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僧的话还没说完,就在江允安、李连华她们紧张不已的时候,府门处响起一声通禀,吓得一直安静跟在沐梓昕身边的楚微河全身一颤。
就在沐梓佑生辰宴的第二天,纪宁一脚踹开了她的府门,挥着鞭子将她府上砸了个稀烂,还差点连她一起打。
此事她根本不敢上禀女皇,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以致她现在遇到纪宁就发怵。
厅内几人都惊愕于纪宁的突然造访,也没人去留意楚微河的异样。
几人中反应最大的莫过于江允安,见纪宁真的来了,他终于露出了一抹安心的笑,上前朝着纪宁抱拳行礼。
“属下参见大公子!”
自从在揽月殿里收到了默书那事的消息之后,他就一路快马加鞭赶了回来。途中碰到了给西玖帝都派送密令的揽月成员,他便顺道带着主子的密令一起赶回来了。
他其实在两个时辰前才刚进帝都城门,一路将密令送去揽月殿之后,正好在揽月殿里碰到了蹭饭的大公子。
当时大公子问他怎么如此赶忙,他说想来看望默书,就听见大公子随口说让他先去,他吃完饭就来。
他当时还以为他只是随口一说,没当回事就赶紧赶到李府来了,没想到大公子还真来了。
“参见宁王侯!!!”
厅内众人回过神来,纷纷朝纪宁行礼问安,言语中的恭敬程度丝毫不亚于刚才给沐梓昕行礼的时候。
“今日李尚书府上怎么如此热闹?”
纪宁走进大厅,扫了眼厅内的情景,目光轻飘飘地落在沐梓昕身上。
就在沐梓昕被盯的莫名觉得心虚忐忑的时候,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纪宁又轻飘飘地移开了视线,淡然开口:
“平身吧。”
“谢宁王侯!”
厅内众人又站直了身子,唯独李默书一人,还是一言不发地跪在李连华面前,等待着僧人为他剃度落发。
“默书,这地上是凉快些吗,居然让你舍不得起来?”
纪宁这话一问出口,李默书的父亲立刻会意,诚惶诚恐的上前去,扶着他家儿子站起来,开口朝纪宁谢恩。
“谢王侯!”
刚才沐梓昕全程守在这里看着,皇室嫡子的身份摆在那里,他不松口,厅内根本没人敢让李默书起来。
李默书跪得有些久了,站起来时腿还打着颤,全靠他父亲和江允安扶着。
纪宁见状,不动声色的走到上位坐下,老神在在地翘起二郎腿,朝着众人挥挥手道:
“有什么话都坐下聊吧,站着不累吗?”
“谢王侯!”
又是这一句谢恩,李连华一家三口人先后坐下,江允安也找了个位置落座。
这个时候,沐梓昕、楚微河以及她们带来的那些僧人,在这大厅里就显得有些突兀了。
“阿宁,你怎么来了?”
看着纪宁这副略显冷淡的神色,沐梓昕心里稍微有点发怵。
“来办些事。”
听他问起,纪宁不紧不慢地从袖子里掏出两张折叠好的宣纸,展开之后将其中一张递向李默书。
见李默书行动有些不便,他的父亲立刻上去接过那张画着地图的宣纸,转手交给了李默书。
“这是?”
李默书看得愣了愣,不知道这是哪里的地图,也不知道纪宁给他这个是什么意思。
纪宁对上他疑惑的眼神,稍微正经一点,开口解释着:
“这是我封地的区划图,你瞧瞧喜欢哪个县,便去那儿静修吧。至于什么边陲之地就别去了,削发为僧也大可不必,吃斋念佛听着都怪无聊的。”
纪宁的话成功让李连华她们夫妻二人面上一喜,就连江允安也有些惊喜的凑了过去,看着李默书手上的地图,忍不住感叹着:
“极北三城九部果然名不虚传!飞鹰的天空,骏马的大地啊!”
听着这话,沐梓昕心里稍微有点不是滋味,朝着纪宁问道:
“阿宁的封地很大吗,什么时候也邀我去瞧瞧?我也有些好奇呢。”
他分明已经快处理完了,为什么偏偏阿宁要过来阻止?李默书有一个江允安站在他后面还不够吗,现在难道阿宁也要护着他吗?
这帝都所有公子里,分明他才是和阿宁关系最亲近的啊!
“我之前好像就邀请过你,但你忙于刺绣未曾答复,所以我一直以为你是不喜欢驯鹰赛马的。”
他分明数月前就邀请过他一次,但他那时候忙着给楚微河绣衣袍,根本没有仔细听他讲话。
纪宁端起一杯新茶,脸上带着几分笑意,但沐梓昕分明能感觉到,他现在是不愿朝他笑的。
“是、是吗?许是我听漏了吧,阿宁不要放在心上。”
沐梓昕扯出一抹笑,在楚微河的搀扶下坐到纪宁身旁。
“嗯。”纪宁应了一声,没再言语。
李默书这时候也回过神来,看了看手上的地图,还以为纪宁只是要给他提供一个暂住地,于是指着地图上一处稍微有些感兴趣的县区,开口道:
“那就这个吉尔浩县吧,我还没有见过牛车羊车游街,好像很有趣。”
反正他的本意也是想暂时离远点,纪宁愿意帮他离开西玖帝国,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这么想着,李默书扶着座椅扶手站起身,走过去把手里的地图还给纪宁,认真开口道:
“多谢。”
纪宁朝他笑了笑,把区划图折叠起来收好,然后朝一旁的下人吩咐着:“上笔墨。”
府里的下人不敢耽搁,立刻就下去办。不出一会儿,笔墨砚台就全部摆在了纪宁面前。
纪宁拿笔蘸墨,摊开另一张宣纸,在上面加上工整的‘吉尔浩’三个字,然后吹了吹墨汁,突然开口喊着:“李默书听旨!”
李默书被他整得一愣,下意识就给跪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今有李氏默书,性情仁厚德才兼具,特封为弈凰帝国县主!赐号静安!封地吉尔浩县区!”
“——钦此!!!”
看纪宁对着一张宣纸念得一本正经,李默书跪在地上静静听着,内心想着:要不是我腿麻,我早就走人了。
直到纪宁念完,满厅人除了江允安之外,居然没人当回事。
沐梓昕有些尴尬的看了一眼纪宁,开口道:
“阿宁,我知道你与默书私交不错,也知道你与凰表妹兄妹情深。但你这样打着凰表妹的名头胡来,委实有些不妥。”
这话说的,就差没直接举报纪宁假传圣旨了。
纪宁拿着宣纸叹了口气,然后把纸转了个面,让厅内的人可以清楚看到宣纸上那个红印,那个曼城城主印。
凰儿啊,你这圣旨也忒随意了。
“属下谨遵吾主旨意!”
江允安满脸恭谨,率先对着那张宣纸单膝跪下。
其余人见状,呆滞片刻之后立马跟上,跪在地上齐呼:
“谨遵邪皇陛下旨意!”
这可能是他们这辈子见过的最不羁的圣旨。
李默书这时候才反应过来纪宁不是在逗他玩,顿时僵在原地,不知道该接还是不该接。
“默书!还不接旨?!”
“默书!快啊!”
“快接旨啊你这孩子!”
李连华几人在旁边简直快要急死了,恨不得上去替李默书把那张宣纸给双手捧走。
“这……”
李默书迟疑的看了一眼纪宁,只见纪宁看了那精简版的圣旨一眼,朝他挑了挑眉。
“臣子,谢陛下隆恩!”
李默书伸手接过,然后颤着膝盖站起身,晕晕乎乎的走回去坐下。
这就……就挺突然的。
纪宁处理完李默书的事情之后,在心里长舒一口气。此刻见李默书整个人都呆住了,他也没再去管,转而望向那些僧人道:
“多谢各位高僧劝导,让李公子打消了出家的念头。”
这不容置喙的态度,直把那几名僧人吓得一哆嗦,都默默把剃刀往兜里使劲塞了塞,开口道:
“宁王侯客气!”
宁王侯说了他们今天是来劝导的,那他们今天就必须是来劝导的!
见他们还算上道,纪宁满意的点了点头,朝着他旁边的沐梓昕开口道:
“既然阿昕专程出宫为默书庆贺他封为县主一事,那就有劳李尚书备下晚宴,让我们四人聚上一聚,也权当为默书饯行了。”
李连华闻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恭声答着:
“有劳九皇子专程出宫祝贺,微臣即刻去筹备晚宴,还请九皇子务必在鄙府玩得尽兴。”
看样子宁王侯是要保下九皇子的名声,那她也该去敲打一下府中下人,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能说。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向来知书达理的九皇子,盲目起来竟是这样的不可理喻。而向来张狂跋扈的宁王侯,却有如此为人细心考虑的时候。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知人知面不知心吧。
李连华想着,面上似有些喟叹,转身离开了大厅。
见李连华退下,沐梓昕还是有些心虚,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纪宁,只能干笑两声开口道:
“阿宁,我今日出来许久了……”
若是再不回去,被母皇她们发现了,他恐怕无法圆说过去。
而且他来时也被过往百姓看到过,要是一直待在兵部尚书府里,难保外面的话不会越传越难听。
“既然出来许久,想必也不介意再久一点。”
纪宁今天对沐梓昕的态度,可以算得上是很强硬的了。
在沐梓昕的记忆里,两人从小玩到大,纪宁好像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语气对他说过话。
“今日我们是来好友相聚的,自然要玩得久玩得晚玩得尽兴,要走也该是一起离开。你若是提前走了,外面的风言风语会传成怎样?”
纪宁略有些疲惫的揉揉眉心,见沐梓昕神色间很是委屈,只好开口给他解释着。
不知为什么,他现在好想念凰儿和弈卿。
和凰儿弈卿在一起的时候,他从来没有感觉过这么累,这种心理上的累。
沐梓昕听完纪宁的话之后抿着嘴,下意识的看了楚微河一眼,见后者朝他点了点头,他才尽量展开一抹笑颜,朝着纪宁开口道:
“好吧,我听你的。”
“……嗯。”
纪宁轻轻应了一声,然后合上眼帘,静静地闭目养神,不语。
李默书和江允安对视一眼,看了眼纪宁,又看了眼沐梓昕和楚微河,感觉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尴尬气息。
两人索性撇了撇嘴,学着纪宁那样闭目养神去了。
李默书的爹爹有些不知所措,但见他家儿子应该不会有事了,当下也就放了心,带着那些僧人下去用斋去了。
他对这些僧人讨厌归讨厌,但毕竟宁王侯给了他们家默书一个天大的恩典,他们也不能不知回报,更不能忤逆了宁王侯的意思,传出对九皇子不好的言论。
这么想着,他很快就带着那些僧人出了大厅。
他们这一走,整个大厅里的氛围更加尴尬。
“阿昕,我们好久没玩过簸钱了,不如试试?”
纪宁睁开眼,缓缓启唇朝沐梓昕说着。
簸钱是公子哥们聚在一起无聊时常玩的小游戏,说白了就是打铜板,打翻其余人的铜板就算赢,也不需要什么剧烈运动,坐在椅子上就能玩。
他们这么一直傻坐着也不是那回事,簸钱是他能想到的最安静的多人游戏了,这个游戏对孕夫还算是很友好的,不需要什么剧烈运动。
“啊?这……”
沐梓昕突然被他这么一叫,顿时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他刚想起身和微河去这兵部尚书府的后花园里逛逛呢。
现在他难得能出一次宫,想趁机和她多待一会儿。
纪宁见他为难地看了眼楚微河,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悠悠笑道:
“没关系,我就是突然想到了而已,现在也不是很想玩了,你有事就去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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