菀丝看他样子着实凶恶,像只发怒的野兽,立刻听话得将四爪放离他身体,一动也不敢动。
她心里却是直纳闷:真不知道他这人是怎么了,一会儿还和蔼可亲的一会儿又凶神恶煞的,比师傅还善变。不过,她一见到他的时候,仔细闻过了,这人身上没有恶劣的味道,是一种近似于晒干的水草的味道,有种清清淡淡爽鼻的气息。可是他做什么这么凶呢?
还是师傅说得对:人类是很复杂的动物!
他又将她用力地按坐在那凳子上,凶神恶煞地说:“乖乖给我坐那里,等你大师姐来接。小神经!”
“什么是小神经?”难道是小神仙什么的别称?真有趣。(后来,她才明白当时的自己可不就是别人眼里的小神经加小白痴么?只那时,却浑然不觉哪里有差错。可笑。)
“……不要跟我说话!”
一字一顿地。
他拖过一个在菀丝看来长得很像椅子的东西,坐到刚刚他指给她看过的长方疙瘩跟前,开始又嚼又啃起他所谓的食物。
菀丝仔细地看着他大口大口地吃东西,眼睛都不带眨动的——他吃东西的样子可真奇怪。
他似乎察觉她在观察他,猛抬头瞪她一眼:“不准看!”
“哦。”
她又缩回先前坐的那个奇怪软凳子里,垂下眼睑看着地上,连地都是木头做的——这地方还真像传说里的仙境啊!
这时候,菀丝听见有什么声音清脆得响起,比山间清晨的鸟叫还响亮,可惜并不悦耳。
他大步走过去拉开一块木板子,木板后立刻出现一个女人,像师傅一样漂亮到不食人间烟火的女人。
菀丝立刻看见他的脚下顿时多出了几滴鲜红的血,不是受伤了吧?她紧张得四处张望,确定没有蟒蛇一样的天敌出现……
“你是菀丝?呵!这名字——倒跟师傅像俩姊妹了!”那个女人没理会他,直接越过,急速地走向菀丝。
“我是菀丝。你是大师姐?”菀丝蹦跳着三两下就到了她跟前,抓住她的手臂摇摆几下,直觉地问道。
“对。师傅也是刚刚……问我——你到我这里没有,才知道我今天早晨搬了家……那人就打电话来了。”
“大师姐,你快带我回你的窝吧!我有好多问题要问你。”菀丝死死拽住大师姐的手,仿佛遇见了救星似得希望赶紧被她带走,大概心下也是意识到凡间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不跟着道行深厚的大师姐学学,她还真没胆儿出去闯。
大师姐拉着她来到那个呆立在门口的男人身边说:“小兄弟,谢谢你了。我这小师妹从小住在深山里,什么都不懂,给你添麻烦了。走了,再见。”
菀丝眼睁睁看着他的面上还有血从那叫鼻孔的地方流淌出来,她终是不忍心,怯怯地拉拉他衣服,小声说:“这个哥哥,你的鼻子受伤了,赶紧回窝治治。”
说完,菀丝才看见大师姐在一旁也露出起初她喊那人哥哥时候的表情,还有很动听的“呵呵呵呵”的声音。
菀丝只觉得大师姐像那山间盛开的花儿一般美丽。
然后,菀丝看见他狼狈地拿衣袖抹了抹鼻子,眼睛还是直勾勾地望着大师姐。
大师姐跟他挥了挥手又说了声再见,拉着她径直就往外面走去。
菀丝一回头,看他还杵在那里,也学着大师姐那样挥手,虽然有些怕他的喜怒无常,可是他毕竟是她下凡间见着的第一个人,凭着兔子的直觉,他不是个坏人。
于是她鼓起勇气问了句:“这个哥哥,我以后还能来找你玩吗?”
他这才好象回过神来,热切地说:“当然可以!让你大师姐带你常来玩儿啊!对了。我叫刘远——”
他的话还回荡在风里,被吹得好远……菀丝已经被大师姐拉着走出了好远,不过她还是听到他的名字——刘圆?
菀丝扯了扯大师姐袖子,有点委屈得央求她慢一点。
她的腿笔直修长,步子又迈得大,菀丝一蹦一跳得都追不上,此时真想变回她的真身,一定比大师姐双腿快多了!
这人的两条腿怎么比得上她的四只腿呢?
大师姐回头见她确实走得吃力,她“呵呵”笑了两声说:“还不怎么会走路啊?喏——我们先到那边的长凳上坐一下,不是有许多问题问我?”
这一路,菀丝来不及去看四周光怪陆离的景象,随着她大师姐在她所说的长凳上坐下。
她抓着她的大师姐,严肃地问出了她下凡前就想问的一个问题:“大师姐,你叫什么名字啊?”
柳成烟啼笑皆非,也学着菀丝那样严肃地口吻答道:“咱们的紫菟师傅——呵,口风如今这么紧啊!连我名字都没告诉你?那恐怕连凡间的一丝一毫都没透露给你了?我叫沉萸,不是沉鱼落雁的沉鱼,而是茱萸的萸!不过在凡间久了,为了迎合他们的品位,我自己取了个名字叫柳成烟。”
菀丝重重地点头,表示记得了。这才幽怨地说:“是啊,师傅从不跟我说凡间的事,所以她让我来找你啊。而且我还是在昨天临下山前才知道自己原来还有个大师姐。不过,柳成烟?——可不如沉萸好。对了,那什么是小神经啊?”
“哈哈。刚刚那男人骂你是小神经?”柳成烟捏着菀丝的小脸颊问,有点疼,她抓下柳成烟的纤纤玉指,一五一十得把她来到凡间这短短几个时辰里所经历的事情都诉说了一遍。
柳成烟望着她,也是她们师傅那样一声绵长的叹息:“真是张白纸啊!要教你的东西太多了。走,先回家再说!”
菀丝被她塞进一个会奔跑的盒子里,她说那是汽车。
菀丝觉得唯一学到的就是,知道了她们坐的是出租车——凡间一种交通工具,很普及。
果然,她立刻就看见到处都是这样飞奔的盒子,比她四条腿奔跑的时候还要快。菀丝顿时想,做人真很好啊,可以驾驭这么神速的动物。
一路上,柳成烟都不准她说话,菀丝便独自好奇得四处张望:一切在她眼里,都是如此奇妙!
很快,她们就到了柳成烟说的家了。
柳成烟毫不温柔地将菀丝拽进那间房,将她按坐在软趴趴的沙发里,还得耐着心思跟菀丝解释说这就是传说中很软很软的奇怪凳子。
柳成烟手把手将她的坐姿调整妥当,菀丝抱怨自己看起来完全像棵被砍断的松树。柳成烟直接无视她!
然后柳成烟双手叉腰,彪悍地站在菀丝面前,搬正她的头颅,很缓慢很缓慢地同她一字一字讲:“菀丝,既然你是来跟着我修行学习如何做人的,那首先必须遵守我提出的几项条件,恩?”
菀丝能说不么,唯唯诺诺地点头,还忙不迭的。所谓人在屋檐下呀!
柳成烟这才很满意地挨着她坐下,伸出一只藕臂圈住她的脖子,继续一字一顿地说着:“第一,以后不准叫我大师姐,要么叫姐要么叫柳成烟,随你便;——先不要提问,等我说完——第二,以后这一周也就是七天时间,你哪里也不准去,给我老老实实呆在家里自学人间的事情,恐怕现在真打深山里出来的人都比你有常识;第三,我有工作,性质比较自由,但是不能每天都陪着你,所以你要很快学会独立,不要想着什么事情都依赖我;第四,不要乱使用你的小法术,不能让外人知道我们的真实身份,要特别小心那些道士跟和尚,不准去动物园——也不要轻易去爱一个人……算了再说下去,你也是不懂的。暂时就这么多,其他的到时再说。好了,有问题你现在就问。”
“大——成烟,我基本什么法术都不会,只会将自己变成其他东西或者参照别的东西变个一样的出来。你不用担心,我变化的时间很短,所以我很少用这个法术。”菀丝着急地解释着,自她见识到大师姐一动不动就能让流圆鼻孔出血后,她就更加自卑自己那点儿搬不上台面的小戏法了。她哪里知道,那是一个男人见着美女的自然生理反应,显然刘远那家伙是反应过头了一点。
只是,菀丝是史无前例地发现自己很笨,于是又可怜兮兮地问大师姐:“可是,我自己呆这里学习凡间的事情,那不是跟在山里时一样么?万一我不懂怎么办啊?你不在的时候,可不可以找个人来陪陪我顺便教教我啊?”
“挺机灵的嘛,丫头!也好。明天就给你找个人来。”柳成烟倒是很豪爽得答应了。
“大师姐,你真好!”菀丝情不自禁欢呼着扑向柳成烟,全然忘记了她大师姐刚刚提过的禁忌。
很不幸得,菀丝立刻就接到柳成烟危险的目光:呀!要叫成烟的。
菀丝连忙收回爪子,缩起自己的身子,躲得远远的。
晚上,柳成烟张罗着给菀丝弄了一大盘——据说是蔬菜沙拉的东西,菀丝觉得吃起来还不错,酸溜溜的,甜丝丝的。
柳成烟又告诉她以后睡哪里怎么睡,怎么穿她那些衣服,见着菀丝有些地方不明白,便躬身示范。
总之在菀丝看来一切都很复杂。幸亏像柳成烟说的,你这孩子还是有点慧根的……呵呵。
好不容易,菀丝都记住了,柳成烟已经累得趴下,双手捶腿——菀丝吐吐舌头,嘴里低喃一句:“我可没说爪子了哦。”
柳成烟臭屁地说是她教得好——她埋怨道:“师傅她老人家也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啊。看你这完全不食烟火的样子,真让人头痛!”
“成烟,难道师傅也被蛇咬过?我也险些被蛇咬来吃掉呢!”
“傻瓜……此事以后再跟你讲。”
“那,成烟。你赶紧先教我怎么做人吧。师傅说我先学会做人,再学做仙。”菀丝着急地拉着柳成烟,左摇右晃她的胳臂,大概她看着柳成烟人模人样的,她也想,像她一样赶紧成为一个——人!
“傻丫头,你以为那神仙是好当的啊?那些道行比我们深厚的各路妖精,有几个轻松成仙的?远的不说,你看我跟师傅,多少年了,还停留在做人都没成功的阶段。”
“可是,那不是我们修行的理想么?”菀丝没说师父还曾说大师姐做人是挺成功的呐。
“理想,小傻瓜?”柳成烟摇摇头,“等你尝到当人的甜头后,哪里还想去做那劳什子的神仙?”
“成烟,做人真有那么好?”
“也不是好。这么跟你说吧:做人有喜怒哀乐,七情六欲。有句古话说——只羡鸳鸯不羡仙。等你遇见能让你开怀大笑又放声痛哭的人,你就知道了。纵使烦恼得要死,也情愿做个有情感的人。”
“那,成烟,你遇见这个人了么?”
“小丫头,说你笨吧,还有点小聪明嘛。我的事,太复杂。不过我不像师傅那样觉得凡事不能说,等有机会我再详细讲给你听。”
“成烟,你真好。”
“你才真好,天真无邪的。幸好你不像师傅那般沉郁。”——“好了。赶紧睡,小家伙,你折腾我一天了。我明天还得工作呐。”
“为什么要工作?”
“因为工作更容易教会我们怎么做人。”
“那我也要工作!”
“先把凡间常识给我学好再说!”这小妮子,还想一步登天了不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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