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老太爷而言,如今最首要的事还是趁着他还算精神的时候,早点分配好这些产业,也省得方家其他几房的人再出什么幺蛾子。
长房这偌大的产业就如同是待字闺中的娇女,一家有女百家求,但也同时应了另一句老话,这家大业大,不怕贼偷,也怕贼惦记!
方老太爷慎重其事地说道:“阿奕,关于产业的分配,这几天我也已经仔细琢磨过了……”
跟着,方老太爷就细细地与萧奕、南宫玥说起了他深思熟虑后的方案——
他打算把方家名下的各种矿场和冶炼场全部留给萧奕的孩子们,这些矿场一定可以让未来的越国更为强大。
至于其它的田地、铺子、银子等,则留给方家,用其中的现银买祭田、布产业,出息用以办族学,修武场,以及供养方氏族中的孤儿寡妇、孤寡老人等等。
这次五房、七房的方世恒和方世阙闹出那些事后,方老太爷深刻地感受到了方家所面临的危机,方家渐渐腐朽了,世字辈大都没教养好,可以说已经毁得七七八八了,下一代不能再如此了。
否则,恐怕不出二十年,经历几朝的方家就要彻底败落了!
方老太爷心头沉甸甸的,幽幽地叹了口气,唏嘘道:“有道是:‘玉不琢不成器’,阿奕,我打算以后让方家子弟九岁学艺,十四岁入伍,好好磨磨这些年轻人的性子,也免得他们以为背靠方家可以一辈子吃穿不愁。”这世上哪有千秋万代,朝代更迭更是难以避免,方家想要长远,子孙就必须能自己先“立”起来!
萧奕笑嘻嘻地凑趣道:“外祖父,您放心,进了军营后,好生摔打个几次,保管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这些个自小养尊处优的方家子弟也是该吃些苦了,这男子汉大丈夫即便是不习武,也该有强健的体魄才是!
这么说来,他们萧氏族中也该跟进才是,免得富不过三代,尽出些游手好闲的不孝子弟!萧奕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想着。
萧奕三言两语就逗笑了方老太爷,让屋子里原本有些凝重的气氛变得轻快了起来,在一旁玩弟弟的小萧煜见大家笑了,便也跟着笑了起来。
外祖孙俩说得开怀,与此同时,萧、方两家的不少人却觉得脊背发凉,寒毛倒竖,总觉得像是被什么不好的东西给盯上了……
当晚,镇南王也得了消息,他这些天来一直沉重忐忑的心总算是得了些许的慰藉。
关于过继之事,虽然方老太爷没正式跟镇南王提起过,却一直是镇南王这几年来的一个心病。当年,他和先王妃大方氏成亲时,方老太爷和老镇南王曾有个口头约定,要将他与大方氏的次子过继给方家长房,可是大方氏早逝,只留下了嫡长子萧奕,后来方老太爷又过继了方承令,当初的那个口头约定也就不了了之了。
自打世子妃怀上第二胎后,镇南王就突然回想起了这件事,心里偶尔也觉得要是世子妃第二胎生个女儿也不错,想必就不会遭人惦记了……等小萧烨出生后,镇南王一方面高兴坏了,另一方面心一直悬着,深怕方老太爷来打次孙的主意,生怕他旧事重提,那自己好好的一个小孙孙就要平白送给方家。
此刻镇南王总算可以放心了,心里甚为欣慰,岳父虽然年纪大了,但是总算没老糊涂……
听闻方老太爷回方家祖宅时被族人气病,这几天才刚病愈,镇南王心里在欣慰的同时,难免又心生一分愧疚,两分同情,联想起当年萧三老太爷和六老太爷联合小方氏做下的那些丑事,更颇有一种心有戚戚焉的感觉:像萧家、方家这种高门大户,子孙众多,也难免会出现一两颗的老鼠屎!
镇南王赶忙就令人把库房里的名贵药材都找了出来,次日一早,就亲自跑了一趟听雨阁,探望方老太爷……
这个早上的听雨阁分外热闹。
镇南王这才刚坐下没多久,就有人匆匆地来禀说,世子妃和世孙来了。
南宫玥是因为得知镇南王来了听雨阁,所以才特意带着小萧煜在这个时候过来请安,心里担忧场面会有些尴尬。
方老太爷自从知道镇南王曾把萧奕独自留在王都为质多年后,因为心疼萧奕,就对镇南王这个女婿心生芥蒂,甚至是不喜。
那个时候萧奕才年仅十二岁。
方老太爷简直不能想象那段时间外孙是如何孤立无援地在王都生存了下来,又是如何艰辛地得到了大裕先帝的信任,才能再次回到南疆建功立业……
如今南疆拥有的一切都是外孙在战场上带着南疆军冲锋陷阵、搏命厮杀所得!
这样的萧奕令方老太爷自豪又心疼,也连带他对镇南王的不满更深,觉得他枉为人父。
自从方老太爷来碧霄堂住下后,几年中,这对翁婿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这些事不止是萧奕和南宫玥明白,连王府和碧霄堂上下都心知肚明,因此镇南王一过来听雨阁,立刻就有婆子跑去通禀了南宫玥。
南宫玥还未进屋,就听到了屋子里传来二人的说笑声,脚下的步子一缓。
别人也许会对镇南王虚与委蛇地赔笑,但是方老太爷却是不屑,也不会这么做。
南宫玥之前也隐约感觉到自从小萧煜出生后,这两年方老太爷和镇南王的关系渐渐缓和了不少,两人至少有了一个共同的话题——小萧煜。
但是他二人像今天这么随和地说笑,还是第一次!
“外曾祖父,祖父!”
小萧煜率先冲进了东次间中,南宫玥紧随其后地进屋给方老太爷和镇南王请安。
二人灼热的目光立刻就集中在了小家伙身上,皆是喜笑颜开地唤道:“煜哥儿!”
小萧煜手里还提着一个篮子,他兴冲冲地拿着篮子去向两位长辈献宝:“外曾祖父,祖父,这是庄子里刚送来的西瓜,可甜了!”
“煜哥儿这是给祖父吃的?”镇南王看着篮子里的西瓜,心里受用极了,觉得他的宝贝金孙果然是最孝顺他了。
西瓜早已经切好了,小萧煜又亲自给两个长辈分西瓜,服侍得周到极了。
甜蜜多汁的西瓜吃得方老太爷和镇南王心里比嘴里还要甜,气氛也越发融洽了。
南宫玥暗暗地给了小萧煜一个赞赏的眼神,微微一笑,柔声对方老太爷道:“外祖父,我给您请个平安脉吧。”
方老太爷知道这是南宫玥的一片孝心,就从善如流地伸出了左腕……
小萧煜见过林家外曾祖父给娘亲探过许多次脉,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出声打扰,就屁颠屁颠地跑去关怀他的祖父。
“祖父,”小家伙煞有其事地拉起他祖父的右手叮咛道,“您要好好的!”小萧煜绞尽脑汁地想着以前林家外曾祖父对娘亲说过什么,“您瘦了,要好好休息,好好用膳,多走动……”
金孙发现自己瘦了?!镇南王闻言眼眶一酸,心里感动得一塌糊涂。
距离立国之日已经不足五日了,他这些天可说是寝食难安,以前的衣袍都空出一圈来,却只有金孙察觉了他的变化。
他们家的煜哥儿实在是至真、至善、至纯、至孝啊!
镇南王目光灼灼地盯着小萧煜,越想越觉得他的金孙真是无一处不好。
这一趟来听雨阁,镇南王收获颇丰,金孙的关爱如春日的阵阵细雨滋润了他干涸的心田,他心满意足地回了王府。
然而,这种好心情也就仅仅维持了一个晚上而已,等到了第二日的旭日冉冉升起时,镇南王又愁了,六月十一日,距离六月十四日更近了,就仿佛是他朝死亡又迈近了一大步。
镇南王心里每天都盼着日子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可是时间不为人的意志所停留,仿佛弹指间又是两日过去,六月十三日在众人的翘首以待中到来了。
明日就是登基大典了!
从整个镇南王府到骆越城以及南疆上下,都笼罩在一种紧张而期待的情绪中,唯有镇南王却是连用膳的心情都没有了,满心担忧着明天的登基典礼,怕登基仪式进行到一半,就有人来禀说大裕大军抵达了南疆;怕天上突然降下一道惊雷,意指他是乱臣贼子天地不容……
哎!
镇南王唉声叹气,连针线房修改好的那套登基大典上穿的衮冕都没心情试了。
这一夜,镇南王的外书房里灯火通明,一直到次日的鸡鸣声响彻天空,宣誓着新的一天的到来,对南疆而言,最具意义的一日。
临门差一脚,镇南王心知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为了南疆上下,为了他的宝贝金孙,他必须登基,他们大越决不能露怯!
登基仪式就在城外新建好的祭天坛举行,骆越城内外早已戒严,今日也只有那些重臣武将以及骆越城大营的两万南疆军可以在祭天坛下,亲眼见证这注定会载入大越历史的一幕。
登基仪式的步骤在萧奕和官语白的商议下进行了适当的简化,直接把祭天与登基合并在一起,在当天一次性完成。
身着一整套衮冕的镇南王表面看着镇定自若,随着礼仪官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其中脑中早已经是一片混沌,直至跪地的百官齐声三呼万岁都没反应过来,还是在礼仪官的提醒下,硬声说了一句“爱卿免礼”。
之后,就是大越新帝对子孙与群臣的分封与赏赐,萧奕正式荣升为大越太子,南宫玥自然就是太子妃,还有萧煜、萧栾、萧烨……
只听那谢恩声此起彼伏……
可以说,这才是整个登基仪式中最冗长的一个步骤!
这一日,一直到太阳西斜方才走完所有的程序,自此,大越的朝堂政权也初步成型了,大越新帝心里暗自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总算是熬过去了!
但是因为皇宫还在建造之中,一家人当日就又回到了镇南王府和碧霄堂,对南宫玥来说,除了头衔发生了改变以外,日子其实没有任何变化,每日忙于安排小萧烨的百日宴。
南宫玥心里对自家的烨哥儿愧疚极了,就想着务必要把百日宴办得风风光光,也让府中好好热闹一回。
连着几日,她都是忙忙碌碌……一日午后,萧奕一回来就看到他的太子妃正忙着亲自给萧烨那臭小子缝制百日宴上要穿的小衣裳,不由面色一黑。
照他看,不就是一件衣裳吗?!吩咐针线房做就是了,哪里还需要他的阿玥亲手来做!
萧奕一出现,画眉就想提醒南宫玥,可是萧奕一个噤声的手势让她不敢出声,只能无奈地看了主子一眼,然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萧奕也不出声,静静地看着南宫玥缝制那件小衣裳,一针又一针,聚精会神……金色的阳光从窗口洒进来,温柔地在她脸上、身上裹上一层金纱,他甚至能看清她脸上那细细的绒毛,还有嘴角不经意的浅笑。
时光静谧,夏风微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南宫玥方才收针,随后把针线放到一边的针线篮里,揉了揉因为低头太久而略显僵硬的脖颈,下一瞬,她却感到一只温热的大掌抚上她后颈的肌肤,热气吹了上来……她浑身一颤,心道不妙。
“阿奕!”南宫玥赶忙转身看去,果然,萧奕就站在她身后,笑吟吟地看着她,神采奕奕。
他笑得灿烂,然而南宫玥却更紧张了,心中警铃大作。
“阿奕,你回来了!饿了吧?今儿厨房里做了你喜欢吃的芙蓉莲子酥,你试试!”南宫玥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而萧奕的回应是继续替她揉捏肩颈,一下又一下,力道恰到好处,他又精通穴道,没按几下就让南宫玥舒服得差点没呻吟出来,反倒是被他转移了视线……须臾,一个可爱机灵的童音天真地问道:“爹爹,你在欺负娘亲吗?”
小萧煜从外头玩回来了,疑惑地歪着脑袋看着娘亲那复杂的表情。他的脚边蹲着他的小奶猫围棋,也仰首用同样的表情看着二人。
闻言,南宫玥面露尴尬之色,挣脱了萧奕的手,正襟危坐,目光再次落在那碟芙蓉莲子酥上。
萧奕眉眼一挑,似笑非笑地看着南宫玥,故意道:“问你娘啊。”
小萧煜就看向了娘亲,再次问道:“娘亲,爹爹是不是在欺负你?”
南宫玥清了清嗓子,千钧一发之际,灵光一闪,便道:“煜哥儿,替娘亲捶捶背好不好?”
“嗯。”小家伙响亮地应了,脱了鞋子跳上罗汉床,乖巧地站在娘亲身后给她捶背,还贴心地问着“重不重”、“好不好”什么的。
捶了几下后,小家伙忽然停了下来,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转头看向他爹,一本正经地谆谆教诲道:“爹爹,捶背要像我这样,轻轻的!”
原来是爹爹锤得太重,把娘亲弄痛了啊!
果然,他才是娘亲的贴心小棉袄!
南宫玥笑眯眯地附和道:“是啊,我们煜哥儿最棒了!”
看着母子俩一唱一搭,萧奕的嘴角翘得更高,故意也把脸凑了过去,眨了眨眼,问道:“那我呢?”
“爹爹你要继续努力!”小萧煜拍拍爹爹的肩膀鼓励道。
一家人正笑闹着,百卉突然挑帘进来了,表情和眼神都有些古怪。
萧奕微微皱眉,觉得她也太不会看眼色了。
百卉硬着头皮上前,对着二人屈膝禀道:“太子,太子妃,朱管家刚传来消息说,白慕筱似乎是疯了,竟然口口声声说她是千年以后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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