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妍摇头,她才不参加,一是她诗做的一般,二是她有要事,若有情况,脱不开身就麻烦了。
明确自己看客的身份,司马妍捻起块糕点,一面吃着,一面饶有兴致地看。
李贵嫔宣布让女郎们围绕此次庆功宴做一诗。
宦侍将长案摆好,放置笔墨纸砚,准备好后,贵女们落座,李贵嫔喊了声开始,她们便拿起毛笔书写。
司马妍视线落到谢依身上,只见她素手纤纤,稳稳落笔,背脊挺直,微垂头,面容沉静,举手投足散发出清贵优雅的气质,司马妍感慨,不愧出身陈郡谢氏,顶级门阀教养出来的人,真的不一样。
当年在东宫初见王珩,就这么觉得。
正想着,听见一道脆生生的声音。
“敢问是宁昭长公主?”
司马妍转头,见一个杏眼圆脸少女笑意盈盈看她。
司马妍:“你是?”
“我叫王可瑶。”
姓王?太原王氏,还是琅琊王氏?
若是琅琊王氏……她与王珩是什么关系?
王可瑶马上给了她答案。“嫡兄曾任太子舍人,不知公主可曾见过?”
嫡兄?
她是王珩的嫡妹?
司马妍打量她,想起来,她见过王可瑶。
有次王珩带她出宫游玩,在青溪垂钓。王可瑶和一群小娘子看到王珩,都兴奋地围过来,还好她着男装,小娘子们也没把注意力放她身上,蒙混过关。
“自然见过。”司马妍道,幼时她总是去东宫。
王可瑶:“公主觉得,嫡兄怎么样?”
司马妍不料她会问这个,顿了下,道:“文采风流,乃真名士。”
王可瑶知道自己太唐突,道:“我就是有些好奇,还望公主莫要觉得我太八卦。”
司马妍:“无碍。”
王可瑶笑道:“公主不怪罪就好,我先回去了。”
两刻钟后,女郎们陆续做完诗呈上,宦侍将宣纸叠好,送去给皇上。
结果毫无悬念,谢依夺得魁首。
公布完结果,丝竹声又起,伶人继续起舞,杯觥交错,宣元帝下来敬酒。
先敬朝臣,轮完,走到萧翊面前。“听闻阿妍归京途中遭匪寇劫道,多亏萧卿及时赶到,阿妍才能捡回一条命,感念萧卿大恩,要什么赏赐尽管说。”
萧翊恭声道:“皇上言重了,臣对公主称不上大恩,那群匪寇不过一群乌合之众,见臣带兵援助,便奔逃四散,如此散乱无序,必然不堪一击,即使没有臣,护卫们也能击退他们。”
“哪有哪有。”宣元帝怎么能让他撇清关系,情真意切道,“萧卿太谦虚了,这大半年来,萧卿带兵奋力抗击西狄大军,最终在亥水之战中一举击退他们,夺得大胜,如此神勇,岂是凡人,定是萧卿风姿恍若战神临世,吓破了他们的胆,才闻风而逃,萧卿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不要妄自菲薄,且听说匪寇人数众多,占满山头,就如那压城的乌云,气势宏大,所以护送的甲士再精锐,匪寇再不堪一击,想来也扛不住,不定把阿妍怎么了,在朕心中,萧卿就是阿妍的救命恩人,况且张道长说了,此次阿妍能平安回来,都归功于萧卿,萧卿乃福泽深厚之人,将运渡给阿妍,阿妍才能侥幸活命,萧卿不信我,张道长的话总该信罢。”
“……”萧翊静了片刻,道,“公主千金之体,本就是有福之人,没有我依然能逃脱,不存在渡运一说。”
宣元帝一听就拧起眉头:“怎么不存在了,我要与你好好说……”
他那认真的模样,仿佛萧翊不认同,就要争上三天三夜。
萧翊不想与他争,道:“皇上既那么认为,就是罢。”
宣元帝不战而胜,甚是满意,举起酒觞,敬了他一杯。
萧翊与宣元帝碰杯,一饮而尽,以为结束了,结果宣元帝还要跟他唠嗑:“萧卿不仅谋略过人,人也俊美无俦,能有萧卿这样的臣属,是朕之幸啊。”
宣元帝目光中□□裸的欣赏和热切,让萧翊隐秘地皱了下眉,很快又松开,他怎么看怎么觉得像在表达爱慕,没听说皇上好男风,难道要在他这破戒?
不怪他这么想,皇上这一两年,跟道士和风流放荡的士族打得火热,行事愈发荒唐。
“皇上言重了。”萧翊声音略低,恭敬中带了点冷淡。
“萧卿觉得阿妍怎么样?”宣元帝丝毫没感觉到萧翊的态度变化,更热切地询问。
皇上问公主做什么?
萧翊斟酌片刻,道:“甚好。”
宣元帝目光一亮:“怎么个好法?”
萧翊:“仪态出众,通身天家风范,着实令臣心生敬畏。”
宣元帝:“?”心生敬畏?这是什么评语?阿妍对他摆架子了,还是他想表达对阿妍一点意思都没有?
肯定是后者。阿妍一向对人友善,何况是喜欢的人。这下难办了。
“还有呢?”
“臣与公主接触不多,不能妄议。”
宣元帝看着萧翊,他低眉顺目,看似谦卑实则固执,回应寥寥,呆板无趣,宣元帝很不喜欢跟这种人打交道,他还是喜欢王常侍那样的,不卑不亢,总能说出他想听的话,真不知阿妍看上萧翊什么,算了,别指望从这种人身上撬出什么有用信息,他放弃了,交给阿妍罢。
“朕再敬萧卿一杯。”宣元帝道。
萧翊举杯,碰杯时,宣元帝没拿稳,酒泼了萧翊一身。
萧翊:“……”
宣元帝尴尬一笑:“嘿嘿,手抖,对不住萧卿了,快去换身衣裳罢。”
萧翊:“是。”跟着宫侍去换衣。
等萧翊走远,宣元帝赶紧叫来宫婢,让她告诉司马妍,完成这一切,宣元帝满满的自豪,他演得真自然。
不远处,两个人从头看到尾。
谢广捂着肚子笑了好久:“皇上明显就是想听张道长和公主的好话,结果在他这碰了一鼻子灰,也太不会说话了,怪不得皇上要泼他,哈哈哈。”
不过这样也好,萧翊这些年太过嚣张,不断吞并周边大大小小的坞堡,尽心治理城池,百姓人人称颂,声望势力愈大,
若一点缺点都没有,着实让人警惕。
谢广笑着笑着,见身边人没动静,问:“阿珩不觉得好笑么?”
王珩没回应他,将酒觞里的残酒饮尽,道:“我离开一会。”
“你要去哪?”
“赏月。”
萧翊换好衣服返回,领路的宫侍借口有事,先走了。
萧翊一个人走在小道,忽听一道清灵女声在身后响起。
“萧将军,又见面了。”
他应声回头,见一个妙龄少女站在青石板路上。月辉洒落,照得她额间那朵粉白海棠熠熠生辉,托得整个人明亮动人。
等司马妍走近,萧翊行了一礼。
“将军不必这般客气。”司马妍无奈。
萧翊:“公主身份尊贵,不敢不敬。”
见他没有改变的意图,司马妍换了个话题:“将军近来可还安好?”
萧翊纠正:“微臣现在是廷尉,公主莫要再叫我将军。”
司马妍愣了愣,歉然道:“抱歉。”
萧翊微微颔首。
司马妍:“之前将军从匪寇手中救下我,又一路护送,于我有大恩,我却未答谢,自感失礼,本想去找廷尉大人,正巧遇上,敢问大人府邸何处,改日我登门拜谢?”
萧翊:“不用。”
司马妍自然不会那么容易被打发,露出一个练习了数十遍的美丽笑容,真诚道:“我是知恩必报之人,若是有恩没报,心中实在有愧,日思夜想,觉都睡不踏实。”
萧翊沉默片刻,道:“公主莫要为难我了。”
司马妍霎时就没话说,萧翊这人太难对付,看起来恭敬谦卑,似乎不想得罪人,她本来就指着这点想他妥协,然而该拒绝的时候,毫不留情。
司马妍不明白他为什么对她这么不客气,他初来建康,加之身份敏感,不是应该要小心行事么?
确实不能跟她走太近,惹人忌惮,但她好歹是嫡长公主,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需要稍微讨好她罢?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在他被针对的时候帮忙,为什么连上门答谢都不
答应?好像很想跟她撇清关系。
可能是对她一点兴趣都没有罢,既如此,今晚再继续纠缠,只会惹他厌烦。
来日方长,不急这一时,司马妍道:“那我就不打扰廷尉大人了。”
萧翊“嗯”了一声,转身就走。
花园凉凉的夜风拂面,司马妍的心也凉凉。
认识今后的道,阻,且长,司马妍叹了一声气,垂头丧气离开。
没走几步,一道悦耳的声音,沁入夜风送到她耳边。
“阿妍此去经年,叫我甚是想念。”
话刚入耳,她想着谁啊,说话这么好听,真该谢谢他安慰了她受伤的心灵,等下一瞬,意识到这道声音出自于谁,迅速转过头,而后整个人钉在原地,呆愣地看着坐在亭中,对她温柔浅笑的人。
他一袭白褒衣,头戴一片白纶巾,风流韵致,美好得就像诗经里写得那样——彼其之子,美如玉,让多少金陵少女为之倾心。
从前她觉得他生的太好了,且他单名珩,是玉的意思,就唤他阿玉。
他见她不动,拢了拢衣袖,朝着她的方向走来。到她跟前,看了一会,抬手将她鬓边的青丝别到耳后。
感受到他冰凉凉的手指,司马妍清醒过来,后退一步。
王珩动作一顿,司马妍有点不知所措:“我……”
他语气温和,却道:“阿妍很讨厌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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