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12月22日,冬至。
从开始下第一场大雪开始,妈就不在让我出去溜达放风,主要是第一场大雪兴奋过头出去玩晚上发烧了,而因为辛爷爷已经开始给我扎针灸吃中药,最是忌讳发烧,所以那次的发烧,我有幸在相隔几年之后又一次见识到爸妈铁青的脸和哥被打的嚎啕大哭,爸把扫帚疙瘩都打飞了,哥边哭边说错了,过后问哥疼吗?哥裂着漏了门牙的嘴笑呵呵的说当时疼,过后就不疼了。心里酸酸的,其实我看见哥身上那一条条的拎子,怎么可能不疼,从小开始就是这样,每次挨打的都是哥,哥不怨不生气,过后还是呵呵的笑着,而出去玩真不是哥带的,是我自己跑出去,哥跟着没拦住罢了,可爸妈还是把哥打了,看着哥挨打,后悔的要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没深沉,自己惹祸哥挨揍,在心底不断的告诫自己一定要注意。
一进入十二月,东北的天气就越来越冷,大雪更是一场接着一场,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相隔三米都看不清对面来的人是谁,“冒烟炮”的大雪伴随着呼啸的北风,别管你穿多少,刺骨的寒风几分钟就能给你吹透,而这时候还没有羽绒服、貂皮之类的保暖冬服,就是大棉袄,小时候经常听爸念叨着:“一九二九,伸不出手;三九四九,棒打不走;“数九”是从“冬至”这一天开始计算“隆冬”寒冷的天数,每九天算一个“九”,由“一九”数到“九九”,九九八十一天则为一年中最寒冷的时间。
今年的冬至还有两天,爸妈从半个月之前就开始商量着怎么过,毕竟结婚十年第一次自己做主过冬至,在北方冬至是要吃饺子的,爸妈商量着买点肉,家里有青菜,做什么馅都方便,毕竟有大棚又有空间里的青菜,所以今年的冬天比往年好了太多,至少吃的东西没有往年那么简单,还是大明叔来找爸,说两家合伙买头猪,热热闹闹的过个冬至,剩下的肉正好留着过年吃,反正还有一个月就过年了,这种天气也不怕坏,浇点水扔到外面的大缸里在洒上点雪可以放到第二年的开春,爸妈算计着家里的钱,留着过年的,给俩家老人的,还真够,咬咬牙,合伙买,好好吃一顿。
大明叔跟爸借了单位车,跑到D市下属的农村,买回了一头大肥猪,花了八十八块二毛,毛猪买四毛二一斤,二百一十斤,不大也不小,这时候的猪肉香啊,笨猪肉,哪像后来动不动就三四百斤,全是催起来的,买回来爸妈养了两天,到了22日这天,4点多,爸妈就起来了,找的杀猪师傅5点来的,大明叔把人接回来,就开始帮忙绑猪,一刀进去,猪嗷的一声,扑棱两下就咽气了,妈拿着大盆接了一盆猪血,这边分解猪肉,妈开始往血里加盐家作料,莲姨帮着妈灌血肠,徐奶奶拿着大盆,装着分解的猪头猪蹄猪尾巴,忙忙活活看到时间了,上班上学的赶紧对付一口洗吧洗吧就走了,徐奶奶给我拿被包上抱隔壁去了。
中午爸妈他们回来就开始准备晚上要吃的猪肉,中午对付一口面条,一点多就开始忙道,爸在院子搭好的棚子里架上大铁锅,徐奶奶把大骨头扔锅里准备熬汤,大明叔提溜猪头猪蹄子拿喷灯烤好,洗干净挂在房檐上,而妈则把大肠堵头洗干净,切一盘放好,准备和辣椒一起做爆炒肥肠,又在切成块的猪肉堆里找五花肉切成一片一片的准备一会往大锅里放。一院子里的人,热热闹闹的忙活着,还好下午学校继续上学,小孩只有我和清芷,而我们俩个站在屋口看着大人在忙活,一个小时大骨头汤就开始散发着香味。
大锅咕嘟咕嘟的熬着汤,徐奶奶、妈和莲姨开始和面拌馅子准备包饺子,等面醒好,馅也活好了,韭菜猪肉、白菜猪肉两种馅,一大盆的面,两小盆的馅,妈她们进屋开始包,妈擀皮快所以奶奶和莲姨包,妈一个人赶,而男人们这会基本上没什么事,都进屋下象棋去了,我跟清芷两个人开始跟着学包饺子,其实主要是凑热闹,边学还边你给我脸上抹点面,我给你鼻子点个点,嘻嘻哈哈的闹着,妈她们看着我俩的嬉闹也笑呵呵的。
整个下午,大锅里的香味就没断过,这期间妈往大锅里继续放了酸菜、五花肉、血肠。一大锅的菜肉,上面飘着一层油花,咕嘟咕嘟的直冒泡,妈看我俩跟着她转,馋的直咽口水,还给我跟清芷俩人捞了两块大骨头,啃着炖的烂烂的骨头,吸着里面的骨髓,心里美滋滋的,“这才叫猪肉,”
四点多,哥姐,清明哥回来了,跟着回来的还有王叔叔一家,爸单位小队的队长,辛大伯一家,一屋子的人,老爷们的吹侃声,老娘们的哈哈扯皮声,孩子的闹声汇集在一起,屋顶仿佛都要掀开似的,随着徐奶奶的一声饭菜好了,准备吃饭,就看见拿桌子的拿桌子,搬凳子的搬凳子,孩子们都撵另外一个屋里,在炕桌上吃,而爸他们一帮大老爷们就在爷爷那屋开喝,妈他们还在忙着炒肥肠,炒护心肉,捣蒜泥做了个蒜泥白肉,又拌了个凉菜,五个菜,菜不多,但量大,尤其是五花肉炖酸菜是拿盆上的,而大骨头全捞出来给孩子吃了,五个半大的小子,两个豆丁,加上大姐跟辛大伯家的辛艳萍,九个孩子,全都低头啃着骨头,不时的传来一声哧溜的吸骨髓声,啃玩骨头,在喝一碗酸菜汤,那感觉,美死了.没觉得自己吃多少,却感觉累了,对于现在五短身材的我来说啃骨头也是个体力活啊,靠在身后的墙上,听着身边孩子们嘻嘻哈哈吵闹声,女人们在厨房一阵又一阵的笑声,男人们大喊着“走一个”的吆喝声,淡淡的幸福萦绕在心间,橘黄的灯光下,满面红光的我们,各种吵闹声汇集在一起形成一幅能够真切反应当代社会的朴实人民有朝气有奔头的好生活。
面带笑容的看着,听着,饺子上桌的时候,感觉还是有些撑到了,可看着白白胖胖鼓肚的大饺子还是硬撑着吃了四个,韭菜猪肉鲜,白菜猪肉清香,沾着蒜泥,一样吃了两个,看着桌上那些没吃完的蒜泥白肉,酸菜汤,炒护心肉,大饺子,还是很馋,低头瞅瞅自己的肚子,没办法,只好放弃。
下炕找妈打水洗手,才出屋就看见厨房摆了一桌,妈她们一帮女人全都在厨房吃着,饭菜都是一样的,甚至还喝上了,不多,一人半缸白酒,不知道妈什么时候回家取的,五十年的女儿红,一厨房的老娘们们全都喝的脸蛋红彤彤的,一个个笑容满面的不知道在说什么,妈背对着我,徐奶奶先看见我的,“晓北,咋了,吃饱了吗?”奶奶看见我出来赶紧问着。
“吃撑了,我找我妈,我要洗手,全是油。”边回答着边准备拽妈。
“老姑娘,吃饱了?走,妈给你洗手。”妈赶紧起来抓住我的手往旁边水盆走去。
小声的问妈,“妈,你咋也喝上了,不怕喝多了难受啊,我记得你不是不会喝酒吗?”
“妈今个高兴,这日子可真是越过越好了,咱家也能自己买得起猪肉吃了,虽然俩家合伙买的,可那也是整只猪哪,在你奶家连二两都不敢买,也没钱买,妈心里乐呵。”
怕妈继续说下去会伤心,赶紧跟妈说以后日子会好的,咱家一定能越过越好,我们姐几个肯定能给妈争脸,又问妈快过年了,给不给我们姐几个做新衣服之类的话。
妈一听赶紧表态的说道,“做,好几年都没给你们做新衣服了,每年过年,人家孩子穿新的,你们姐几个竟捡人家衣服了,也就买双新袜子意思意思,我都跟你爸商量好了,今年咋的也要给你们姐几个做全身新,这缝纫机也有,你姥还给你们买的布,妈在去街里买点,正好,一人一身,以后年年过年给你们姐几个穿新的。”
听着妈说道着过年都做啥,心里却想着,难怪从有记忆开始,我们家的孩子年年穿新的,里外全新,三十早上起来洗完澡就换上,那怕结婚之后,妈也没忘记年年给穿新衣这件事,估计是被大姑她们欺负狠了,心底记住被嘲笑的那刻是什么滋味。
不过琢磨着,找时间给爸妈找点布做身衣服,爸的衣服全是单位发的工服,妈也是,有限的那么几件,不是领子起毛了,就是有补丁,虽然穿的时候少,可爸妈也好几年没做过衣服了,连爸妈的袜子也都是补丁又补丁的。
洗完手,跟妈说着少喝点,就往爸那屋走去,妈叮嘱我不能捣乱,就没在管我。一进屋。“咳咳”几声,好大的烟,这满屋的烟,也不知道抽了多少,这时候旱烟多,还有很多人抽的都是旱烟,一个一个自己卷,我记得回老家的时候还给姥姥卷过,屋里这些就是抽旱烟的,旱烟味呛人,而且还辣人,抽多了一个劲咳嗽,不过这时候旱烟便宜,大家还是抽这个多。
爸看见我进来,赶紧把我抱起来,要送出去,扯了扯爸的耳朵,小声说要在这里,爸看我一眼,笑着摇摇头又把我抱进去,顺便把窗户开了点缝,抱着我坐在凳子上继续听着一帮大老爷们侃大山。其实也真没说什么,只是说现在政策好了,人的生活也越来越好,虽然各家有各家的难处,但可别以前好太多了,至少吃肉不那么费劲。一帮人边聊边喝。
一晚上,又吃又聊的,闹到八点多才散,真应了那句吃好喝好玩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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