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密密麻麻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一向风流倜傥、风轻云淡的凤离也渐渐焦灼了起来。并不是说他自己怕死,想来凤离作为名扬天下的第一杀手天琊阁阁主,闯荡江湖了这么多年,这里面兵戈交错打打杀杀的,几乎可以说是闻着死人味过来的…而如今的局面,也是在当时要帮蒲敏和容黎阂私奔时就已经料想到了的,所以凤离又怎么会怕呢?
可是当面对陪在自己身边这个瘦弱却无比坚定的白衣女子时,凤离他这时所有的风轻云淡都在一瞬间烟消云散、不复存在了…
不想让她死,不能让她死…凤离的心里此刻也只剩下了这几句话语在不断回荡,就好像舍命保护至亲至爱的人那般的坚决。可,这又是为什么呢?固然是因为何奕淼是蒲敏最重要的朋友,所以他不能让何奕淼死,但这般恐慌紧张的心情又怎会是仅仅如此啊?难道是毁了何奕淼的愧疚还是对她生死相随的感动亦或是对何奕淼有那么一点点爱意呢?在经过了昨晚的一夜缠绵后,恐怕连凤离自己也说不上来了。
外面越来越嘈杂了,各种声音交杂在一起,可以明显感觉到暗道之外是早已乱成了一锅粥。但不知为何,暗道之内此刻却是寂静的可怕,凤离和何奕淼都默契的闭口不言,一时间,在这片黑暗拥挤的地道里就只剩下了彼此的心跳声此起彼伏。
“凤离,你听我说,我不会让你死的,一定不会让你死的!别怕,我会保护你。”何奕淼好似起誓一般的跟凤离说道。感受到两手相握上何奕淼传来的力道,这一瞬间凤离竟然不由自主的相信了,相信这个女子说的会保护好他,护他周全。
哈哈…忽然反应过来的凤离不禁笑起了自己刚才的幼稚和胡闹,先不说何奕淼从小到大都是大病缠身,药不离身,就算她一直以来身体健康,无病无灾的,她也不过是尚书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大小姐啊!应是天天吟诗作对,刺绣抚琴的闺阁女子,又怎么可能会舞枪弄棒呢?更别谈保护他了。
“嗯没事,小爷我的命大着呢,他们轻易可取不走,”凤离轻笑着说“还有,那个叫什么来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经过了昨夜,此时再听到凤离这般的调笑,何奕淼的脸立刻红的不像样,反手推了下凤离,笑骂道“你这人真不正经!”还好暗道里阴沉灰暗不见天日,否则她这涨红的脸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了。思及此,何奕淼不禁在心里暗暗庆幸起来。
此番一闹,大敌当前那紧张的情绪顿时散去了不少,而凤离和何奕淼两人也不复刚才那样子尴尬了。
虽然天琊阁暗道众多并且交错分布宛若迷宫,但面对皇上数以万计的禁卫军,终究还是拖不了多久的…这样躲下去不行,凤离很清楚。可是即便是凤离自己,恐怕也很难在大内禁卫军的枪林箭雨中全身而退,更何况还要带着虚弱的何奕淼呢!事到如今,他也只有舍弃自己了。毕竟何奕淼与天琊阁没有什么关联又是尚书府千金,所以说皇上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为难与她的。
凤离在心里默默做好了打算,带着何奕淼逃出了暗道。果不其然,刚一出暗道,就被留守在外的禁卫军给发现了,凤离和何奕淼两个人立刻被禁卫军给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起来了。何奕淼静静的靠在凤离身上,不作一语,聪明如她,在凤离带她逃出地道时她就已经知晓了凤离的想法。但,在所有人都看不到袖口里,一只翠玉剔透的玉笛被她紧紧的握在手中…
“呦,看看这阵势,小爷我还真是没想到呢,我不过一介流浪武夫,竟然得到皇上如此重视来取我的命,真是不敢当、不敢当啊。”
听着凤离如此*的话语,围堵着他们两人的士兵们不禁有些惶恐不安。凤离是谁啊,名动天下的天琊阁阁主,武功一流,轻功更是独步天下,这当真是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凤离,不管你武功再高,轻功有多卓绝,你现在都如那牢笼之鸟,插翅难逃了”禁卫军统领不屑的说,“凤公子我钦慕你的武功学识,我们也是奉命办事,还望你知时务而束手就擒。”
“承蒙林大统领如此关照,小爷可承担不起你的好意”凤离说着便随手撒出一把红色粉末,而何奕淼则在之前就已得到了凤离的暗示,吃过解药了。
而围攻他俩的禁卫军们可就惨了,成了凤离毒粉下活生生的人肉靶子…一时间,惨叫声不绝于耳,放眼望去,周围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快跑…快跑…”本来井然有序的士兵们在毒粉的攻击下顿时散作一团,场面慌乱不堪…凤离借此机会带着何奕淼逃了出去。“快追!皇上有令追到后就地正法!”乱军中不知是谁一声令下,外围里没有受到毒粉攻击的士兵急急忙忙的朝着两人逃跑的方向追去。
而这边,凤离见已经甩出了追兵一段距离,便怀抱着何奕淼准备往尚书府的方向而去,无论是出于她和蒲敏的关系还是他自己,他都不能让何奕淼牵连其中…
“凤离,别跑了,放我下来。”何奕淼淡淡的说,“何奕淼,你别怕,我一定会护你周全送你回家的,你不值得为了我牵连至此,你应当回你的尚书府做回你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凤离难得严肃的说教着,语气似乎带着命令的口吻。就连自认为不怎么了解凤离的何奕淼也感受到了凤离此刻的认真。
“凤离,你知道吗?从小我的身体就不好,说是个药罐子也不为过,可是尽管如此父亲和母亲还是一直的疼爱着我,而我也一直很清楚自己的身体,安安静静的在家养着,做着一个乖巧听话的女儿,直到遇到你…”面前的女子一袭白衣,明眸皓齿,因为久病缠身而苍白无力的脸此刻也因与凤离诉说而满面娇羞,面若桃花。凤离不由的眨了眨眼,他突然发现原来何奕淼也是美的,只不过平时的娇弱羞怯掩盖了她的美。还有昨夜…想起昨夜,凤离内心深深的愧疚着,他*凤大公子可以说是万花丛中过,可对于何奕淼这朵成长于温室里的娇弱小白花的摧残凤离终究还是不忍的。
“凤离?”看到发着呆的凤离,何奕淼好奇的在他脸前挥了挥手,凤离一惊,思绪也被拉回了现实。
“哈哈没事,小爷看你太美看入迷了呗~”凤离轻笑。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那么不正经啊”何奕淼无奈道,“凤离你的心思我明白,我知道你不爱我,不,你从来都没爱过我,这一点我一直都很清楚,而我这样的身子骨也自然是配不上你的,你我之间,我是从未有过奢望的。”何奕淼就那样定定的看着凤离,眼神相望,仿佛要看到他的心底,“昨夜你是将我当成了蒲敏,才…可是你也不用对我有愧疚的,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自愿,我爱你,所以我心甘情愿,我这样的人,本就对男女之事已不抱任何想法了。能把最好的自己给了最爱的人,此生此世,奕淼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何奕淼你想干嘛?我说了会好好保护你的!你是没听清还是就如此的不信任我?”凤离几近暴怒的冲何奕淼吼着,声音里有着说不出来的慌乱和紧张。
看着凤离的样子,何奕淼的心却越发的柔软了起来,抬起她精致的瓜子脸笑意盈盈的望着凤离,眼中秋波流转光彩熠熠的。这…是不是说明她何奕淼在凤离的心里也是有着那一丝丝放不下的重量,突然之间何奕淼觉得上天待自己不薄,而自己所有的苦难和等待在这一刻都值得了。
天气阴沉沉,树林里枝叶交错,风声拂过,树叶飒飒的响着,无端的添了几分凄凉和寂寥之感。看着再一次围堵上来的禁卫军,凤离和何奕淼两人都显得风轻云淡,无惧结局了。
“怎么,终于想通了吗?”林统领杀气腾腾质问着凤离,“哼!束手就擒这四个字从来都不在小爷我的字典里!”凤离此话刚一出口反身就与士兵们厮打起来了。“不识好歹,皇上说了不留活口,将天琊阁全阁诛灭!来人给我把这俩个人给我杀了。”刹那间兵戈相间的交战起来,因着凤离轻功卓绝、武功一流,带着何奕淼在与禁卫军们交战竟然也不落下风。
随着时间的不断流逝,血腥味弥漫在整个树林里,凤离和何奕淼两人也像是从血里沐浴了一遍,何奕淼的白衣也被鲜血染的好似火红的嫁衣一般。
这样下去不行,凤离迟早会体力不支,而他俩谁也活不了的…何奕淼抽出了藏在袖间的那支通透的玉笛…
这一处荒凉的树林里野草灌木丛生,比人还高,大冬天里,枯草被雪花打得零落缭乱。何奕淼手执着玉笛,推开了一直护着她的凤离,长发在风中凌乱的纷飞,交杂的覆盖着何奕淼的脸,让人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见她朱钗华鬓,被鲜血浸泡的衣袂在风中翻飞。
凤离不知所以的看向何奕淼,何奕淼转身掰开了凤离的嘴,给凤离塞进了解药。然后不慌不忙的执起玉笛吹奏起来,笛声响起,丝丝入扣,而本来就翠绿剔透的玉笛也因为主人的吹奏而像活过来一样光彩照人,其笛声声音婉转悲叹却又抑扬顿挫,一时之间偌大的树林里就只剩下了这哀愁的笛声…
我欲与君相知,
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
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
夏雨雪。
天地合,
乃敢与君绝。
伴随着这迷人的笛声似乎还有个哀切的女声在声声叹诉着…禁卫军们全都停止了攻击,扔掉了自己的武器,净耳倾听着何奕淼吹奏的歌曲。好像万物都在何奕淼的笛声里失了颜色…林统领明知这其中绝对有诈,可是他慢了一步,大部分的将士们都已经被何奕淼的笛声给震慑住了心脉,就连他自己也快要抵挡不住了。
“这…这不是失传已久的迷魂曲上邪吗?怎么会…”跟随着林大统领的军师来不及说完就气绝身亡了。
山无陵,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一首上邪,名曰我愿与君绝啊!《上邪》出自于汉乐府民歌。是一首情歌,歌词内容来自女主人公忠贞爱情的自誓之词。女主人公用“山无陵”以下连用五件不可能的事情来表明自己生死不渝的爱,深情奇想。这首上邪实际上是来自汉朝时期一位远赴西域小国和亲公主的绝笔之作,公主和本朝将军私下相爱了,可谓郎才女貌,相配相知却无缘与其相守,将军爱慕公主却又深深的忠于国家,最终将军在公主和亲当天选择了自尽而亡。而在和亲路途上的公主听闻了自己心上人的死去,顿时万念俱灰,绝笔写下上邪一首,表达了自己对爱人真挚无暇的爱后也追随着爱人去了…后来公主死后这首诗就流落到了民间,里面深沉而又坚定不移的感情是最坚利的信念,迷琴宗人看到了这首诗里的坚决之念,将它改编成了一道撼人心扉、声声致命的夺命之曲…可谓是闻声失命!怎么会,怎么会,这迷魂曲不是失传了吗?!
何奕淼握着玉笛站在包围圈之中,此刻的她衣袂飘飘,被血染红的襦裙像火一样的耀眼,就像从天而降神诋一样冷艳妖媚却又神圣不可侵犯。所有人都停下了挣扎,静静的望着她的美妙。在她的四周尸体堆积,哀嚎声此起彼伏,何奕淼就像是从地狱中走出的夺命女鬼,所到之处,无一生还。却又妖邪美妙,美艳的摄人心魂。连凤离也惊叹于她的美丽…这样的何奕淼,凤离是第一次见,恐怕就是从小和她玩到大的蒲敏也不曾见过她这般的惊艳无边。
“何奕淼…”凤离喃喃自语,“凤离,我一定会护你周全的,你的轻功我是知道的,你快走吧,谢谢你对我的照顾,谢谢你让我爱上了你,凤离你不必管我了,带着我的话我们两个人谁都走不了的,你走好吗,求你了,好好的活着,连着我的那一份,代替我好好的活下去。”“不行我做不到!你凭什么要替我做决定,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听你的,小爷我想怎样就怎样!”凤离倔强的看着何奕淼,不肯离去。
何奕淼爱怜的看着凤离,兀尔一笑“凤离,我早都是将死之人了,早死晚死都是死路一条,而你,你不一样,你还有大好的人生在等着你啊!还有蒲敏,你忘了蒲敏了吗?她刚刚才和瑾王殿下逃出去,现在正需要你的帮助,而我也放心不下她,唯一有能力帮助她和瑾王殿下的也只有你了。原谅我的自私,求你了。”这时候的何奕淼没有以往的怯懦和柔弱,独立于禁卫军之中,虽然她纤瘦无骨但是现在她又确确实实个夺命女鬼,没有人敢近她之身,生怕失了性命…
凤离就那样呆呆的看着何奕淼,看着她的脸,看着她那淡淡的笑容,失魂落魄的跑了出去…
何奕淼的身体本来就已经是不堪一击,靠着各种山珍海味,灵丹妙药在强撑着罢了。记得前两年蒲敏来看望她时还跟她说过,她的身体已经不允许她在使用这把玉笛了,如果要强行使用,最终的结果就等于说是拿自己的生命去陪葬…这些何奕淼早都知道了,可是她没想到的是,自己现在的身体已经是如此不济了,连给这首迷魂曲上邪吹奏完都支撑不下去了…不过也好,终究,凤离活着逃走了,终究,她还是保护了他,终究,他能够好好的活下去了…
“噗…”一口鲜血从何奕淼的嘴里喷涌而出,而何奕淼自己也如一条断了线的风筝跌落在地,那支翠绿通透的玉笛也从她的手中滑落而出…
“凤离,我爱你。上穷碧落下黄泉,我要陪你生生世世…”这个乖巧娇弱的女子将自己的全部都奉献给了她的爱人凤离,即便到死何奕淼的爱也没有得到凤离的回应,可是终归她是无怨无悔,不留遗憾的走了。
凤离,这个风流倜傥的花花公子成了何奕淼这个尚书府独女单调灰暗人生里的一抹亮色。他给这个内向的女子送去了无限的阳光,到头来,这场阴差阳错的爱恋无关对错,也更谈不上是凤离负了何奕淼还是何奕淼错爱了凤离?
毕竟爱情一事,风骨流转,千百年来,谁人又能说的清呢?那年在董鄂将军府,情窦初开的何奕淼初遇了花花公子凤离,明知凤离的花心和风流却仍旧还是一见钟情的倾心与他,明知他已经心有所属,明知他和她是绝无半分可能,明知…明知…但是这么这么多的明知道也没阻挡住何奕淼爱凤离,爱他胜于自己的生命,不计付出、不求回报的爱他…
这个娇弱的女子最后用自己的生命证明了她对凤离那深沉、刻骨的爱,而凤离在离开何奕淼的那一刻也明白了恐怕自己以后无论如何是忘不了何奕淼这个白衣女子了,他将会在何奕淼最后留给他的那个温柔却决绝的笑里度过剩下的生命时光。可以说的是,在何奕淼死去的那天,凤离的灵魂也跟随着何奕淼死去了,何奕淼带走了凤离的灵魂,留下了他的躯壳独活在世间游荡着…
天琊阁被灭,只剩了阁主凤离在尚书府千金的拼死掩护下逃脱了,而追捕天琊阁的五万训练有素的大内禁卫军仅仅活下来了几百人,这是多么大的耻辱啊,皇帝知道后,勃然大怒,将仅剩的禁卫军能流放边疆,下令十年内不准回朝,以示惩戒。尚书府千金何奕淼抗旨不遵,还帮助天琊阁对抗朝廷,本应罪无可赦,但念其已死并与家人断绝了关系,且何尚书痛失爱女,所以皇上仁厚,对此就不再做追究。而天琊阁阁主凤离,大肆杀伤我朝将士,重创了大内禁卫军,恐有逆反之心,全国通缉,并派遣以司琴乐为首的皇家暗卫继续追捕,抓到后就地处决!
真可谓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边瑾王殿下和太子妃私奔的事情还没有头绪,那边就传来了我朝第一杀手阁天琊阁除了阁主凤离之外被全灭,何尚书府的独女何奕淼也意外牵连其中而丢了性命,一时间容国上下人心惶惶,朝野动荡,举国不安。
何尚书府连挂白绫百天为何奕淼做丧事,在这之后,痛失爱女的何尚书,心力交瘁一病不起,就这样的病倒了,而后何尚书一纸奏折向皇上告老还乡,要带一家老小隐居在乡野之间,再不过问这朝堂之事…
太子容戒因为太子妃被劫,下令全城戒备,严厉搜查可疑人物,追踪太子妃董鄂蒲敏的下落,并且借着寻找太子妃董鄂蒲敏的这个理由,派人封锁了董鄂将军府…董鄂将军虽上奏圣上请求撤除对董鄂府的封锁和监视,却终究因为找不出董鄂蒲敏而被皇上驳回了。何尚书的离开又给了太子容戒增加党羽的机会,他秘密安排了自己的心腹接任新尚书的职位,而皇上更是宣称自己龙体不适,操劳过度,急需静养的缘由将监国大权给了太子戒,可以说,现在这个容国基本上半壁江山都已经被太子容戒握于手中了。
当蒲敏和容黎阂避过了私奔的风头再次返回京城时,蒲敏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她离开这仅仅的三个月,京城已然变了样子,翻天覆地,更没有想到,上次一别,竟然真的成了她和何奕淼的诀别!现在的京城,前方还不知有多少惊涛骇浪在等着她和容黎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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