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邪王殿下为小儿做主,老妇愿做牛做马为报!”
胡天是个武妇,也不知道怎样才能说动面前这个慵懒女孩,只能这么说来表明自己的感激。
“本王可不缺牛马。”
纪凰单手撑着脑袋,挑眉等待着胡天的下文。
做牛做马这种话谁都会说,可不一定谁都会做。
“这……”
胡天有些颓废的低下头,在她旁边跪着的胡笛看了纪凰旁边的纪宁一眼,继而说道:
“此事若查清了,以后帝都公子们再游玩时,也能有个防范。”
胡笛并没说胡帷的事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只说是希望查明真相。
纪凰闻言微微侧目。这胡家倒还有个心思机敏的,知道拿纪宁和她说事。
不过他说得也是,这件事要是不查清楚,帝都公子中藏了一个敢谋杀他人的存在,以后纪宁再参加这种活动她也放不下心。
罢了,左右于她而言并非大事,帮就帮吧。只希望自己这难得一见的善心用在胡家,不要是白白浪费。
就在纪凰站起身的一瞬间,一旁站着观审的许忠义、不知为何心中突然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在场所有人皆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道从容的身影,生怕错过了什么。而在这样的注视下,纪凰从容不迫的掀开白布,只从头到尾看了一眼便盖上了。
……邪王殿下,您这么随意是认真的吗?
一时间,多数人的期待都落了空。哪有人这样一两眼便能看出什么端倪的?
纪宸吟和沐瑾宣自然是相信纪凰的本事,见她又走了回来,齐声问道:“怎样?”
“先死后沉。”
纪凰的声音平淡的像告诉两人“我吃饱了”一样,而那内容真的让人汗毛直竖。
“邪王莫不是看错了?这胡帷公子身无半点伤迹,且身子浮肿,分明是在水中窒息而亡!”
纪宸吟和沐瑾宣还没开口,刚才检查的仵作就抢先跳了出来,很是不满地反驳。
自己可是干了大半辈子的仵作了,怎么可能比不过一个黄毛丫头?这邪王不过是在战场上有些手段罢了,怎么可能真的检测出来死因?这番举动怕不是为了维护她母亲部下的将军罢了!
“溺水而亡者,在水下挣扎时必然会喝进大量湖水,导致腹部胀起。”
纪凰冷眼扫向那名仵作,继续道:
“胡帷公子手脚浮肿不假,但这种浮肿程度,在水下最多不过一炷香时间。本王相信,哪怕是不善水的公子,一炷香时间都溺不死。”
仵作被纪凰的眼神吓得不自觉后退一步,这才连忙低下头,道了一句:“草民无能。”
纪凰见她这样也不再理会,继续接着刚刚的话道:
“死者面部呈灰色,应该是……捂面窒息。”
说白了,就是被人捂住口鼻闷死了。这样把人捂死之后抛尸入湖,装作溺死的模样,确实是很难分辨的。如果不是胡天深知儿子水性好,今天这就是一桩冤死案件,无人会质疑些什么。
在场围观的众人面色都变了变,许多公子脸都吓白了。
后院之中那些害人的弯弯道道,他们多多少少都知道一点,可哪有这般惨死在众目睽睽之下的?再加上现场气氛严肃,一时间让人透不过气来。
纪凰看着众人畏缩的神色,耸了耸肩问道:“落水之人哪怕不善水、也总会呼救的吧?众位公子小姐可曾听到呼救声?”
被纪凰这一问,刚才画舫上的所有人面面相觑。很多时候,这样关键的细节却更容易被忽略。
对啊!只要是活着落水的,哪怕不会游泳,那也应该会叫啊!
案子审到这里,基本上就已经确定了是他杀。纪宸吟立刻让人再去审理一遍,务必要把每个人听到的、看到的、做过的所有事尽可能详细的说清。
坐了一会儿之后的纪凰接过自家母王递过来的口供笔录,和上一份区别并不大,最后依旧还是锁定了原先那四人。
胡帷落水前因为嫌热,到画舫的一处遮阳篷下小坐。户部尚书家的三公子江允安在胡帷刚到遮阳篷时路过,与他打了个招呼之后就去了人多的地方,找好友一起作诗论茶。
许佑临是女儿家,对胡帷这种性子有些刁蛮的男儿家并没有什么兴趣,远远看见他在遮阳篷下喝茶,就转身躲开了。
而之后的许梦忆和杨思卿,都说与胡帷闲聊几句便走开了。
这个时代没有那么精准的计时工具,许佑临、许梦忆、杨思卿三人遇见胡帷的顺序、谁先谁后很难问清,这四人中只能排除掉最先与胡帷一起到遮阳篷的江允安。
“许佑临,许梦忆,杨……思卿。”
纪凰刚才还没注意,等到现在念起这个名字,原本冷冽的声音都放软了几分。
阿卿说过会来找她的,可却不知还要多久,心头酸甜的滋味真是磨人。
知女莫若母,纪宸吟听着自家小兔崽子突然放软的语气,便知这崽子在想谁,心里很是嫌弃道:都想成这样了,还不快去将弈卿小子娶回来……
“臣子(女)在。”
许佑临、许梦忆、杨思卿三人上前一步,心思各异的站定。
杨思卿脸颊有些泛红,眼睛不受控制的向上望去。
刚才她唤他那一声,好似是蜜糖一般甜进了他心底。她那磁性冷酷的声音,在喊他的时候却夹杂了一丝柔情。那天山寒雪只为君融的偏宠,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而纪凰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点细节变化,专心的思念了一瞬间阿卿之后继续办案。
风啸站在纪凰身后,不经意间目光扫过下方三人,愣了片刻之后在心中叹了口气。
主子除了对主君之外,对其余男子是不存在柔软一说的。这位杨思卿公子的名字,当真是取得赶巧了,但愿他不要真的对主子起了那不可能的心思吧。
“你们三人见胡帷公子时,身边可有别家公子小姐?”
纪凰轻叩案桌,了无兴致的翻看着手中笔录。
胡帷遇害之前,将身旁唯一一个小厮打发去拿糕点了,简直是间接性的因吃丧命。倘若他当时身边有一人陪着,想必也不至于惨死。
下边三人听她问话,想了许久之后摇头,表示身边唯有自己的贴身小厮、贴身侍女。
众人本以为在这样无人为证的情况下,必定要拷问许久才能有些眉目。结果纪凰直接挥挥手,把这三人、连带他们的小厮侍女共七人全部隔开,一人分发一副纸笔。
“将你们遇到胡帷公子前后发生的事,一件不落的写出来,包括所听所言。”
许多人心中惊叹:对啊!这样审的话,没做坏事的人自然没有什么可隐瞒的,写出来的供词一定能和自己的小厮或侍女对上;可若真的做了什么,那就难说了!
这么简单有效的审问方式,以前居然从未有人想到过!
纪凰找了个舒服的角度,靠在自家母王的身上,无比惬意的眯着眼。
纪宸吟身子僵了僵,然后似乎是怕惊扰到她,缓缓放松下来,嘴上却依旧不依不饶道:
“这么大了,还没个王爷样子!”
纪凰眯眼笑笑,并不接话。
原身十几年来从未和家人亲近过,自己突然靠了上来,也难免这个暴躁母王会愣住。
上面一片和谐,下面风云涌动。
七人中,明显有三人,写字时手都在颤。
许忠义站在上边,看着自己的二儿子,一口老血险些喷出来。为官为母这么多年,要是他那神色她都猜不出来,那她真的是可以去找根面条吊死了!
胡笛目光晦暗不明,看了纪凰一眼又淡定的移开视线,仿佛只是无意之举。
杨思卿在下边仔细写着,原本不多的字愣是让他写得隽秀可观,一笔一划极为认真。
然而,当这七张署名的笔供交上去之后,纪凰以同样的速度迅速翻阅着,目光并没有因为字迹有所停顿。
纪凰看完后把七张纸都递给了风啸,风啸接过纸张一字不落的开口念,冷硬的声音不大不小,却清楚的在所有人耳边响起。
这么高深又运用自如的功力,居然仅仅是邪王的一个下属……
此刻,所有人心中没有不解,反而是本该如此的接受。
只有邪王,才能驾驭这么强大的下属。
风啸的能力吸引人,那些纸上的内容更吸引人。众人听完之后,脸色开始一点一点变化。
许佑临写得和她的侍女几乎一样,远远看了胡帷一眼就离开了,之后一直和她大哥许梦诺在一起。
杨思卿写得也和他的小厮差不多,闲逛时看到了胡帷,随意聊了几句关于刺绣、玉器的事,便回去找他大哥杨思言去了。
而许梦忆写得和他两名小厮写得、出入就有些大了,开头闲逛,结尾找许梦诺,这倒是一样的。只是那中间的过程差的太远,让人想笑的同时又有些心惊肉跳的。
许梦忆写得是他与胡帷聊了一些胡天将军出征时的事迹,而他的两个小厮却一个写得品茶、另一个写得讨论衣饰,这其中的端倪,想必是个明眼人就能看出是非来。
胡天跪在地上老泪纵横,纪宸吟的心情也并不太好,沐瑾宣更是一拍案桌、直接问起许忠义:
“丞相可有话说?!”
许忠义心里咯噔一声,连忙走到沐瑾宣面前跪下:
“微臣教子无方,竟然让这逆子惹下这般滔天大祸!微臣无话可说,请女皇降罪!”
许梦忆在风啸念完时就已经吓懵了,此刻更是连告罪求饶都忘了。
许梦诺在一旁神色冷凝,上前两步拽着许梦忆一起跪下,一旁的许佑临也连忙跟着跪下。
“臣子身为兄长,未曾尽责看管顽弟,请女皇降罪!”
若果可以,他真想没有这个弟弟!今天被他这么一闹之后,恐怕自己在帝都的名声都会跟着受损!
许梦诺心里对许梦忆完全没有半点关心,但他抬头望向纪凰时,双目已经盈满了泪光,神色满是悲痛与依恋,似乎是希望纪凰能够念起往日情谊、出言求情。
然而,一心转着婚戒想念夫君的纪凰会注意到他的神色吗?当然是……看都没看一眼。
沐瑾宣一挥袖愤然道:“胡将军既是受害一方,那你们这罪,还是交由胡将军定吧!”
纪凰闻言敛下双眸,并没有插话。
她这舅母这次可是给足了胡家面子,让胡家自己定罪。此举一来是看在胡天多年追随的情份上,二来也是宽慰此次征战北霄的有功将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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