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眨眼,就到了大婚的那一天。这一天,天尚且不亮,蒲敏便被那群老嬷嬷们吆喝起床,开始穿嫁衣了。收拾了许久,才算是整理好。
当老嬷嬷说“收拾妥当”的时候,天色已经微微亮了。
这时,何奕淼也穿着隆重的衣服走进来,看着蒲敏端端正正的坐在梳妆镜前,头上顶着不晓得多少斤的金凤冠,笑着说:“平日里蹦蹦韩跳跳的,现下倒是蹦不起来了。呵呵呵,蒲敏,今日的你才当得上‘大家闺秀’四个字。”
听到何奕淼这般贬低自己,蒲敏倒是有些委屈,说:“我平日里便是静若处子,动若脱兔的。怎的你这般一说。倒像是我整日不安静一般。”
对于这些,何奕淼只是学着蒲敏,耸耸肩。尔后说:“你娘亲去世的早,今日也没人来给你梳头,所以伯父便叫我来给你梳头了。”
梳头。
蒲敏听到这个词语,微微一愣。
这是本朝的风俗,照理说新娘出嫁前,是要自己的娘亲来梳头的,是取个好彩头,也是一种吉利的习惯。可蒲敏的娘亲在生她的时候便去世了,所以她才会长成这般无法无天的样子。
虽说这次的婚礼注定失败,可穿着嫁衣面对这样的现状,蒲敏还是不由的心酸。
何奕淼也注意到这是她的伤心事,就不再多说,直接拿起了梳子。
作为太子妃,蒲敏的发髻比一般新娘的发髻还要复杂,两个老嬷嬷忙活了一个早上才梳好。这般复杂的发髻,自己家人自然是梳不起来的。所以梳头便不是真的梳头,只是留下了一些头发,让自家人盘起来罢了。
“一梳梳到髮尾,二梳白髮齐眉,三梳儿孙满地,四梳永谐连理,五梳和顺翁娌,六梳福临家地,七梳吉逢祸避,八梳*,九梳乐膳百味,十梳百无禁忌。”熟悉的歌谣一句句响在耳畔,蒲敏忽然觉得自己眼眶有些湿润。
有那些老嬷嬷在一旁看着,何奕淼也不能多说什么,就按照自己想说的嘱咐着:“今日起,你便要嫁做人妇了。记得日后做事不可莽撞,凡事多多留心。”
今日过后,她们两个也许就再难相见了,所以这些话,何奕淼说的是真心的。十几年的朋友,今朝也要分别了。若成功,蒲敏便是会和瑾王殿下远走他乡。若是失败,她便要和蒲敏天人永隔。
所以,何奕淼也是感觉到自己在这样的时候,有着说不完的话,忍不住说着:“你平日里总是喜欢研究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可日后是要与别人过日子的,不要总是随性而为。我还是放心不下,让你从此独自面对那样的皇室。虽说以后是有着许多的荣华富贵,我却担心你……。”
“好了,奕淼,我知道啦。”蒲敏很无奈的说,“我晓得你是为我担心,所以我以后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今次一别,再相见也不知是何年何月了。你放心不下我,我亦放心不下你。尚书大人为官清廉,你若出嫁,至少娘家有个好名声也是好的。我知你究竟属意何人,可临别在即,我还是想说,那个人并不如何靠谱,还望你珍重。”
说到最后,这些发自肺腑的话也是最感人的。
两人最后作别,紧接着便是迎亲的队伍。按照皇室的惯例,太子是不会亲自迎亲的。所以皇室会委派一个颇有地位的亲王来。
而来为蒲敏迎亲的人,就是黎阂。
这也是太子故意的,想要黎阂亲自看到蒲敏嫁给别人,这种痛苦,不晓得是怎样的?
今日黎阂也穿了正经的朝服,看起来很是英气。再者,腿疾已经恢复是他,算得上是第一次公开出现。当所有人都看到传说双腿残疾的瑾王殿下,竟然骑在高头大马上,半点没有传说中孱弱的样子的时候,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而带着迎亲队伍来到董颚府门口的黎阂,也异常的沉默,收敛了自己平日里装的最为顺手的笑容,一路上脸色阴沉。
纵使知道今日蒲敏是不可能嫁给容戒的,可是就算是带着容戒的迎亲队伍,他也还是难以忍受。
那样的家伙,竟然也赶敢肖想娶到蒲敏?!
他绝对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新娘子来啦!”就在黎阂陷入沉思的时候,老嬷嬷拉着蒲敏从董颚府中走了出来。这一瞬间,黎阂就再也想不了什么了。因为他所有的思绪,都被眼前两个月未见的蒲敏填满了。
她今天穿着鲜红的嫁衣,纵然盖着盖头,黎阂却还是瞧的出来她的模样,甚至能感受得到她红盖头下的表情。有时候,当你用情至深时,不论对方变成什么样子,不论周围有多少相似的人,你总是能在千万人中一眼看到他,并感受到他的喜怒哀乐。
现在的黎阂,就感受得到蒲敏有些慌张和焦灼的心思。她一定是在担心今日行动是否能够成功吧?
真是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啊!蒲敏盖着红盖头,听到外面的鞭炮声唢呐声,在心里感慨。面对这样危险的境况,蒲敏却没有自己想象中的紧张。也许,是他在默默给自己帮助吧?
心里甜蜜着的蒲敏低头看了看自己红色的绣花鞋,忽然很期待自己嫁给黎阂那一日是什么样子。
就在蒲敏出神的时候,她听到身边的喜娘以及周围所有的人都高声唱和道:“恭迎瑾王殿下。”
瑾王殿下……是黎阂?!
蒲敏忽然很是吃惊,转念一想又是明白了的。
容戒一直和黎阂对着干,现在总算是能够让黎阂生气了,他怎么会不好好利用呢?那个该死的容戒,为了一己之私,就做出这样的事情,真是妄为一国储君!
现在,心上人就近在咫尺,他们之间不过是一层盖头的距离。
可是,她不能呼唤他,他不能走过来。
他们之间,现在只能客套的说话。
“本王替太子殿下迎接太子妃,请太子妃上轿。”黎阂温润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仿佛是天籁。
但是这种咫尺天涯的距离,是时时刻刻触手可及却永远无法抓紧的痛。
分明是知道今天计划的,可在黎阂说出“太子妃”的时候,她心中还是一痛。
稍作示意后,蒲敏就在喜娘的搀扶下走上花轿。趁着上轿时,风吹起了盖头的空当,蒲敏悄悄回头,想看一看黎阂。却不料黎阂也一直在看她。所以,两人的目光就在此时此刻,于风中相遇。
黎阂今天穿的很是正经,难得看到他穿朝服的样子,使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形象有了许多改变。今日看起来,就很是霸气侧漏。不晓得若是一会儿当真见得到太子的时候,他这副模样已是超过了太子的。彼时,只怕会是一番有趣的局面吧?
不过,今天可不是为了太子成亲的。今日,是她和黎阂私奔的日子。
另一面的黎阂,也是看到了蒲敏那回眸一眼。今日的蒲敏才算得上是盛装打扮,且美艳动人。黎阂一直晓得她生的美,只是今日这一眼,却是格外的美。也许是日子不同,所以衬得她也有些不同吧?
黎阂想不通。
不过他最清楚的只有一点——只为这一眼,他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等到蒲敏在花轿上坐好,努力了半天来平复心境。好一会儿,总算是可以平静说话了,她方才缓缓开口道:“民女多谢瑾王殿下。”
“以后都是自家人,说话不必这般客气。”黎阂笑着说客套话。可是这话里话外的意思,虽说外人听不出来,可蒲敏却是听的清清楚楚。
一旁董颚将军作为娘家人,也是带着三个儿子来为蒲敏送行。他们这些时日本是一直在可惜蒲敏和瑾王殿下的这桩亲事的,毕竟他们都晓得蒲敏真正属意之人是谁,他们都希望蒲敏可以过得好。
可是嫁给太子,又是蒲敏自己决定的事情。他们也尊重蒲敏的决定。
然而现在在成亲当天,听到了瑾王殿下这样的话,让董颚家的人都为之一愣。都是同一时间想到:莫非……此事另有内情?
不过大庭广众之下,他们也不好直接去问黎阂,所以都是忍下了心中的疑惑。不过他们都是觉得,蒲敏是被瑾王殿下控制了,一致认为是瑾王殿下伤害了蒲敏,才导致蒲敏现在嫁给太子的。或者,就是瑾王殿下指示蒲敏嫁给太子,去让蒲敏到东宫当卧底的。
因此,董颚家人一时间很是愤怒。
虽说这愤怒并未表现出来,却也是压抑在心里的,深深的怒火。
黎阂现在满心满眼都在蒲敏身上,怎会留意旁人?所以他并不曾注意到董颚家的异常,也是假装成很从容淡定的样子,行走在去往皇宫的路上。
一切,都是那般的自然和顺利。
所以也就未曾有人注意到埋伏在周围的暗杀者们,还有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黎阂眼中,那一闪而逝的杀意。
黎阂带着迎亲的队伍还未离开董颚府五步,便是遇到一群黑衣人冲了上来。
登时,整个场面血腥混乱。
董颚将军起初看到自己女儿的花轿被劫了,很是惊慌失措,看这样子,是马上要拿着刀就冲上来救女儿了。
整个董颚家,也就是董颚东降还冷静一些,他注视着黎阂冷静的双眸,没有片刻,就是读懂了一些东西的。
所以他急忙拦住了自己暴走的父亲,安抚道:“爹,你放心,这次抢亲,只怕是有人故意为之的。”说罢,用怀疑的眼光看向黎阂。
董颚将军被拦了下来,也是顺着董颚东降的目光看过去:
在杀成一片的抢亲、成亲人马中,黎阂还是坐在高头大马上,表情无比淡定,冷冷注视着这一切。而坐在花轿中的蒲敏,也并未如她性子一般跑出来,从轿子上门帘子掀起来的片刻,他们看到蒲敏也很是淡定的坐着,没有半点动作。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董颚将军,也终于是清醒了一些。由于突然出现的黑衣人,导致董颚府前场面一片混乱,也就不曾有人注意到董颚一家人的讨论。
董颚将军努力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肌肉,导致胡须都是抖了抖,最后小声的说:“降儿,你是觉得,此次抢亲,是有人想要将蒲敏从太子手中抢走吗?”
董颚东降听着父亲的问话,又是看了一眼在花轿中一动不动的蒲敏,笑的愈发自信的了些,他目不转睛的盯着混战中临危不乱的两个人,说:“不仅仅是他要抢,只怕是蒲敏也同意他抢的。这两个人想来是原本就情投意合,却不知为何被太子从中插了一脚,那个人应该是发现无力扭转了,便想到了这破釜沉舟的一着棋。”
听到这样的分析,董颚将军的目光也是愈发肃穆起来。
所有人都明白,黎阂这样做,就等于是放弃了自己在京城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放弃了自己的一切,甚至陷入了可能会被皇上通缉的境况里。
而他这样做,只是为了蒲敏。
这一瞬间,董颚将军苍老的脸上可算是浮现了笑容,虽说是苦笑,却也是充满爱怜的。他小声感叹:“蒲敏生来性子顽劣,我本是一直担心她嫁不到好人家,将来被人欺负了去。可看眼下的情况,那个人对蒲敏可是宝贝的紧啊!如此一来,为父也就放心了。能够将这个野丫头托付给这样一个靠谱的人,也算是了了为父一桩心愿。”
董颚家其他三个公子也都是看着这两个人,欣慰的笑了。
他们原本都是担心蒲敏会所托非人,若是她能够嫁给自己爱的人,他们自然也是开心的。
至于黎阂,正骑在高头大马上,目光越过拥挤的人群,看在了安静坐在花轿中的蒲敏身上。
蒲敏也仿佛是有心灵感应般,摘下了头上的盖头,直直的看向黎阂。
也就是那一瞬间,黎阂终于按捺不住心头的悸动,他也不顾周围人会怎么想,只高声吆喝一句:“太子妃,请随本王到安全之处躲避。”
说罢,飞身下马,一跃便到了花轿前。
看着近在咫尺的人,黎阂竟有些呼吸不稳。
当然,同时呼吸不稳的还有许多围观群众。
所有人都以为残疾的瑾王殿下,虽说今日在马上看起来很是正常,可所有人都以为是装的。不料现在瑾王殿下不经意露出的这一手,真可谓是精彩绝伦啊!所有人都没想到,残疾了那么多年的瑾王殿下,竟然会武功!而且,不仅会武功,还是很高很高的武功!
就凭方才那一手轻功,就不是随随便便拉个人就能做出来的。
坐在轿中的蒲敏,也就是看着黎阂如天神一般,从天而降,带着迷人的微笑,仿若前世的恋人。
“蒲敏,我带你走。”他伸出手,手上有些微的薄汗。
这样也是看得出来,他是有些紧张的。
蒲敏很是诧异,因为她觉得黎阂这样的人为何会紧张?甚至紧张到手心出汗的地步?
不过情况紧急,蒲敏也未多问,毫不犹豫的递上自己的手,甩开了盖在头上的红盖头,蒲敏说:“黎阂,我跟你走。”
在刀光剑影中,在千军万马中,他们相视而笑。
黎阂收起了自己手中的剑,挽起蒲敏散落在鬓角的碎发,二话不说,抱起她径直用轻功飞出了战圈。
底下乱作一团的人自然是hi追不上轻功极高的黎阂的,所以都只是看着。
那些迎亲队伍里的人,直接就看着黎阂抱着自己要送的新娘子,不打个招呼就跑远了,也是紧张了起来。
若是在送亲途中弄丢了新娘子,他们的项上人头可就难保了。
所以领头的一声吆喝,所有人都要奔着黎阂逃走的方向追。
本来这群人反应的不算慢,晓得黎阂算是劫走新娘子了,现在去追也大抵是追的上的。
奈何突然不晓得从哪里窜出来了一堆流民,阻挡在他们面前,让得所有人都追不出去。
在一旁护送的天琊阁的人,原本是要追出去的。不知不料刚迈出一步,就看到凤离阻挡在面前。
而天琊阁的领头人,正是司琴乐。
当司琴乐看到凤离的那一刻,心里是有一瞬间慌乱的。毕竟,是她自己做出了背叛凤离的事,而凤离这个人,生平最忍受不了的,就是背叛。
凤离一袭红衣,直直的阻挡在司琴乐面前,一双桃花眼微微眯着,看着天琊阁那一群有些熟悉有些陌生的人,脸上仍旧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他说:“想要去追他们两个,先过了小爷我这一关。”
以司琴乐的睿智,自然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所以,司琴乐的目光也再次冰冷起来,她冷冷的看着凤离,哼笑道:“离,这次任务是天琊阁接到过所有任务中,酬金最高的。所以相对应的,风险也是最高的。若是你这一次阻挡了我等追回太子妃,那么天琊阁也许就保不住了。你果真忍心自己的心血,付之东流吗?”
凤离听到这样的话,忽然笑了起来。
没错,他建立天琊阁这么多年,见识过无数大风大浪。已经很少有人会用这种威胁的语气和自己说话了。
凤离笑的愈发邪魅,他说:“司琴乐,别以为小爷平日不管阁中事务,便什么都不知道。你霸占了天琊阁后,就投靠了朝廷,成为了皇帝的走狗。小爷我晓得,你心高气傲,偏生是不愿单单做一个江湖门派的副阁主的。只是没想到,你竟会带着这帮陪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们,去投靠皇室。”
跟在司琴乐身后的人,听到这样的话,也是脸色一红,眼中也是有了许多忿忿之色。
没错,但凡是在天琊阁接任务的杀手们,都是不愿意再接触朝廷的了。他们都晓得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再者,也没有人愿意当朝廷的走狗。
何况,司琴乐只是一个并不十分厉害的女人,那群杀手们也是心高气傲的,在凤离手下做事,是因为凤离确然是厉害的。可司琴乐不过是个女人,要做他们的领导,他们着实是不服气。
司琴乐也很是敏感,当下就感受到自己身边做和几个杀手的心思了,所以即刻反驳道:“当朝廷的走狗又如何,朝廷给的佣金,可是有史以来最高的。再者,你现在拦着我们去追回太子妃娘娘,就是摆明了不给我们一条活路。”
凤离也是冷冷嗤笑一声:“且不说你们现在追杀的容黎阂是我十几年的老朋友,就说你们要追回的太子妃娘娘,她是小爷我的救命恩人。今日这事儿也很是明朗,瑾王殿下和太子妃娘娘私奔了。所以,你们也不必找那些花里胡哨的理由。”
听到凤离这一番话,司琴乐身后的几个杀手更是面面相觑。
他们和凤离的感情自然不是一般的深,虽说也很是想要保住自己的命,可是也不能伤害了对凤离那般重要的两个人。所以他们犹豫了。
司琴乐自然是感受得到自己带来的人,战意已消减了一半。在这种危急关头,司琴乐恨铁不成钢的摆出了攻击姿态。
如果天琊阁在藏的所有人都联合起来,也许还有几分胜算可以打败凤离。可如果只有司琴乐,是拦不住凤离的。
好在司琴乐也是有几分底气的,在此之前,她专门修炼了皇室的武功秘籍,虽说对于皇室来说,那几本秘籍并不如何厉害。但是对于她来说,那却是极为关键的几本秘籍。
对司琴乐功夫很是熟悉的凤离,也是在对战的这一刻就感觉到了不同。于是脸上忽然挂起了玩味的笑容,他说:“呦,本来小爷我还好奇,明知我实力,你怎会还要与我对碰。没想到,这是得了好处啊!原来投靠皇室,还得了这般好处,难怪底气增加了。”
这样玩世不恭的话,让司琴乐很是难受,她觉得即便自己变强了,凤离还是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
所以……。
司琴乐摆开架势。
只能用实力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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