冷瞪她一眼,便鼓着一张脸疾步走出她的翊琅宫。
“小主儿,您别走那么快,当心背上的伤口。”就连扶着她的宫女,也忍不住小声提醒她。
“住嘴!本宫还用不着你来提醒!”若非是身子伤着不好动手,她早就给她一巴掌了。
她哪里憋得下这口气,立刻又转口给了朱敛听。
朱敛得知消息后,将朝堂上的水搅得更乱了。
这件事发酵了一个多月,赵池馥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便让公孙翎进宫来,将朝堂上的消息告诉她,并让她将薄云弘的近况转述给赵鹤唳。
陈仁礼在中间也帮了忙,他亦是让这件事发酵的背后推手。
“哥哥,我们就快见面了。”
赵池馥在后宫里满心雀跃着等待和赵鹤唳的再次相见时,薄云暮正在林珠玑的宫里醉生梦死。
见朱敛那一帮人将朝堂搞得乌烟瘴气的,他也无心再理会那么多了,每日一下朝便往林珠玑这儿跑,丝毫不想再理会朝堂上的事。
“皇上日日过来,臣妾会的曲子都要奏完了。”林珠玑将手里的琵琶交到一旁的宫女手里,走到他面前小声抱怨着。
“傻瓜,你还真以为朕每日过来是为了听你的曲子?”薄云暮用手轻轻捏起她的下巴,仔细端详她这张近乎完美的脸。
“难道不是么?”
她反问,眼神里满是无辜。
“自然不是,朕是为了你。”
他点一下她的鼻尖,感慨这世上居然有这么纯真的人。
“皇上动机不纯。”她别过脸,不理会他。
“你是朕的妃子,朕想见你你该高兴才对。”提到妃子两个字,他才想起她如今还只是个小小的答应,想到朱敛那副嚣张的面孔,他勾起唇角问道:“朕封你为贵妃可好?”
林珠玑怔了一下,不知是不是被他的话给吓到了,急忙回道:“可臣妾才入宫满两个月,升为贵妃会不会太快了些?怀有身孕的陈娘娘都还只是个昭仪呢。”
“不快,朕要让那些人看看,朕究竟是不是想要做甚便能做甚。”他放声大笑,将眼前的人拥入怀里。
林珠玑躺在他怀里,亦是跟着他露出笑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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